第四回 棠棣花練武戲懷川 表兄弟品茶隙親…
洛懷川不悅地睜開眼睛,這才發現昨夜自己竟連身上的袍衫也未脫下來,便囫圇睡去,壓出了許多的褶皺。
屋外服侍的小廝魏勝聽到動靜,手腳麻利的端來早已準備好的清水,伺候他凈了面。
又遞過一裝有褐色膏體狀的小盒,看著有點類似現代的牙膏,但並沒有牙刷。
洛懷川不明何意,只好望著他,直把魏勝看得心裡發毛。
本來魏勝就怕見他,其實何止是魏勝,府里各院的丫鬟婆子、幫傭廚子,現如今,哪個不怕見他。
只因為這位小主子前夜死而復生之事,早被大老爺身邊那位嘴快的小廝賈清明添油加醋地傳了個遍。
人們偏又愛穿鑿附會,甚至把洛懷川說成了是鬼附體、妖奪舍之類的存在。
洛懷川自是不知曉這些,看著他不明白自己的意思,乾脆直接比劃了一個刷牙的動作。
魏勝見此,忙道:「少爺,您平日里素喜拿手指抹著芎(xiōng)枝膏揩齒的,今日如何……?」
「廢、廢什麼話,習慣就、就不能改改。」
魏勝撇撇嘴,轉身出去,取了一個骨質牙刷遞給他,洛懷川接過一看,見刷子做工十分考究。
細的骨柄外側雕有精美的蘭草紋,寬的一端,則鑽有雙排24個植毛孔,而背面卻打磨的異常光滑。
若擱在現代,此等牙刷也只有在博物館的櫥窗里方能見到,洛懷川心裡頓時刷新了對古人智慧的認知。
洗漱完畢,又換了一件淡青色窄袖交領袍衫,背剪雙手,循著此起彼伏的打鬥聲,穿過游廊,來到后宅。
見狄青正與自己的哥哥懷亭插招換式打得不亦樂乎,旁邊的兵器架上陳列著刀槍劍戟斧鉞鉤叉、鎲棍槊棒、鞭鐧錘抓。
洛懷川還是頭一次見真人之間對打,遂饒有興緻的尋了一處石墩,坐下來觀看。
狄青手裡使的是一柄通身漆黑的鑌鐵點鋼槍,槍長一丈有二。
哥哥手裡的傢伙是由白蠟桿製成,盈把粗的齊眉棍一條,長約五尺。
只見狄青手中點鋼槍抖了幾抖,甩出無數個槍花,使了一招『萬蛇亂點頭』,攻向懷亭上中下三盤。
懷亭身子後仰,雙腳飛速後撤的同時,手中的齊眉棍同時攔腰向他橫掃過去。
狄青見狀,收槍一轉,槍尖朝上,槍尾朝下,喊了一聲「走」,單手將齊眉棍磕開。
隨即又來一招『天公重抖擻』,瞅准懷亭雙腿間隙,啪啪啪連著一陣狂抽。
懷亭也不含糊,身子向上一縱,雙腿呈水平分開,掄起大棍,裹挾著呼嘯的風聲,摟頭蓋臉劈了下來。
再看狄青,不躲不退,雙膀一較千鈞之力,硬生將手中鋼槍彎成如弓一般,隨即鬆開右手,啪的彈了出去。
眼見著火星四濺,巨大的力道險些將懷亭手中的齊眉棍磕飛。
直震得他連連後退,若不是被後面的大樹擋著,怕是早已摔得人仰馬翻了。
「表哥,你這招『挽弓射天狼』出手狠辣,迅猛有力,小弟一直未能想出破解之法。
這要是在戰場上,可是要做了你的槍下亡魂了。」
狄青撫摸著槍尖,嘿嘿一笑道:
「懷亭,這桿槍可是姑父請了能工巧匠,以精鋼打製成特殊的螺旋形。
彎如弓,直如松,期間全靠超強臂力掌控。它還有一個名字,喚做「武霸神槍」。
待你日後功力提升時,表哥便將此槍送與你如何?」
「真的?那你使什麼?」
狄青也不言語,打從兵器架上取下一柄大刀,拿在手中舞將起來。
身手矯健,好一似蛟龍出水,怪蟒翻身。隨著速度加快,唯見一道寒光護體,卻不見光中之人。
這裡要說一下,諸多演義里稱狄青使用的兵器喚做「神機萬勝水龍刀」,
也有的說他的真正兵器是眉尖刀,或屈刀,皆乃宋「刀八色」之一。
至於本書中他究竟用的是什麼,咱以後再做詳細交代。
一旁的洛懷川從未見過如此精彩絕倫的刀法,遂忍不住連連喝彩。
懷亭瞥了一眼看得痴迷的弟弟,對狄青努努嘴:
「表哥,你發現沒,懷川一向不愛舞槍弄棒,今日卻看得如此起勁,著實令小弟費解。」
「大概是他經歷過一次生死,越發珍惜吧。此乃好事,倒不用再逼著他跟我二人學藝了。」
言罷,附在懷亭耳邊嘀咕幾句,一臉壞笑的招呼著懷川過去,非要傳他個一招半式的不可。
洛懷川聞言,心下甚是歡喜,緊走幾步,來到二人面前,接過狄青遞過來的點鋼槍,用力往上提了幾提。
直至臉憋得通紅,也未能提動分毫,直逗得二人哈哈大笑。
「弟弟,這桿槍重愈百斤,似你這般面黃肌瘦的身板,如何提得動?更別說練了。
看來呀,打從明日開始,你可不能再睡懶覺了,與我和表哥一道練武如何?」
洛懷川苦笑了一下,心想這原主毛病還真不少,身體如此弱不禁風,不知道加強鍛煉也就罷了,竟還睡懶覺,真是的。
要知道自己念書的時候,可是每日堅持晨跑的。不過口裡卻答道:
「哥,你說行,就、就行,小弟聽聽你與表哥的。」
這時,小廝賈清明過來招呼三位少爺去前院用飯食,路上正好碰到妹妹懷婉,兄妹四人遂結伴同行。
洛孟津看著幾個孩子有說有笑的圍在自己身邊,心裡自然高興,邊吃,邊道:
「這段時間由於家裡頻出變故,生意上的事關注的便少了些。
往後為父的重心還是要放在打理酒樓上,你們幾個可要約束好自己,懷川與懷婉自然是不用多操心。
倒是狄青,你與懷亭醉心於武學,以期有朝一日報效朝廷,對此,姑父鼎力支持,但聖人之學也不可荒廢。
尤其是狄青,你爹將你托與我時,曾千叮嚀,萬囑咐,希望他日能出人頭地,光耀門楣。
有道是響鼓不用重鎚敲,過多的話,姑父便不多說了。用罷飯食,你們幾個都去西學堂讀書。
我託人從國子監請了一位博士,喚做祖獻璋。
祖先生家學淵源,博聞廣識,進一步教授你們幾個為人之道,立人之本,莫要懈怠才是。」
幾個人齊齊點頭應諾,內里卻各懷心思。洛老爺說完,又將一冊書卷遞與於洛懷川:
「這是上月你托為父幫你尋的那本何晏的《論語集解》,先生以『地萬物皆以無為本』立論。
『無也者,開物成務,無往不存者也。』為父也頗為認同其觀點,你可要用心品讀,假以時日,定大有裨益。」
懷川接過來,內自暗喜,正好可以借頌讀此書來治療口吃的毛病。
既漲了學問,又練了口才,可謂一舉兩得。
用罷早飯,洛孟津便坐在廳堂品茶,這時,二老爺洛孟堂走了進來,打過招呼,也在他對面坐了下來。
「大哥,爹的喪事也辦完了,小弟來與你商量一下,咱爹留下來的酒樓與釀酒的方子你打算如何處理?」
洛孟津聞言,並未言語,而是端起茶碗,拿蓋子撥著上面的浮沫,吮了幾口,意味深長的望了他一眼,之後才慢悠悠地問道:
「二弟,此乃你之意,還是弟妹之意?亦或是你二人之意?」
洛孟堂被大哥看穿了心思,神情略顯尷尬,支吾老半天:
「大哥,是、是小弟個人的意思,不關覓柔的事。
你看懷亭,好歹有狄青與他一道強身習武,早晚能有出息的一日。
懷川雖有口吃,不過這孩子天縱聰慧,未來或能考取個一官半職。
我家懷澤便不行了,雖比懷亭僅小一歲,確是無有個一技之長。
你弟妹因此時常與我爭吵,嫌我沒出息。
言說小弟老大不小了,爹在之時,靠著爹。
如今爹不在了,怎麼著不能再靠大哥了不是。我便尋思著,尋思著……」
言罷,抬眼看了看洛孟津那張喜怒不形於色的面孔,支吾半天,沒敢再往下講。
「二弟,你究竟欲說什麼,不妨直言。」
洛孟津放下茶碗,目光直視著他,示意他說下去。
「小妹見過二位兄長。」
這時,洛孟瑾不知何時走了進來,見到二人皆在,遂欣喜地打著招呼。
「小妹來了,正好,一道過來品茶。昨日芸品樓的馬掌柜從御貢白茶團中與大哥摳出一餅。
據說此茶餅由白毫密被之嫩芽製成。碾成沫時,色若銀粉。原打算著人與你送一些過去,你倒來得巧。」
一旁伺候的賈清明見狀,手腳麻利地開始點茶。
眼見著沖調時,雪白的茶沫在瓷盞中上下翻滾,竟產生一種煉乳開花般的醉人效果。
待沖好后,又用茶筅(xiǎn)攪拌均勻,恭恭敬敬地端到孟瑾面前:「大小姐,您用茶。」
洛孟堂見狀,頓時拉下臉來,抬起腳,在背後給了他一下:
「你個馬屁精,二老爺我坐半天了,也沒見你如此有眼力見。」
賈清明揉著屁股,小聲咕噥道:
「老太太、太爺在的時候,不都是這樣寵著大小姐,也沒見您敢言語半句。有脾氣,您沖他二人發去。」
幾句話,搶白的二爺沒了面子,欲待發作,洛孟津瞥了一眼賈清明,不由分說訓斥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