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約會
陳翊隔天一早醒來時,白音還在熟睡。
他溫柔地撫摸著她鬢角的碎發,忍不住吻了吻白音的額心,隨後穿好衣服下了樓。
雖很想看著她醒來,可萬一白晚她們回來看到兩人從一間房裡出來,豈不是很尷尬?
恐怕白音少不了聽姐姐數落,而他也少不了被白眼。
他去了廚房,打算先準備早餐。
煎鍋里的蛋液蔓延得有些無序,就像他昨晚的心思。
悱惻的場景又不合時宜地回溯進了腦海……
那些時刻彷彿置身多維空間里,每一次轉換都是日月如新——
天河傾落,月光流淌,森林潮濕,溪流湍急。
他抱著眼前之人,跳入那一望無際的海里,然後帶著她在沙漠穿梭,偶遇了一場森林大火,呼吸急促,然後她的髮絲纏繞拖拽著自己,去到無人知曉的樹洞里,只有兩個人靜靜的沉淪隕落,再次跌落回宇宙之間。
隔天一早她又安謐地躺在自己枕邊,與他相擁而眠。
將他拉回現實的,是糊焦味嗆鼻的煎蛋。
他趕緊關了火將廢雞蛋倒掉,順便開了油煙機……
白音就是這個時候進來的,見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問道——
「雞蛋煎壞了?」
沒料想到她突然進來,陳翊自然快速斂去臉上的無所適從,
「沒事,再煎兩顆就好了。」
說完他就又生了火,重新拿了兩顆雞蛋打出來……
白音忽然從身後環繞住了他的腰——
「怎麼不叫我起床?」
「今天是周末,想讓你睡到自然醒,最近你這麼辛苦。」
他佯裝淡定。
「你才辛苦。」白音自然地接了句,不知道是不是在雙關些什麼……
但很快又補了句,「最近也替我分擔了不少。」
陳翊這次掌握好了火候,將兩顆熟了的煎蛋放入盤子里,又依次煎好了培根,涮了生菜。
叮——
麵包機里彈出了奶香味濃郁的吐司。
「麵包好了,吃飯吧。」
白音老實放開了他,去麵包機前把烤好的吐司抽了出來,兩人這才在餐桌上面對著坐好。
空氣靜默流淌,一時無話。
但彼此並不是無話可說,而是不知該從何聊起。
少頃,陳翊還是忍不住打破了沉悶,「……阿晚姐她們有說什麼時候回來嗎?」
白音下意識去看了眼手機,不論是白晚還是方姨,還沒有消息過來,倒也正常。
「她們昨天下午才走,最早也得傍晚才到家。」
陳翊點頭。
空氣再次沉默了片刻——
「你想不想……」
「要不今天……」
陳翊如常讓渡:「你先說。」
可白音卻堅持,「你先吧,我每次先說,就沒你的份了……」
兩人竟不約而同地笑出了聲,倒還真是。
陳翊這才認真道:「我是想問,你想不想跟我約會一天?」
而聽聞此言的白音,竟笑得更開顏了——
「你怎麼知道我在想什麼?我剛剛也想問,要不今天我們出去約會吧?」
一拍即合,令這簡單的吐司加牛奶都香了不少。
儘管集團的事情還一團亂麻,儘管那幅丟失的畫還未找到,但總歸往事都塵埃落定,陳翊生日也過完了,兩人也徹底敞開了心扉,反正在家裡閑著也是閑著,是該好好地忙裡偷閒,正式與對方擁有一次輕鬆愉快的約會。
想來還真是微妙,明明兩人曾經同住在一個屋檐下,卻極少單獨出去,哪怕只是逛街、壓馬路。
早餐后,陳翊留下將廚房清理乾淨,包括昨晚的酒水、蛋糕、蠟燭,而白音則回房間簡單地梳洗了一番,換了身印花長裙,披了個白色針織以作保暖。
陳翊敲門進去的時候,白音剛換好衣服梳頭,他便一把從背後摟住了她,將鼻子埋進了白音的長發里,像小動物一樣刻意蹭了蹭……
「別鬧……頭髮又該亂了。」
「亂了也一樣好看。」
望著面前梳妝鏡里的她,陳翊發自內心地誇讚著。
「油嘴滑舌,之前覺得你悶還真看錯你了。」
「你本來就看錯我好多年。」
陳翊將她的身子扳過來,趁機颳了一下她的鼻樑,剛想要親吻她,卻被白音眼疾手快地制止——
「等等,我一直有個問題。」
「什麼?」
白音認真地回敬了他——用手指碰了一下他的鼻樑。
「這是什麼意思?我不止一次見你做這個動作。」
見她問得如此認真,他不禁笑出了聲,「你觀察倒是細緻……這不過就是我下意識的動作而已,每個人都會有吧?」
「那你的下意識是什麼?」
陳翊猶豫兩秒,示意她湊近一點,白音剛湊過去,便被他的陷阱迷惑了,溫柔的吻覆了上來,呼吸微瀾。
「我的下意識,就是意識到我對你的愛意欲言又止,又難以自洽。」
他離得那樣近,回答得又那樣直白。
所以那些時刻,都是他下意識里對她愛意的收斂。
理解到此的白音撫上了他的臉,一個猝不及防的吻,輕輕啄在了他的鼻樑上……
「以後我批准你,可以不用對我欲言又止了。」
不聊這些還好,一聊就惹得他想要得寸進尺……
於是,接下來又是一場綿長又細膩的親吻,幾乎快讓他忘卻今天的約會,陳翊甚至覺得,也許都在家裡度過也不是不行……
好在,白音及時捉住了他的手指。
「來日方長,陳翊……」她的聲音軟綿綿的,點了點他的臉,「我們該出門了。」
可當兩人坐上車,系好安全帶后,陳翊才恍然意識到——
「我們要去哪裡?」
「……」
某情侶某周末兩個腦袋忽然一熱,不約而同決定去約會,但是在化妝打扮了快兩個小時,握緊了方向盤,整裝待發的時候才反應過來——無計劃無安排無目的。
陳翊尷尬地抿了抿嘴唇說,「要去看電影或者逛街嗎?」
可白音看似對這兩項都沒有太大興趣,「還有別的項目嗎?」
說起來,這也算是陳翊人生中第一次正經八百的約會,他思索了一下,
「或者……你想去看畫展、音樂劇之類的嗎?」
他拿出手機,立刻去檢索了一下近期豐海在展在映的展覽和劇……有些出乎意料的是,「秋意非晚」畫展推送量居然還不少,最近應該都快閉展了吧?
「不如就去這裡吧?」白音湊過來認真提議,「天天說這個畫展,我還一次都沒去過,靈溪明徹也不止一次請我去捧場了,擇日不如撞日,正好去看看明徹,他父母那事後,都沒怎麼聽他的消息了。」
「聽你的,女朋友最大。」
陳翊放下手機,寵溺地捏了捏她的臉,正式出發了。
***
今天的天氣對約會是及其友好的,天朗氣清,秋高氣爽。
陳翊如常將車子停好,白音已經在畫廊門口等待。
上次他來這裡是四個月前了,那時候夏明徹剛剛入職,還與他在畫廊里因為一幅畫差點起爭執,而那幅畫的內容,也正是他面前的人——白音。
他想著,不自覺勾起了唇角。
「你笑什麼?」
「待會兒進去給你講。」
他自然地攬上白音的肩膀,朝畫廊院子走去。
今天是閉展倒計時兩天,又適逢周末,畫廊幾乎人滿為患,由於限流,隊伍的尾巴都排到了院外。
白音直接打了個電話給夏明徹,看能不能內部通融一下,但不知是太忙還是他最近都不想被聯繫,手機居然一直處於忙音狀態……
陳翊默默地拉上白音走到隊伍里,先排著看情況。
「我給靈溪打一個試試,她肯定能聯繫到明徹和他們畫廊的老闆。」
白音不認識鄒笑,而陳翊與她也不過一面之緣,沒留聯繫方式。
「……靈溪也是忙音。」
白音微微蹙眉,這對小情侶在搞什麼?既然都是忙音,那大概率說明他們在一起,或許那裡信號不是很好。
正好下一個時段開始放行了,他們跟著朝前挪動了不少,一下子就到了院門口……
鄒笑剛要將帶子攔上,就瞥見了陳翊——這種身高和顏值,放在人堆里還挺扎眼的。
「陳總?」
鄒笑趕忙走過來,可臉上似乎帶著些點不安。
既然是老熟人,那她自然是先行歡迎的。
二人進來后,白音忙問,「明徹今天不在嘛?」
「哦……他最近請假和女朋友出去散心了。」
果然如此。
「那鄒老闆辛苦了,一個人要照顧三層區域。」陳翊禮貌寒暄了一句。
鄒笑卻無奈搖了搖頭,請他們自便,自己則抽身離去忙碌去了。
白音與姐姐一樣,第一眼就看到了那幅自己的油畫肖像……自然率先走了過去。
陳翊凝望著這幅畫,當初見到它的場面,還歷歷在目。
他把當初的事複述給白音聽——關於他偶然來到畫廊,偶然看到了未展出的畫,又被夏明徹明確禁賣,最後不歡而散的軼事……
「原來還有這麼一回事啊?你還挺會給明徹找台階下。」
「他當時那眼神恨不得把我殺了,給我嚇得『落荒而逃』。」
白音假裝白眼他,「得了吧,你還會有落荒而逃的時候呢?」
陳翊卻搖搖頭,認真回憶起當初的點滴。
「你知道嗎阿音?就是那天來過畫廊后,第二天一早董事會前,我就再次遇到了你,在電梯門口潑了咖啡……也許是夏鴻的預謀,但命運冥冥之中也確實把我推向了你,也把你推向了我。
阿音,雖然知道自己在這場局裡被利用良多,但我還是很慶幸……多虧了這場局,才讓你愛上我。」
他望著這幅畫,眼裡滿懷柔情,白音也暗自搓了搓他的手心,語重心長地回應他:
「是啊,多虧了這場局,我才能愛上你。」
兩人相視一笑后,她轉而就對著他和畫打趣:
「不過擱在現在,明徹應該會同意把這幅畫賣你,畢竟……你可是這畫的精準目標受眾,你要不要再問問夏老闆?」
陳翊卻篤定搖頭,牽著她的手逛去了別的作品前,
「交易這東西呢,就是講究一個時效性,就算他現在想賣,但我不想買了,畢竟我天天都能見到本尊,何必多此一舉呢?除非他免費送我,我還會考慮考慮……」
「你想得美啊,」白音伸手點了一下他太陽穴,「真是資本家嘴臉,又摳又壞的。」
「五十步笑百步,也不知道現在誰才是那個『大權在握』的資本家……」
熙攘喧鬧的洋房裡,兩人一唱一和地打趣,時間彷彿都抹了蜂蜜一般,甜蜜而粘膩。
直到白音在二樓的角落裡,看到了一副熟悉的畫作——《乾草堆》。
這自然不是莫奈的原作。
原畫的尺寸要大太多,這個只是縮小影印版的。
由於只是作為簡介宣傳,所以才會放在這不起眼的角落裡。
不由得讓她想起了自家的被偷走的那幅《乾草堆》真跡。
她從來沒有仔細研究過那幅畫,因為它一直被放在二樓餐廳,而那個餐廳本就少有人去,甚至還是母親生前卧室改造的。
她一直不理解,為何要這樣。
潛意識裡的星羅密布,彷彿就要編織成網……
如果母親當年是在刻意模仿名畫的話……或許那幅《乾草堆》也是假的呢?
可,為什麼獨獨那一幅被放在了家裡?
如果夏明徹在就好了,他看懂畫里的門道比自己多。
還沒從這些細碎的線索里理出頭緒,手機竟震動著響了起來,差點嚇到她。
而來電的人,竟然是程靈舟——正好。
她懷著焦急的心情接下了電話,而對方的語氣卻比她還急——
「喂白音,那個竊畫賊的行蹤已經掌握了,在近郊的鏡水別墅。但他手裡有人質,是你姐姐……」
仿若一道閃電劈進了白音的腦海,臉色瞬間煞白無比……
「他的條件是什麼?錢的話我可以立刻準備!」
「你先冷靜,我現在立刻回警局出警,你……」
就在白音拉著陳翊下樓時,程靈舟那張焦急的臉忽然就出現在了二人身邊……著實驚上加驚。
他怎麼也在畫廊?
而緊跟著他過來的,是鄒笑……臉上的表情稍作尷尬。
「來不及解釋了,這是剛剛收到的消息,我立刻趕去那裡,你先別輕舉妄動,等消息就是了。」
說完他就立刻沖了出去。
而此消息無疑一個晴天霹靂,白音和陳翊自然沒心思約會看展了,兩人立刻也回了車子,準備立馬啟程去近郊。
「Anthony怎麼會綁架阿晚姐?」
陳翊啟動引擎,疑慮便脫口而出。
「我爸媽的墓地就在那裡。」
聞此,陳翊愣怔著打了轉向燈,駛向主幹道。
「在鏡水別墅,那是我爸生前置辦的一套宅子……」
陳翊疑惑:「我知道爸名下的宅子別墅很多,秋月山的莊園和酒庄也是,不過後來給了俞家……鏡水別墅,我從來沒聽他提起過,遺囑里好像也沒有寫明。」
可白音像是想到了什麼,雙手不停地摩挲著,骨節煞白。
那裡在豐海近郊別墅區,面積寬廣,氣候宜人,近年來很多富商都會在這裡購置房產。而白長黎則是極有先見之明的人,早在兩個女兒出生后就已經在預備建造了。
白音回憶著當年的隻言片語……
父親說:「阿慕,你要是覺得家裡憋屈,就搬來鏡水住,這裡空氣好,環境好,宅子的裝潢還是你自己設計挑選的,住起來應該心情會好很多吧?可惜就是離市區太遠……」
母親說:「這麼好的地方,活著的時候不去住,死後去也挺好的,清凈。」
後來母親還是沒有搬去,因為她到死都是在自己床上,不過,一語成讖,死後,白長黎真的把她的墓地選在了這裡。
鮮少人去的別墅,母親死後的墓地,被綁架的白晚,消失的畫作……
Anthony偷了真假未明的《乾草堆》,卻莫名跑去了鏡水別墅。
白晚一定是掃墓的時候被挾持的。
或許他認出了白晚,索性破罐子破摔,直接威脅她,說不定還有一線逃出國內的希望……
車窗外的天氣格外宜人,車內的氣氛卻黑雲壓城。
直到程靈舟又一個電話撥過來,徹底剿碎了這團烏雲——
「白音,夏明徹也被那人當人質困在別墅里,前兩天聽說要出去散心,不知怎麼也跑到了鏡水別墅那裡,特警那邊出動了,我在路上……」
「那靈溪也和他一起?」
程靈舟長吁一口氣,擔憂的語氣幾乎要突破通訊——
「大概率吧,不知道這倆人在幹什麼!」
彷彿哐當一聲驚雷炸響,白音心中的陰霾瞬間化雨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