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95區重現·92
只是不知為何,安隅卻覺得他越是願意回應,身上的距離感卻越強了。
彷彿那是一個永遠都讓人無法真正觸碰的人。
他的思想難以揣摩,決定不受更改。
而他,也永遠無法獲得救贖。
「你怎麼了?」秦知律忽然發問,他看了安隅一眼,「心事重重的,在想任務,還是擔心安全?」
在想您。安隅心說。
自從進入99區,他大半的腦子都花在了觀察秦知律上。
安隅低聲問道:「當年在95區,超畸體獲取了您的無限混亂,就變成了混亂反應的內核嗎?」
秦知律點頭,「嗯。」
「所以,您覺得在走向熱寂之前,那一堆反應物是有意志的——是超畸體的意志,是嗎?」
秦知律腳下頓了一頓,繼續向前走,「向長官詢問任務細節,要溫順一點。」
安隅一愣,「我怎麼了?」
「用你那雙澄金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我,眨都不眨一下。我如果答是,感覺你要立刻生氣。我要答不是,你就會繼續逼問。」秦知律輕哂了一下,似笑非笑地看了安隅一眼,「越來越囂張的小狼。」
安隅茫然了一會兒,收回視線看著前面的路,「我沒有啊。」
秦知律笑了笑,抬手幫他拉了一下搖搖欲墜的風衣領口。
安隅半張臉都縮在風衣領口裡,頂著霜雪往前走。他想起凌秋從前講神話時說的——宇宙是仁慈的,總是會撒下麵包屑以給人啟迪,所以神的降臨往往伴隨著寓言圖騰或器具。
也許那具冰棺就是27年前神秘降臨的寓言。
秦知律忽然開口道:「95區的反應物在向外擴張時,優先吞沒了陸地與房屋,然後是低級畸種,再是複雜度更高的畸變者。讓我覺得那個反應物是有智慧的東西,至少在走向熱寂毀滅前是有思想的。當我試圖靠近它,它卻刻意躲開我。回來后我一直在思考原因,我想或許是超畸體在害怕——它清楚它的混亂來自我,如果我也進入那團混亂反應中,也許我的意志會凌駕於它。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的解釋。」
安隅瞳心微顫,「但這只是您的猜測。」
「想要證實也很簡單,走入那團反應中去。」
秦知律的聲音很輕,幾乎要被霜雪淹沒,他和安隅的風衣衣襟蹭在一起,像在說悄悄話。
他抬眸注視著安隅,「詩人不是說——我是災厄之源嗎?」
安隅立即道:「他不值得信任。」
「的確,我並沒有多麼相信他的話。」秦知律漫不經心地挪開了視線,那雙黑眸注視著霜雪,「但我相信自己的意志,信仰秩序的意志。」
99區進入了詭異的靜默模式,街上一路都不見人,一直走了十幾分鐘,才終於遠遠地看見幾個人影。可當他們穿越霜雪靠近時,那幾個人影也不見了。
「至少一半的人被精神控制,剩下的,大概也不敢靠近我們。」蔣梟翻著終端,網路訊號中斷,他的社媒還停留在昨晚載入的頁面,鋪天蓋地都是對秦知律被非生物畸變感染的討論,他深吸一口氣,皺眉看向四周,「剛才那幾個人哪去了?明明看到了——」
「在那裡。」西耶那抬手指向前面餐館。
蔣梟頃刻間失聲,那些人體正在與餐館門前的柱子融合,柱子上鼓出幾隻灰白的眼球,最後一個傢伙的兩條腿還蹬在外面,但很快便也嵌在了柱子上,石膏漆流淌著攀上他的腳腕,直到把他牢牢焊死,逐漸吞沒。
「萬物如沼澤。」西耶那輕聲道:「超畸體讓所有人都微笑著步入沼澤。」
柱子和幾個人融合后很快就發生了形變,它開始不規則地拉伸,觸碰到門窗,迅速交融在一起,緊接著,地面的台階,餐館里的桌椅,整箱的紅酒和咖啡機……混亂反應在他們眼皮子底下擴散,安隅看到一隻眼球曾在邊緣拉伸時閃爍了一下,又迅速被剛吸納進來的板凳擠跑了。
「看到了么。」秦知律低語道:「不管裡面的生命能堅持多久,但在混亂反應擴張期間,裡面確實有生命,也有智慧。」
西耶那突然扭過頭來,「要是這樣,那事情反而變得容易許多。」
安隅被她打斷回話的思緒,「什麼?」
西耶那冷然挑眉,「如果被攪入混亂反應的人能用意志操控反應方向,那讓我進去就好了,即使我們的狄斯夫上校已經控制了反應,但他大概率是不如我的——畢竟當年他只是間接接觸了唐如夫人和詹雪女士,而我是直接受輻射者,更何況,寓言畫上有定義我的一部分。我會在反應物中消滅他,然後帶著那坨髒東西終止反應,立即走向自我滅亡。」
她的語氣太自然了,罔顧周圍剎那間的安靜,似笑非笑地聳聳肩,「不用這樣看著我,我記事起就是孤兒,在大腦的監控下安穩度過了輻射觀察期,又在95區快活了二十年,沒什麼不知足的。」
「不失為一種方法。」秦知律點頭,「但超畸體還在暗處,不要輕舉妄動。」
西耶那一笑,「我會在我覺得適宜的情況下行動——我或許只是您掉落的餘暉,但這並不意味著我會聽從您的指令。」
她語落突然蹙眉,「小心!」
安隅立即被蔣梟猛地往後拽了兩步,他低頭才見餐館里的反應物從門裡蔓延了出來,正朝著他們的方向流淌。但從邊緣拉伸的形狀來看,一行人中,似乎每個人都將比他先被吞沒。
「走吧。」秦知律終於開口道:「這種小型反應堆應該有自限性,離遠點就好。」
霜雪淹沒了半座城,一腳踏在地上,冰霜迅速攀上褲腳,只幾秒的功夫就會把人的半條小腿都凍在地面上,要用刀背敲碎冰殼才能邁出下一步。這些冰霜不僅阻礙行動,更干擾著所有人的精神力。西耶那一邊心煩地敲著腿上的冰一邊瞟安隅,「超畸體放棄對你施加精神控制,實在太讓人嫉妒了。」
安隅整個人都縮在秦知律的風衣里,好一會兒才低聲道:「但我是血肉軀,我很怕冷,快要凍死了。」
「哦?」西耶那挑了下眉,「多謝,這讓我心裡舒服多了。」
安隅抿了抿凍得乾裂的唇,忽然覺得肩上一沉,秦知律把自己僅剩的大衣也疊披在他身上,背後鑽出兩根漆黑光亮的觸手,像從前那樣,在風雪中纏上了他的腰,一下一下溫柔而有力地摩擦著。
「往後出任務,必須買相應的裝備,你已經夠有錢了。」他的語氣有些嚴厲。
安隅好像被凍懵了,過了很久才嗡聲道:「您的觸手比外套更能生熱,能省一點就省一點吧。」
他一邊說,一邊摸索到那條觸手的尖端,扯了兩下抱在懷裡。
「別亂動。」秦知律皺眉,瞪了他一眼,「無法無天。」
安隅「哦」了一聲,吸了吸鼻子,「松一點好嗎?您總是把我纏得很緊。」
腰間的纏繞感頓時鬆緩了些,秦知律乾脆將那條觸手延長,又多繞了一圈。
西耶那挑眉,「看來社媒上的流言是真的,角落名義上是個被監管對象,但地位非凡,連您也要處處考量。」
秦知律淡道:「在尖塔,照顧好監管對象,是長官的責任。」
*
秦知律在黑塔列出的安全地中選擇了離冰棺最近的一處,那是一間被駐軍棄用的安全屋,很小的木頭房子,兩塊隔板分隔出三塊空間,蔣梟和西耶那守在最外面,卡奧斯在中間燒水煮麵,秦知律在最裡間的地上坐下,把傷重那隻胳膊伸給安隅,「交給你了。」
他說著就闔上了眼養神,不等安隅回話。
安隅只好動手去拆繃帶。
十幾個小時過去,高分子材料本應將傷口對齊,但秦知律之前剜腐肉剜得太深,繃帶拆開時,創口又崩開了,鮮血沿著手臂淋淋漓漓地滴了下來。
安隅連忙掏出比利的藥罐子,剛蘸著在傷口附近抹了一點,就見秦知律的手臂綳了一下,創口內側鮮紅的肉芽不受控地顫抖。
「沒事。」秦知律閉著眼睛沉道:「你上藥就好。」
安隅沒吭聲,手上動作更輕了點。
房間里很安靜,他屏著呼吸小心翼翼地給那可怕的創口塗藥,耳邊只剩下長官的呼吸聲,忍痛時,那個沉穩的呼吸也會顫抖。
繃帶已經被血浸透了,安隅正要把自己脖子上那條也拆下來,秦知律卻忽然睜開了眼。
「你留一條。」他說,「脖子是要害,既然綁了護具就別輕易拆掉,不吉利。」
安隅第一次從秦知律口中聽到吉不吉利的話,愣了一下才道:「可上一條繃帶髒了,會感染的。」
秦知律越過他看向他身後,卡奧斯正拿著軍用治療包猶豫地站在門邊陰影里,秦知律盯了他一會兒,又閉上眼,「我的人下手沒輕沒重,你來吧。」
安隅皺了皺眉,還是起身讓卡奧斯坐在自己剛才的地方。
他站在卡奧斯身後看著他給秦知律包紮,普通紗布按在傷口上,轉眼便被鮮血浸透了,但卡奧斯顯然在部隊中見慣了這些,他用止血噴劑一次次打濕乾淨的紗布用力按壓傷口,待到快要止血時,在傷口上貼好手術膠帶,對齊拉緊,再迅速用繃帶一圈圈纏牢。
「處理好了,大人。」他低聲說著,拾掇起地上那些染著秦知律鮮血的紗布,握在手裡厚厚一沓。
秦知律睜眼瞟了一眼,「我的血屬於重度畸變污染物,你最好別碰,按照軍部處理感染物的流程處置吧。」
卡奧斯點頭,「請放心。」
安隅眼看著他拿著那疊紗布走出去,忽然想起之前在教團活動室,卡奧斯蹲在檯子上用一塊抹布用力蹭秦知律滴到樓下的血跡,但那時秦知律似乎沒有提醒他,那是他的鮮血。
安隅走回秦知律身邊,輕聲道:「長官在懷疑他嗎?」
秦知律漫不經心地道:「我只是讓他替我包紮。」
「您說我下手沒輕沒重。」安隅不經意地又皺眉,「真的么,我已經很輕了。」
從前凌秋鍛煉時常有跌打擦傷,他替凌秋換藥那麼多年,凌秋從來沒說過他下手重。
秦知律不說話,就那樣看著他,那雙黑眸逐漸柔和下去,似乎有些無奈。
他朝安隅招了下手,「過來。」
安隅已經離他很近了,只能走過去幾乎挨著他坐在地上。
「待在我身邊,別亂跑。」秦知律仰靠著牆嘆息一聲,「你動作太輕了,按你那個包法,我會流血流死。」
「啊?」安隅發懵,本能般地道:「對不起,我怕弄痛您……」
秦知律喉嚨里「嗯」了一聲,「我知道。」
卡奧斯在外面燒起壁爐,屋子很快就被烤暖了,安隅把身上兩件沉實的風衣脫了下來,秦知律掃了他一眼,忽然皺眉,「腰怎麼回事?」
單薄的白衫兩邊都擦破了豁口,周圍洇開星星點點的血跡。
「哦。」安隅把衣服下擺掀起來,「在採集廠亂斗里被什麼東西擦破了皮,沒看清。」
兩邊側腰上都有大片鮮紅的刮擦傷,傷口很淺,但面積很大,還扎了不少木刺,出現在過度白皙纖細的腰上,有些觸目驚心。
安隅看到秦知律擰緊了眉頭,說道:「都沒覺得疼,沒事的。」
他拿終端看了一眼,生存值已經恢復到了90%多,他的身體似乎習慣了總是瀕臨死線,已經對這種小傷不敏感了。
秦知律卻低語道:「你很久沒在任務里受過傷了。」
「您在嫌棄我的能力不足嗎?」安隅忍不住為自己辯解了一句,「運用空間能力的前提是有空間,他們發動人海戰術,我也沒辦法。」
秦知律笑了笑,「沒有嫌棄你,我只是覺得你該少接點任務。」
安隅聞言發愣,「少接?」
「嗯。」秦知律伸開十指在面前端詳著,忽然又問道:「你打算什麼時候還我錢?」
「啊?什麼錢?」安隅懵了一下又反應過來,驚訝又遲疑道:「您還記得啊,我以為……」
他逐漸小聲,「我以為您不會找我要了。」
秦知律沒忍住輕笑,瞥了他一眼,「你現在倒是不怎麼睡覺了,但卻很愛做夢。」
安隅:「……」
「回去就還給我吧。」秦知律低聲似是自言自語般地說道:「如果冰棺是神秘降臨的殘留物,那麼99區很可能是引爆世界走向熱寂終局的導火線,掐滅了這根線,往後人類就會太平很多。生物畸變或許還會有,畢竟那是已經出現的畸變現象,但超畸體大概不會頻繁出現了,尖塔那些守序者足以應對。樂觀地想,如果人類和守序者足夠強勢和堅持,也許幾十年,幾百年,幾千年後,現存的畸變基因會逐漸被清洗乾淨,秩序會在漫長的時間長河中重建。」
安隅安靜地聽著,他看著秦知律的側臉,長官說起秩序重建時的語氣很溫柔,帶著一絲蒼涼的憧憬。
他見過眼前這個人為了秩序而冷麵殺戮、漠視生命,但這一刻,他卻第一次感受到了他的虔誠。
秦知律話鋒一轉,「你剛來主城時是為了還債才答應加入尖塔,現在債還清了。等這次任務結束,你就老老實實開你的麵包店吧。」
安隅一愣,心臟像被什麼狠狠鑽了一下,讓他陷入短暫的失語。
許久,他才喃喃道:「那您呢?」
「我。」秦知律頓了下,「當然還是在我該在的地方,盡應盡的使命。」
他說著隨手從口袋裡摸出兩張占卜牌把玩,安隅驚訝道:「您什麼時候拿的?」
「在占卜屋裡無聊時隨便玩了幾次。」秦知律隨意道:「這兩張牌好像和我很有緣,無論甩牌幾次,摸出來都是它們。」
安隅看那兩張牌,第一張是龜裂得千瘡百孔的大地,牌名「破碎與吸納」,第二張則是由兩根蒼白得刺眼的粗木樁拼成的十字架,牌名「清白刑架」。
秦知律笑了一聲,「這好像不是塔羅,或許是99區人民獨創的自娛自樂的產物吧。」
安隅總覺得長官的話語別有深意,但他無言以對,只見秦知律輕輕推開小木屋牆壁上那扇狹小的窗子,看著窗外呼嘯的霜雪,低聲道:「還沒有變強么。」
安隅回過神,「您在等霜雪變強?」
「它也該變強了。」秦知律皺眉道:「他明明已經拿到了一些養料……」
安隅愣住,他的視線忽然落在秦知律包紮完美的手臂上,猛地扭頭朝外面看去。
外面正散發著肉香和面香,卡奧斯用軍部的牛肉罐頭煮了一大鍋麵條,蔣梟和西耶那正幫他分盛在幾個小碗里。他仍然憎惡著西耶那,木碗遞給西耶那時狠狠摔在桌上,差點砸到西耶那的手指,西耶那慍怒呵斥道:「我不和毛沒長齊的小孩子一般見識,但你不要太過分!」
安隅肩上一沉,坐在他背後的秦知律忽然將下巴壓在了他的肩上。
從外面屋子的角度看,就像是秦知律傷重太疲憊,拿安隅當作支點一樣。
安隅微微向後側過頭,低聲試探道:「長官?」
秦知律周身都散發著虛弱,但說話卻毫無倦意。即使聲音壓得很輕,也依舊透著犀利的冷意。
「詩人只寄了一幅畫給狄斯夫上校,西耶那門上的那幅是后被掛上去的,是恐嚇,也是挑釁,逼她情緒崩潰。掛畫的人必然見過完整版,除了狄斯夫上校本人,就只有他發瘋后可能接觸的人,要麼是駐軍中的親信,要麼是家人。
「我們第一次詢問卡奧斯有沒有做夢時,他用發怒迴避了問題,而當我們發現99區人幾乎已經人人中招,他又自己跑到活動室,自言自語地用打電話的方式坦白了已經中招。很高明的偽裝,因為那反而會讓我們放鬆警惕。
「諾伯特引我們步入採集廠,如果他朝你動手,極大概率會被我們殺死,但即便他不動手,也遲早被我們懷疑。所以這個角色註定是棄子,而在交接之前,這個角色本應是卡奧斯。
「西耶那說,躲藏的這幾天里,99區的信徒們都在瘋狂攻擊她。你看,他現在也在做相同的事,準確地說,不是攻擊她,而是惹怒她,恨不得讓她立刻對自己動手。他知道自己沒能力生吞下西耶那和我,所以他想像95區那個東西一樣,先獲取我們的無限混亂。
「他從始至終都只在做兩件事,第一,利用你的弱點殺死你,秩序克制混亂,他知道你是巨大的威脅。然後,想辦法獲取西耶那和我的混亂基因,只有我和西耶那都用自己去感染他,他才有可能變成一個比我和西耶那混亂度更高的東西,然後主導混亂反應。」
「他確實知道得太多了,所以我猜他比95區那個東西更高級,如果以神秘碎片衡量,西耶那是混沌體的碎片,那麼他或許同時沾了一點混沌和認知,也或許是羊皮畫上沾了眼的認知力,又傳遞給他。」
秦知律吐出的氣噴在安隅耳後,刺激得那個陳年的疤痕痒痒的。
安隅脊背發涼,「您已經確定……」
「差不多,真正讓我下決心的是在教團活動室里——他是一個軍人,不該忘記自己不久前曾親手擦乾淨了溫德的血。他來活動室是找我們彙報異常的,採集廠的異象恐怖如此,他卻急著先跪地擦乾淨了那些血跡,又將沾著我鮮血的抹布違規直接揣進口袋。」
安隅緩緩轉過頭,看著窗外呼嘯的霜雪,「可他拿到了那麼多養料,霜雪卻沒有變強……」
「或許是他很隱忍,也或許是我全部猜錯了。」秦知律抵著安隅的肩膀用了用力,在他耳邊低聲道:「我會等到今夜。」
安隅道:「如果那時霜雪仍然沒有變強……」
「如果仍然沒有。很遺憾,你會看到我濫殺無辜。」
「寧可錯殺。」秦知律語氣更沉,「因為我們輸不起這一步。」
窗外的霜雪呼呼地灌進來,潑灑在安隅的側臉上,他在冰冷中打了個寒戰,許久,那雙金眸在風霜中凝縮,他輕輕頷首:「好。那麼長官,請讓我來。」
「不需要。」秦知律用蒼涼的手指輕輕撫摸過他耳後那枚舊疤。
「告訴你一個秘密。」他在他耳邊低聲道:「十六歲那年,我先後感知到了父親和母親的基因熵變動,第一時間清除了他們。」
「我在您的記憶里見過。」安隅說,「後來證實他們確實處於隱匿畸變期,秦錚將軍基因熵是25,唐如夫人是20,還有您的妹妹——只有12。」
「嗯。」
窗外風聲呼嘯,秦知律落在安隅身後的聲音更輕了,像是被風送進安隅的耳朵。
「但我那時其實沒察覺到知詩的基因熵異常——12,太初期了,沒人能察覺到。」
「我只是覺得,她極有可能處於隱匿畸變期,我賭她已經畸變。」
安隅後背猛地一僵,他倏然扭過頭,卻見那雙眸徹底暗沉下去,像悲傷而難測的黑海。
「我了解知詩,變成怪物會讓她比死更痛苦,她的精神會為此毀滅,她會痛恨自己,也會痛恨我。」
「所以,那也是我輸不起的一步。」
「我寧可錯殺。」
作者有話說:
【碎雪片】秦知律(2/4)不可清白
沒有人願意沾染罪惡。
沒有人想要殺戮無辜。
人人都渴望一生輕鬆,只是很多時候別無選擇。
我也曾問過,能否清白行走。
可惜命運說,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