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希納村

希納村。

新的時間線，第一個世界。

***

莉莉絲猛地睜開眼睛。映入她眼帘的是昏黃的燭光。簡陋的木桌上，動物油脂製作而成的蠟燭幽幽地燃燒著，發出一種刺鼻的氣味，蠟油滴在桌上，凝固時像淚。

她是睡著了嗎？

莉莉絲慌忙地扭過身，去檢查桌邊的搖籃。

她的孩子，正在裡面酣睡。

是個男孩兒。皮膚白皙，臉色紅潤，看上去很健康……但是，他已經很久沒有睜開眼睛了。

他從出生開始，一直都閉著眼睛，幾個月了，也沒有開口啼哭一聲。

雖然莉莉絲懂得一些草藥知識——她本來出身貴族家庭，後來家庭落魄，就沒再繼續學習了——但她想到的任何草藥，都沒有任何效果。

一種酸澀而痛苦的感覺充滿了她的內心。

莉莉絲曾將長眠不醒的孩子帶去過教堂，跪在布萊特神父的袍子下，祈求「神跡」降臨，救救她的孩子。

所謂「神跡」，就是以神的力量，治癒疾病。

最開始的「神跡」，降臨在污血症患者身上。

污血症，是一種在希納村肆虐了幾個月的致命傳染病。得了這個病後，患者最開始晝夜顛倒，後來徹底睡去，身體瘦削，渾身僵硬，口、鼻、耳不時流出黑色的污血，最後爆血而亡。

每隔一段時間就有人患病。沒人知道它的傳染源和傳播途徑——最開始大家認為是黑血，可是結果證明，就算是接觸黑血，也並沒有患病。

它就像是神的懲罰一般，隨機降臨。

為了以防萬一，患病者還是會被安排，送去阿爾法教堂的帳篷區。

在教堂中隔離的病人，每兩周都會有一人痊癒。

神明阿爾法的代言人，神父布萊特會按照神的旨意，使「神跡」隨機降臨在一個患者身上。

莉莉絲非常清楚其中的詳情，是因為她一直在為緩解污血症惡化配置草藥。

然而，關於她的孩子，布萊特神父搖搖頭，只賜予了莉莉絲「聖餐」——受祝福的麵餅。

吃下它，雖然還是長眠不醒，呼吸卻變得悠長，心臟不再雜亂地跳動了。

後來，莉莉絲就會定時去教堂領受「聖餐」。

如今，又到了領受聖餐的日子了。

莉莉絲從記憶中回過神，手溫柔而愛憐地撫摸了一把嬰兒的滑嫩的臉頰，站起身像往常一般，作出門祈禱。

她將一隻手半握拳斜放在胸前，心懷感激，吟誦道，「神明阿爾法，願您保佑——」

忽然，一種劇烈的心悸向她襲來，同時，一種奇怪的聲音在她的腦海中響起：

「不要相信任何人。」

屬於她的音樂，卻說著完全難以理解的話語。一遍又一遍地在她的腦海中重複著，甚至讓她無法完成禱詞。

莉莉絲不得不放棄禱告，用拇指用力地按著太陽穴，半晌，才感覺心悸和頭痛慢慢淡去，腦海中的聲音也漸漸遠去。

這聲音是從哪裡來的？

她又為何會說出這樣憤世嫉俗的話語？

莉莉絲感覺到不安，彷彿在她不知道的時候，有什麼發生了。

不過，現在也沒功夫仔細想這些。畢竟，行勝於言，敬神、信神、愛神，最重要的不是禮節，而是要以慈悲之心存善念，行好事。

莉莉絲在嬰兒的額頭輕輕印上一吻，轉身熄滅了蠟燭，走了出去。

***

夜幕剛剛降臨不久，一輪圓月孤零零地懸挂在樹梢之上。正是月朗星稀的天氣。

村民們大多數都正往家中趕。不少村民向莉莉絲熱情的打招呼。

「莉莉絲姐姐，晚上好！吃了你的草藥，我家的小狗終於又用舌頭舔我了——雖然它的口水真是太多啦！」

一個小男孩歡快地跑過來向莉莉絲道謝。

他的旁邊跟著他的母親，也微笑地向莉莉絲問好。

這是費恩夫人和她的孩子羅傑。費恩夫婦在希納村經營著一家飯店。平時樂善好施，時常會將剩下的飯食餵給流浪的動物，也會為教堂提供食物。

他笑容明亮，雖然疾病肆虐，希納村的人們從來都沒有喪失過生活的希望和熱情。

「小羅傑，晚上好。費恩夫人，晚上好。」

——這真是一個讓人感覺到溫暖的家園。

莉莉絲想著，腦袋突然又痛起來，心也開始碰碰亂跳。

「——不要相信任何人。」

這句話語一遍又一遍地在她的腦海中重複響起。

莉莉絲不由得雙手抱住頭，意識一片空白。

「……夫人……你……怎麼了？你……還……吧？」

等到莉莉絲再次恢復意識，模糊間聽到費恩夫人斷續擔憂而焦慮的問詢。

她發現自己倒在路邊的木椅子上，額頭上也滲出了汗。在她旁邊不遠處坐著一個提燈人。

為了保證夜間的安全，布萊特神父鼓勵大家輪流在夜晚做提燈人。他們一般坐在公共的木椅或者其他需要照明處，提著一個燈，裡面有一根燃燒著的蠟燭。

提燈人會有微薄的薪水，由教堂支付。

「我沒事……」莉莉絲不想讓別人擔心，想到那奇怪的聲音，她試探的問道，「費恩夫人，你有聽到什麼聲音嗎？」

「聲音？」費恩夫人現出迷茫的神色，「你是指蟬鳴嗎？」

確實，空間中此時正充滿著蟬鳴聲。一聲一聲，斷人心腸。

「可能……是吧。」莉莉絲移開話題，「真是不好意思，讓您擔心了，我還要去領受聖餐，便先——」

「哦哦，你家孩子……」費恩夫人臉上現出同情之色，她似乎想起了什麼，神情變得嚴肅，「如果可能的話，最近還是盡量不要太晚外出……白天我在飯店裡聽說，又發生了一起殺人分屍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