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依依沖她微微一笑，便轉過身,正襟危坐。

這一桌子的婦人,她一個也不認識。

搭不上話，只能一邊聽著她們閑聊,一邊偷偷用餘光去打量身邊的人。

那婦人看著要年輕一些,粗糙的面容依稀能看出當年的美貌。她身上穿著一件打了不少補丁的衣裳。衣裳雖舊了一些,但洗的十分的乾淨。連她的頭髮也梳的十分的妥帖。

她沒有和其他人講話,只是安安靜靜的坐著。

只有,別人跟她打招呼的時候,她才會應一聲。

依依暗自思忖,這個婦人不像是這裡的人。

在依依暗暗打量的時候，頭盤菜已經上桌了。

第一道菜是這兒特有的豬腳線面，面里還卧著好幾個白煮蛋。

聽大山說過,他們這兒，客人第一次上門，必定要吃上一大碗線面，面里加兩個雞蛋，稱為「太平面」。

就是大年初一，每人必定要吃上一碗線面，寓意健康長壽。你要是實在不喜歡線面，那也是要吃上幾口，否則，喻為不吉。

依依緩過神來，剛剛舉起筷子，卻見桌上的那一大碗豬腳線面已經在片刻之間被夾的一乾二淨，只剩下一點清湯。

轉過頭掃了一圈，其他人的碗里，大半碗線面，有的手腳更快的，還夾到了豬腳，雞蛋。

依依看的目瞪口呆，訕訕的放下筷子，看來，回家了，自己還得煮點東西。

這時，旁邊的那個婦人，端過她的碗，溫柔的道：「我這夾了一些面，你先吃著吧。」

「不用，不用。」依依連忙拒絕，連人都不認識，實在不好意思吃人家的面。

「這面我沒有動過，還是乾乾淨淨的，再說，你挺著個大肚子，不吃東西，餓著肚裡的娃該怎麼辦。」

「我來的時候墊了點東西，不餓的，大娘，你吃吧。」這無緣無故的，這麼好心，依依還真有點不敢吃。

「難不成，你怕我害你不成。」那婦人反問道。

「這，哪有的事呀。」依依一臉無害的笑著，在那婦人的注視下，夾起麵條嘗了一口，味道還不錯。

那婦人看著依依吃了，滿心歡喜，「現在懷著孩子，一定要多吃點東西，可不能餓著孩子。」

「恩恩，」依依咬著面，含糊不清的應道，等把面咽下去了，放下筷子，問道：「大娘，不知道怎麼稱呼？」

「你叫我李大娘就行了。」那婦人回道。

而人聊著聊著，第二道菜上來了，是一盤油膩膩的炒肥肉。同樣的，還沒有一會兒，肥肉便被夾光了。

依依看向一旁，李大娘並沒有伸筷子，只是皺著眉頭看著一桌子的人吃的滿嘴油膩。

沒想到，不止她一個人不喜肥肉，李大娘也是不喜歡的。瞬間，依依覺得她對李大娘的好感加深了不少。

接下來，在李大娘的幫助下，依依吃了不少東西。倒是大娘她自己沒有吃上多少。

依依十分的不好意思，大娘倒是一點也不在意，只推說她本就吃的少，早已經飽了。

後面的幾道菜上來的慢，一桌子的人都在等著。依依的碗里還有些鍋邊糊，她慢慢吃著，心中暗暗想著，回家了，自己也做上一回。

聽得李大娘說，村裡的婦人都是會做鍋邊糊的。「做夏」的時候，每家每戶都會去磨一些大米。回了家，燒了火，煮開水，把磨好的米漿沿著鍋邊一圈澆下去，米漿在鍋邊燙成干皮后，用鏟子刮到湯里，再放一些蔥花，黃花菜，蝦皮等，燒開了就可以起鍋。

做法簡單，味道卻是美味非常。

只是村裡的人吃的多了，見鍋邊上了桌，才沒有把它舀光，讓依依吃了不少。

大夥吃的差不多了，放下了筷子，一改剛才的狼吞虎咽，七嘴八舌的講了起來。

低著頭喝湯的依依，隱隱約約聽到什麼「你看，她們兩個竟然坐在一起了。」

「她還好意思跟人家的媳婦坐在一起。」

「看看，剛才那一股子的親熱勁，還真以為是她兒媳呢。」

依依聽得一頭霧水，轉身看向李大娘，只見她僵著一張臉，坐在那兒，一動不動。

依依小聲問道：「李大娘，怎麼啦？」

「沒事的，突然有些不舒服而已，一會就好了。好孩子。」說著，她拍了拍依依的手，只見那手粗糙的像老松樹皮，手掌上滿是厚厚的繭子。

李大娘說著無事，依依卻覺得她的臉色反而更加難看了。

一直到結束，依依也沒見著李大娘再笑過，不再幫她夾過東西。

雖然兩人坐的近，但是已沒了剛開始的熱絡。

等散了席，李大娘沒打個招呼，早早的出了屋子。

依依怎麼也尋不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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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席，「洗三」便正式開始。

按照當地的風俗，洗三的時候，熬好槐花蒲艾水，為嬰兒洗滌污穢，祈祥求福。

親朋好友還要添盆，添一些金銀錁子或是銅板。不過，依依似乎覺得盆里扔的那些銅板還冒著油沫，不由想到，有的婦人，啃完豬蹄，也沒凈手，拿著銅板，直接丟進去，那這水該-有-多-么-不-干-凈。

接生嬤嬤抱了大頭出來。她一邊拿了個棒槌往盆里攪攪，一邊念叨：「一攪兩攪連三攪，哥哥領著弟弟跑。七十兒、八十兒、歪毛兒、淘氣兒，唏哩呼嚕都來了！」

好在，接生嬤嬤攪完后，也只是象徵性的在大頭的額頭上、肚子上、手上沾了一點水。

一旁的大忠嬸子便忍不住說道：「這麼冷的天呀。」

接生嬤嬤也不惱，知道這是陳家第一個孫子，能不疼愛的緊，趕忙將吉祥話念叨完，將大頭包的緊緊的，遞給大忠嬸子。

大忠嬸子抱過大頭，道了謝，便抱著大頭回了裡屋。

吃了飯，添了盆，大山便帶著依依回去了，沒多做停留。

今天的客人那麼多，他們留下來多有不便。

大山攙扶著依依慢慢走回家去。

初冬時節，還不太冷。

只是依依穿著薄棉衣，看著臃腫不少。

依依扶著大山的胳膊，一邊走著，一邊問道：「你吃飽了嗎？」

見得大山搖頭，輕笑道：「我也沒吃飽，回家了，我們做點吃的。」

聽了依依的話，想到媳婦還餓著，大山忙道：「媳婦，那我們快點回去吧。」

「沒事，我不是很餓，在席上，有位大娘，人特別好，夾了不少菜給我。」依依回道。

「真的？」大山質疑道，一臉的不相信。

「真的，沒騙你。」依依抬頭一看，似乎前面不遠處背著一個大竹簍的婦人，正是李大娘。

依依忙大聲喊道：「李大娘，李大娘。」復又轉身對大山說道：「大山，就是那個大娘。」

見李大娘停下腳步，她忙拉著大山走近，問道：「大娘，你怎麼那麼早就走掉了？」

李大娘低著頭，搓著手，囁嚅道：「有事，我就先走了。」

依依「哦」了一聲，見大娘突然間變得冷漠，想到大山在村裡的名聲不好，以為大娘不喜大山，道：「大娘，那我們先走了。」

她拉扯著大山的袖子，示意他快走，可等了半天，身後沒有一點反應。

她轉過身來，見大山冷著一張臉，一動不動的站著，眼神直直盯著大娘，似一把利箭。

怎麼回事？她又看了看大娘，見大娘低著頭，一雙手抖的不行。

大山冷冷地看了那女人一眼，轉過臉來對依依冷酷地說：「看來，我們今天不該出來，碰到不該碰到的人。」

那聲音冰冷至極，直射人心，大娘整個人顫抖的不行，似乎站也站不穩了。

這聲音冷酷的讓人害怕，她拉著他的袖子，「我們回去吧，我餓了。」

大山低頭看了依依一眼，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回去了。今天，是我不該來的。」

說著，拉過了依依便要回去。

經過大娘時，大山抬著頭，不看她一眼，直視前方。

這時，大娘開口了，聲音中帶著點難以抑制的哭音：「我挖了點薺菜，你要嗎？」

依依感覺大山頓了一下，但馬上又拉著她走了，走的很快，也很急。

依依回頭看著大娘，她佝僂著身子，站在哪兒，影子被拉得長長的，很是落寞。

回了屋，大山鬆了手，一言不發的進了廚房，依依跟了進去。

她站在他的身後，看著他忙前忙后的，不是在洗米的時候把米給灑了，就是把舀水的瓢給弄到地上了。

她看不下去，一把拉過大山，道：「我來吧。」

大山放下了水瓢，木著臉，僵著身子便要出了門去。

大山這個樣子，似乎七魂少了一魄，獃獃愣愣的，看的依依心疼不已，她一把抱住他，「別這個樣子，心裡難受，說出來會好些。」

大山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鬆開。

她不放，緊緊摟著他，安慰道：「那些都過去了，就是沒有那些人我們也過的很好呀。」

大山一動不動，任她抱著。

直到依依的手酸的不行，大山才轉過身來，摸著她的臉，淡淡的道：「避了這麼多年了，為什麼還是避不過呢？」

那聲音太平靜，平靜的不正常，她輕輕叫道：「大山。」

大山聽了，回抱住她，發怔地看著前面，好半響才冒出一句話：「我想吃薺菜了。」

作者有話要說：說個冷笑話：我本是一朵浮雲，因為體重的原因，留在了人間、、、、、、

不笑嗎？

我再說個：兄弟，你的肥皂掉了、、、、、

還不笑嗎？

那我沒辦法了，

看在我這麼賣力討好的情況下，原諒我昨晚的偷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