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6.第146章 下山

146.第146章 下山

藺南山東南麓山腳下的溫泉莊子里,陳煥章手裡拿著本書,心思卻不在書上,只斜斜靠在鋪了皮毛的靠椅上,望著溫泉水榭外的遠山出神。

孟家的膏子已經做了出來,陳煥章看過之後覺得很是滿意,無論是氣味還是膏體,以及用上之後的瞬間變化,都很不錯,至於長期效果,因為是米家九娘子的手筆,他不僅不擔心,反而充滿了期待。

得了這膏子,陳煥章首先想到的,就是要送去給米家九娘子瞧瞧,順便送些先給她用用,畢竟她那一臉的高原紅黑,要是用上這膏子之後,應該能有些變化吧。雖然明知道她可能不在意這些外貌上的事情,可是這世間,哪個女子還不在乎自己的容貌呢?

陳煥章找了一圈,米家九娘子卻像是從來沒出現一般消失了,連她的大伯娘孟氏,都不知道她究竟去了哪裡。眼下藺南城內外,明面上看起來沒什麼變化,都是該怎樣就怎樣,但是暗地裡卻是波濤洶湧,便是這素來傲然立於世外的山門內外,也有了許多的變化。

米家九娘子雖然離開山門下了山,卻在這樣的節骨眼兒上沒了蹤跡,陳煥章心中有些懷疑,她是不是依舊被卷了進去,可私心又否認這件事,畢竟,他是不希望她一個女孩兒,真的卷進這場血肉相搏的爭鬥中來的。

可無論是從孟氏,還是從梅嫵娘那裡,旁敲側擊,暗自觀察得來的信兒,他還是無法忽視這種可能。

心思浮躁,陳煥章隨手端起桌上的涼茶準備喝上一口,卻只聽見一個清凌凌的聲音傳過來:「陳老爺的病這是養好了?這樣的天坐在水榭里吹風,喝涼茶?」

陳煥章有些不敢相信地轉頭,看向從屏風內轉出來的米玉顏,一時有些語塞,卻又連忙解釋:「沒有沒有,這茶還有熱氣,水榭底下有溫泉,不冷!」

米玉顏只不說話,卻是一臉的不信,又往前走了幾步,陳淵渟才想起什麼一樣問道:「不過,花娘是怎麼進來的,悄無聲息,陳升人呢?」

米玉顏抿唇笑了笑:「陳老爺不必責怪於旁人,你這地方我要進來太容易了,聽大伯娘說你在尋我,不知是有什麼事情嗎?」

陳煥章愣了愣,他沒想到米玉顏會直截了當點破自己身手不凡的事情,心下更是緊了緊:「花娘這幾日是去了哪裡?外頭有些不太平,你……」

米玉顏笑著挑了挑眉,一幅你看我好好站你面前,你操的什麼閑心的表情,陳煥章連忙改口:「主要是你那個膏方,已經配出來了,孟家做了些樣品出來,我想著拿給你瞧瞧,你要是覺得還行,也可以先用上。」

「你坐一下,我這便去給你取。」

米玉顏不置可否,那摻著香料的膏子,如今這會兒她可是用不太上,不過郁宛臻倒是能用上,想到這裡,倒也沒阻止陳煥章。

陳煥章剛抬腳,卻聽見陳升的聲音老遠傳了過來:「爺,廚房剛得了些上好的冷水魚,你中午沒吃好……」

陳升提著個食盒從屏風後頭轉出來,忽然看見米玉顏也在,瞬間便噤聲了,他不過到廚房端個吃食的功夫,怎麼就多了個人,卻是連忙沖米玉顏打招呼:「九娘子來了,剛炸出來的冷水棍子魚,只有一根刺,您一起用些吧。」

陳煥章面色不虞地看向陳升,正欲發話,米玉顏卻笑著應道:「聞著還挺香,多謝了,能麻煩再給我倒盞茶水來嗎?」

陳升看了自家爺一眼,趕緊做好本分,一邊湊近把食盒內的炸魚和酒釀餅子端出來,一邊應道:「能,九娘子稍待片刻,廚下買了一大筐,還多著呢,我再去端些過來。」

隨著食盒打開,那一股子熱油混著魚肉獨有的香味兒瞬間濃郁地飄散開來,這藺南山裡的冷水棍子魚可是不可多得的好東西,尤其是對於體弱和受傷的人來說,是上好的補品。

不知道為什麼,米玉顏忽然想起那位受了傷的陳大人,早晨流的那些血,總還是叫她有幾分心虛的,她明知道那是個受了傷的人,還忽略他已經差不多好了的說辭,跟他幹了一仗,抿了抿唇,索性乾脆開口:「若有多的,幫我包一些可否,有些用處。」

陳煥章見米玉顏和自己一點都不講客氣,不知道為什麼,心情頓時很好,便沖陳升道:「都炸了給九娘子帶走就是,去煮一壺新茶來,再把昨日拿回來的膏子,拿三盒過來。」

陳升連忙應諾走了出去,米玉顏也不和陳煥章講客氣,直接拿起桌上唯一那雙筷子,先夾了條魚,便開始自顧自吃了起來,見陳煥章不錯眼地看著自己,好似突然意識到什麼,咽下口中的魚才解釋道:「我剛從外面來,手不幹凈,筷子讓我用。」

陳煥章失笑搖頭,他是計較那雙筷子嗎?不過他也不清楚他究竟在計較什麼,只是搖著頭坐回他那張椅子上,才調整了一下心緒道:「香膏的事情,我已經讓嫵娘去辦了,年裡年外,便會在南甌打出名聲。大雲這邊,也會很快鋪開。」

說著又頓了頓才道:「你要是同意,我可能會在東邊,再找家作坊製作一些出來,免得首尾難顧。」

米玉顏一臉無所謂看向陳煥章:「你看著辦就好,我想要的陳老爺清楚,其餘的,我不過問。」

陳煥章搖了搖頭:「人情歸人情,生意歸生意,我們生意人也是要講規矩的,利潤上,按照行規,我們五五分賬,這筆銀子,我會另外給你記上,不交給米家,姑娘看這樣如何?」

米玉顏有些意外地看了眼陳煥章,依舊慢慢吃著那只有一根刺的魚,魚肉細膩香甜,淡淡的鹽漬過越發顯出魚肉的美味,慢條斯理吃完一條魚,把完整的帶著魚頭的魚骨放在桌上的骨碟上,才點了點頭:「行吧,隨陳老爺高興就好。」

陳煥章見米玉顏答應下來,不知道為什麼,心裡頓時安定了許多,她要這份銀子,就證明她總會回來的……

「不過,我遲早總是要去南甌的,往後若是米家有什麼難處,還請陳老爺就用這些銀子幫扶一下!」

米家如今有了米玉顏那些香方,一時半會兒能有什麼難處,陳煥章想到這裡,蹙著眉看向米玉顏:「不會的,你不會有事的,你遲早都會回來的,到時候,這些銀子,就是你的家底,我會把它賣到很多地方,好好賣,給你賺很多銀子的!」

米玉顏有些詫異地看向陳煥章,微微笑道:「我沒說我不回來啊,我是去找人的,若是我都不回來,又怎麼能把人帶回來?我只是這麼一說,陳老爺聽聽就好,畢竟世事無常!」

陳煥章正要說什麼,陳升卻捧著剛煮好的茶過來,手裡還拎著個小包袱,包的就是那香膏,放下之後又躬著身子,迅速退了出去,往廚房去了。

米玉顏反正不打算跟陳煥章客氣,自己斟了茶水,又把陳煥章茶盞里的殘茶倒掉,給他換了盞新茶,見他無聲端起茶盞喝茶,才又笑道:「最近這天頭不太好,城外的莊子住著是舒坦,不過陳老爺這身子,也不適合泡浴溫泉,不如還搬回城裡去住吧,畢竟山裡一旦下起雨來,就涼得很!」

聞聽此言,陳煥章眯了眯眼,他一瞬間便篤定,米玉顏這些日子不見人影,一定是和藺南城近日發生的這些事情有關,畢竟先前他說要搬來溫泉山莊養病的時候,她還很是贊同,這才多少時日,就忽然換了個說法,他這樣的聰明人,又豈能不心生疑竇?

「是山門……最近不太平嗎?」陳煥章試探著問道。

米玉顏笑著搖了搖頭,本來這事兒,她是不應該提的,但是陳煥章這人吧,不得不說,還真是個心思正派的好人,尤其是從寧德那裡知道,他居然拿著寧平真人賜的符,找到山門,只為了救他生意上的死對頭黃持豐一命時。

米玉顏一直都知道陳煥章是個聰明人,跟聰明人說話,繞太多彎子反而沒意思,不過不該說的她還是不會說,反而問道:「陳老爺為何要救恆升號那位?」

陳煥章顯然沒想到米玉顏會突然問起這件事,愣怔片刻才道:「生意而已,豈是人命可比,再說,沒了恆升號,還有廣晟號,東升號,犯不上……」

「不過,花娘是從何處得知此事的?」

米玉顏笑了笑:「就是陳老爺想的那樣,不必擔心,我有山門庇護,不會有事的,陳老爺既是生意人,便好好做生意就是,希望待得來日,陳老爺能成為大雲最大的富商!」

陳煥章揚起嘴角,卻只露出一絲苦笑,是啊,山門既然讓她辦事,自然會庇護與她,自己能幫上什麼忙?至於大雲最大的富商,不過就是個玩笑罷了:「我只是喜歡做生意賺銀錢,倒沒那麼好高騖遠,花娘莫要笑話與我,我會好好做生意的!」

兩個人又聊了幾句閑話,陳升便提著個食盒進來了,米玉顏也沒客氣,拿了那一盒子冷水棍子魚,便起身要走,想了想又轉身囑咐了一句:「這天兒一直干著不下雨,又悶燥得很,大雨真的快要來了,趕緊搬回城裡去!」

這樣的一語雙關,陳煥章要是還聽不懂,也算是白瞎了這些年走南闖北的經歷了,當即便頷首道:「行,我知道了!」

米玉顏知道陳煥章已經聽得很明白了,當即頭也不回地走了。

上了山,米玉顏就把那食盒直接送到了陳淵渟面前,便留意到他身後站著的那個侍衛又換了個人,這個人,悄無聲息站在那裡,不知怎的,米玉顏就是覺著,和從前他那些侍衛有些不太一樣。

「這是什麼?」陳淵渟挑眉問道。

米玉顏抿了抿唇:「山上飲食清淡,你們這樣的傷,需要補一補,大戰在即,你們得早點好起來,而且,早上,是我的不是,讓你流了……」

陳淵渟貌似打開食盒,便隨意接了話:「是冷水魚啊,這種魚確實好吃,還精貴得很,這麼多,你從何處弄來的?」

米玉顏有些無語,這是重點嗎?不過旋即便明白過來,陳淵渟想聽的,只怕不是這個,她也不扭捏,反正她下山的事也沒瞞著,他必然知道她下山了,這樣的時候突然下山,為的是什麼,大家都是明白人,也就不必揣著明白裝糊塗了。

「我下山了一趟,問了問我家大伯母,她知道的也不多,不過,倒是證實了我祖母,其實是我的外祖母。」

陳淵渟頗有些意外地看向米玉顏,不知道她這突如其來的轉變究竟是因為什麼,先前她還一直很排斥和聶家左家扯上關係,主要還是不想和朝廷扯上關係。

米玉顏一看陳淵渟那個眼神,便知道他是什麼意思了,當即便把懷裡那塊羊脂玉牌掏了出來,放到了陳淵渟面前的桌案上,輕聲說道:「我祖母留下的。」

陳淵渟看見那塊玉牌,瞬間眼眶微縮,後頭站著的廣南王心下也是一震。

陳淵渟是在龍騎衛的秘檔里見過這塊玉牌的,也知道聶家有一塊這樣的玉牌,當年聶家的事情發生之後,當時的廣南王就曾在金殿上說起過聶家有太祖欽賜的玉牌,是大雲的功臣,不應判處滿門抄斬這樣的重罪。

昭寧帝君卻是個光棍的,一心要殺雞儆猴,金殿上就駁斥了廣南王:「他們家有保命的玉牌都不拿出來,這就是存心藐視天子,以死相逼,既然如此,廣南王還要替這等欺君罔上的罪臣說話?難不成,廣南王也是和他聶家,存了一樣的心思?」

「太祖雖說賜了玉牌,那是太祖的恩典,但是太祖沒有遺言說過,做臣子的,可以不敬君王吧?」

在這樣的情形下,聶家硬是不曾拿出這塊玉牌,甚至對此事緘口不提,如今想起來,聶家還真是……

陳淵渟很是恭敬地拿起那塊玉牌,用一個廣南王也看得到的角度,把玉牌上隱秘的那個雲字,展現得清清楚楚,心下卻是五味雜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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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諜邊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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