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殘酷又冷漠
第10章殘酷又冷漠
刺鼻的消毒水味,伴隨而來的是一股陰冷的風,無端的恐懼侵蝕著來到這裡的人們。
偌大的大廳里,是凌亂的腳步和病人家屬的哀嘆聲。吊瓶滴答滴答,彷彿是在給每個穿著條紋病毒的人的倒計時。
李秀君原本光黑靚麗的秀髮,亂糟糟耷拉在肩上。匆忙之中,只隨手披了件單薄的襯衫。
塑料門帘時不時被掀起,冷風爭先恐後地進到屋內。
她打了個哆嗦,然而並不在乎身上的涼意。
視線落在人群聚集的導診台,急忙跑過去。
「護士,我爸昨天來你們醫院檢查來了,他身體一向不錯,怎麼就慢性腸炎了,大夫說單子上的檢查全都要做的,這麼貴,就不能少做幾項嗎?」
「我女兒被魚刺卡著了,你們這掛什麼科啊?耳鼻喉啊,好,謝謝。」
「上個月在你們院開了葯,怎麼一直不見好,感冒發燒吃個葯,一兩天不就行了,是不是開的葯有問題……」
嘈雜的問診聲吵得直頭疼,李秀君擠到最前頭,聲線發顫:「請問一下,剛送過來的李姓患者在哪個病房?」
「你說的是癌症那個吧?現在在東區二樓四號急診室,這是單子,拿去邊上繳費。」
護士的聲音冷漠得驚人。
有些家屬一聽是癌症,向她投來憐憫的目光。
這年頭,大病小病都不愁。唯有癌症,先不提前期化療要花費的巨額費用,就算付的上,最後的手術台也沒幾人能下來。
李秀君無瑕顧及這些目光,抓起紅色的繳費單,加入排隊的長龍中。
站定住身子,慌亂的心情才稍微平靜一些。
只是繳費單上的一串數字,讓她看直了眼。
六百三十五塊。
她現在渾身上下,唯有口袋裡兜著的白天剩餘的兩百多。出來匆忙,也忘了順手捎上鐵皮盒子。
急診室在拿到繳費單之前,頂多進行簡單的救助。拖的時間越晚,就越有可能耽擱爺爺的性命。
隨著隊伍的移動,李秀君絕望極了。
腦袋重得抬不起來,長長的睫羽掛著搖搖欲墜的幾滴淚珠,眨了幾回,晃悠悠順著眼角跌落下來。
視線迷迷濛蒙的,透過依稀水汽,映出了一張眼球滿是血絲的臉龐。
路上堵車,顧清明索性遞了張票子,手肘夾著外套就直奔醫院。
高大的身軀還在隨著劇烈運動后,起伏不定。他骨節分明的手指夾著錢包,遞了過來。
李秀君說不清這一刻是什麼感覺,道聲謝便趕緊交錢給催促不斷的護士,拿著蓋上章的繳費單,尋另一棟的二樓。
顧清明就這麼默默陪在她身後。
醫生接到繳費單,指揮著護士給李老爺子套上呼吸機,推進急診室。
門上的指示燈啪地一聲紅了,像是在李秀君心裡崩直了一根弦。
眼尾的餘光捕捉到女人發紅的指尖,顧清明拿下手肘掛著的外套,給她披上。
無溫的大掌一下一下輕拍著後背,聲音還帶著沒睡醒的喑啞:「李叔吉人自有天相,一醫院也是京市最好的醫院,不會有事的。」
外套是西裝的,金絲格紋的,與他的一身休閑家居服大相徑庭。
好聞的雪松香成為唯一的聯繫線。
李秀君微微啟唇,好半響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艱澀得不行。
「多謝三叔,錢我會儘快還上的,現在太晚了,三叔明天還要上班,早點回去休息吧。」
正常姑娘遇到這種事,怕都怕到不行,哪裡還有心思去思考什麼錢不錢的。初來京市,能有個人關照總比一頭瞎子亂摸的好。
顧清明沒忍住,揉了揉她的腦袋:「你既然叫了我一聲三叔,我這個做長輩的,哪有讓晚輩出錢的道理,就當是我提前為你的學業做投資。」
手術費和學業有什麼關係?
這個男人,一如上輩子那樣面冷心熱。
噗嗤一聲,李秀君被他老成的語氣和草率的借口逗笑。
顧清明摸不清剛剛還滿臉愁容的人,怎麼一會兒又變了樣。
默契地沒再提起,把話題拉到這些年他做生意的趣事上:「一年前,我陪朋友去申市談文徵明的冰姿倩影圖。本來說好有人在車站接應,哪知同行的都才來申市沒多久,沒辦法,找了幾個本地人問路。」
「見了鬼的,申市人一個個看著打扮得光鮮亮麗,又心黑又陰毒。見我們都是外地人,指的全是反方向的路,轉了個圈跟鬼打牆似的繞回原點……」
無論是哪一世,李秀君從沒像現在這樣,無比靠近最真實的他。
聽著那些過往,跟兩人單獨去經歷了一遍一樣。
難捱的時間很快過去。
指示燈由紅轉綠,醫生走出來,取下無菌帽折好丟進專用垃圾桶里,滿是疲憊。
李秀君像箭矢一樣彈出去:「謝謝醫生,辛苦了,請問我爺爺現在狀況怎麼樣?」
「你是病人家屬吧,今天送過來的還算及時,再晚一點可能就要威脅到生命了。但是你爺爺畢竟上了年紀,腫瘤呈變大的趨勢,普通的調理對你爺爺來說作用不大,只能儘快開始化療,做了手術才可能有一線生機。」
只要能讓爺爺活下來,什麼樣的辦法她都要去試試。
「做,當然要做。」李秀君思緒快速轉動:「化療之後手術成功率應該更高吧?醫生你不用擔心錢,給我爺爺用最好的葯就行。」
眼前這個姑娘不過十來歲的年紀,臉上的青稚都還沒褪去。忍不住聯想到同樣大的女兒。
醫生嘆口氣,語氣柔和了一點:「小妹妹你要知道,手術都有一定的風險,更何況是這種腫瘤類,成功率只低不高。加上年紀,哪怕手術成功,後續也不能保證能度過恢復期。」
這話算是說得比較委婉了。
普通人家遇到這種事,比起砸鍋賣鐵傾家蕩產,去拯救一個存活率幾近零的老人,還不如留著錢,供家裡的孩子讀書。
現實既殘酷又冷漠。
不是因為大多數人將人命看作草芥,而是以他們的經濟實力,手術費就像一個無底的窟窿洞,怎麼也不可能填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