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孤峰對峙
「你為什麼回來?」岑歌雖是質問,其實心底明明朗朗,「或者我應該換一種問法——高成川派你來做什麼?」
「司命大人何必明知故問?」大統領咯咯輕笑,譏諷,「我離開白教很久了,尤其是迦蘭王接掌白教之後很多事情變得和從前不一樣了,祭壇早已廢棄,你們也不再濫殺無辜修鍊禁術,這次我本想借著謝姑娘是前任大司命的身份好好觀察一下,結果這麼快就被你發現了,既然如此我也不和你繞彎子,你是故意把總壇內的教徒遣散的,為什麼?」
他一說話漫天的烏鴉再次飛舞起來,黑色的羽毛一片一片盤旋落在墓地里,透出某種陰森和不祥,岑歌面不改色地回答,「我又不是莽夫,沒理由和山下的白虎大軍硬碰硬。」
「騙人。」大統領毫不遲疑地反駁,「這麼多年羅綺帶兵攻打過白教不少次,每次都是裝裝樣子就退兵,我看教徒臨走前還有心思去和飛影教主道別,說明他們並沒有將這次的進攻看得太重,只是依照你的命令去尋求支援罷了,所以你應該是清楚這次和從前不一樣,為了保護他們才這麼做的吧?其實總督大人暗中插手,讓白虎大軍至今只集結了一支分隊,如果集中目前總壇內教徒的全部力量,加上得天獨厚的地理優勢,你是有機會和他們勢均力敵的。」
「勢均力敵?」這次輪到岑歌發出咯咯的笑聲,「集中全部的力量和白虎第三分隊勢均力敵,然後等著高總督的人率領其他四支分隊殺過來被一網打盡嗎?都說識時務者為俊傑,你既然是高成川養的走狗,這麼簡單的道理不會不明白吧?還是說高總督希望我們魚死網破,然後順水推舟做最後那個得利的漁翁?呵呵,他在帝都城敲得如意算盤,我在千里之外的雪原上都聽得清清楚楚呢。」
大統領笑笑不否認,語氣並不客氣,直言不諱地挑開這幾天的某些反常:「蕭奕白前腳中毒,後腳皇太子就下令撤兵了,真是給你們留了足夠的時間逃跑呢。」
「那也得感謝總督大人,若非你們兩顆毒藥把他送到了我身邊,皇太子也不會輕易撤兵吧。」岑歌倒是頗為淡定地調侃了一句,兩人的目光在空中鋒芒地交錯了一瞬,自然都明白對方話語背後的潛台詞。
大統領頓了頓,聲音低了下去:「但是現在蕭奕白已經回去,總壇的教徒也撤離得差不多了,接下來你就打算將異族的神教拱手相讓,讓大軍肆無忌憚地殺進來踏平一切?你可是白教的大司命,這麼沒骨氣地舉手投降,就不怕信仰崩塌,白教會因此失去人心,一蹶不振?」
岑歌的目光凝聚成一個點:「信仰不會拘泥在某個點、某件事和某個人上,它不是一座冰冷的建築,而是燃燒在心底的一抹火焰,人活著才有未來,人死了,那就是你我身邊的這數不清的墓碑,死人救不了白教,更救不了異族。」
聽到這樣的回答,大統領的眼神深處似乎掠過一絲暗色的光芒,狠厲而陰鬱:「你天賦異稟,若非這些年的精力全部用在了處理爛攤子上,想必現在也是一位高深莫測的術士了,蕭千夜不簡單的,真打起來你未必能贏。」
他沉默了一下,似乎是想起來什麼事情好奇的追問,「沉月失竊案的主犯之一雲秋水好像就是你師父吧?那蕭千夜勉強也算和你是半個同門了。」
聽到師父的名字,岑歌眼角的肌肉微微跳了一下,這麼細小的變化被暗部大統領看在眼裡,不動聲色地笑著,「其實這案子我們一直在追查,可惜天高皇帝遠始終沒有什麼進展,只知道當年重病差點死掉的雲秋水在回去之後生下了一個女兒,如今母女平安,日子過得也算幸福,不過牽扯其中的另外兩個人……
他故意頓了一下,果不其然看見對方臉色閃過一抹陰霾:「另外兩個人就像人間蒸發一樣毫無線索,長公主姑且不提,畢竟是在大牢里關了好多年之後被陛下特赦流放了,但是你們那個前代教主迦蘭王,就如他忽然而來又忽然消失,呵呵,說他深情吧,迦蘭王一次也沒有去昆崙山看過他的妻子和女兒,說他薄情吧,當年又可以闖進帝都城威逼丹真宮,都說女人善變,其實男人變起來……更是絕情啊。」
不知為何,岑歌發出一聲冷哼,顯然是對曾經的教主並無好感,根本半個字也懶得多提。
大統領朝他走近一步,伸出手做出了邀請的姿勢:「你有這層關係應該對調查很有幫助,若是能把沉月找回來,以後定是能平步青雲,何必守著一個大勢已去的白教每天擔驚受怕呢?高總督惜才,反正是要站隊,不如和我合作?」
岑歌知道他是在故意試探,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既然要拉我入伙,好歹該以真面目示人,這點誠意都沒有,讓我怎麼相信你?」
「哦?」大統領竟然真的摸了摸自己的臉頰,那張被法術遮掩的面容極為模糊,但是能清楚的感覺對方勾起嘴角笑了,「我這張臉被改造過幾次,也許你下次見到我就換了一個模樣,倒是不必在意什麼真面目,我沒有真面目。」
岑歌冷聲譏諷:「你在高總督手下混得這麼差,怎麼好意思拉我跳火坑呢?潛入白教偷走禁術應該是機密任務吧,你現在和我說這種事情,不怕被高總督知道殺了你滅口?」
「我又無所謂,真殺了我也是一種解脫。」大統領渾不在意地回話,那種看穿生死的眼眸竟然讓岑歌有種如墜深淵的冰冷,「我體內種植了一隻他飼養的傀儡蟲,只要他想殺我隨時可以動手,不過高總督眼下和皇太子斗得很兇,正是急於用人之時,大概是不會這種時候自斷羽翼對付我吧,嘻嘻。」
說話之間一隻烏鴉在他的指引下落到了另一邊長滿苔蘚的岩石上,大統領的眼中終於有一絲明亮閃爍起來,好奇地問道,「昨晚那隻母蛛明明是被一個白玉面具的神秘人殺掉的,你卻和謝姑娘說是蕭千夜做的,你在隱瞞什麼?」
「是嗎?」岑歌看起來竟然還有些驚訝,吸了口氣順著他的話接道,「那隻母蛛死得太快了,以至於我還來不及搞清楚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所有的聯絡就被掐斷,原來另有他人?」
大統領拖長語氣,意味深長地眯起眼眸:「司命大人就不要和我裝糊塗了吧,雖然沒有露臉,但暗部的報告曾多次提起有一個戴著白玉面具的男人極為厲害,每每只要遇到他,我們的任務就必然會失敗,那無疑是風魔的人。」
「風魔?」岑歌一臉好奇,托腮自言自語,「那不是飛垣上頭號通緝令的罪犯?總督大人可得努努力趕緊把人逮捕歸案才好,他們隔三岔五就要出來惹是生非,攪得人心惶惶。」
「蕭奕白就是那個戴著白玉面具的男人吧?」聽見對方略顯調侃的語氣,一貫冷定的大統領終於有幾分沉不住氣,「你知道是他,所以才要故意幫他隱瞞身份,如果他被查出來和風魔有關係,那麼近十年震驚四大境的幾十起懸案都能徹底真相大白,連皇太子都要一併獲罪,就算他弟弟這次立大功拿下帝都心心念念的白教,軍閣之主的位置也不可能交給這種和通緝犯扯上關係的人,你為什麼要幫他?」
岑歌面不改色地看著前方,語氣平靜的彷彿只是在陳述事實:「我和天征府的那對兄弟不熟,什麼風魔、太子,我也不感興趣。」
大統領眉梢挑了一下,從鼻子里哼了一聲,烏鴉發出尖銳刺耳的嘶鳴,他的聲音混在其中,輕輕地抵達岑歌耳畔:「看來我們是做不了朋友了,站錯隊會死得很慘的。」
尾音落地的剎那間,血已經從岑歌的臉頰飛濺而出!
「嘻嘻。」大統領拖著一隻烏鴉,岑歌這才發現自己是被烏鴉的羽毛割破了皮膚,又聽見對方的譏笑,「剛才我就說了,這麼高的天賦把精力花在處理爛攤子上,真浪費。」
下一秒岑歌袖中的短劍「唰」的一下擊出一道雪亮的光,全身精氣神凝聚在劍尖,劍氣擊穿兩人之間看不見的法術屏障直接攪碎了大統領手裡的烏鴉!
「咦……」大統領驚訝地看著手上一灘模糊的血肉,眉頭微微一蹙,語調還是悠然自得,「劍術……是當年雲秋水教你的昆崙山劍術吧?」
「只有劍術嗎?」岑歌大步靠近對手,即使屏障已經被擊穿,但他仍然感覺每一步都泥潭深陷,大統領的目光赫然緊縮,這才凜然注意到烏鴉的血肉詭異地蠕動起來,血沫交織在一起瞬間纏繞住自己的手腕,頓時一股熟悉的血腥味撲鼻而來,終於讓他變了語氣,「血咒?什麼時候施展的……你竟然已經可以將血咒依附在劍氣上攻擊我?」
下一步岑歌終於逼近他身側,劍氣如網一般鋪展來開,又在血咒的作用下呈現出刺目的血紅色:「大統領可能是當今世上唯一能同時掌握白教四門禁術的人了,我怎麼可能單憑法術就做夢能贏你?」
「呵,厲害。」大統領毫不吝嗇的讚美,頓時就明白了最近那些反常的真正原因,眼神幾度變換,「一開始我以為故意騰出時間差讓你遣散教徒是為了保護你、好拉你入伙,現在看來更重要的原因應該是為了保護蕭千夜,他的法術根基一直差強人意,回來半年連法修八堂的對練都直接以不會為由拒絕了,劍術又和你一樣出自昆崙山,此消彼長之下局勢反而是對他更為不利,原來……原來是為了保護他!」
「誰來都一樣。」岑歌的語氣和動作一樣堅定,「不管是皇太子還是高總督,不管是你還是蕭千夜,只要踏上千機宮,我都要殺。」
大統領凌空掠去,烏鴉「嘩啦」一下齊刷刷地匯聚在他腳下托住主人,他的手指控制著強大的法術,彷彿一個虛無的影子。
墓園起風了,一塊冰涼的墓碑莫名往旁邊歪了一下,一隻纖細的白骨之手赫然破土而出,用力做了一個捏合的手勢。
岑歌倒抽一口寒氣,看清了墓碑上刻著的名字——南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