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士別三日
「徒兒正想問師父討教呢,這侍候皇上,徒兒自是駕輕就熟,可侍候娘娘,徒兒還真不知該如何是好!」關續面帶忐忑,小心翼翼的向夏起求教。
這一向夏起和關續師徒倆頗有些疏遠。皇帝回了宮,西苑自然大不如前,關續倒也一直老實,安安分分的呆在西苑裡,竟沒到處鑽營。現在夏起回想起來,又覺得這小子是不是早就在皇后那裡掛上了名號,所以才能安安穩穩的等著天上掉餡餅。
此時聽關續這樣說,夏起也不為所動,笑道:「你師父我也沒侍候過娘娘吶。皇後娘娘自己要了你去,那就是一定有好前程等著你,你怕什麼?」
關續搓了搓手,窘迫的說:「師父這是笑話徒兒呢,徒兒什麼樣您還不知道么?自從那一回受了牽累,徒兒早就熄了上進的心思,能保著這條命安穩就算不壞,哪裡想得到皇後娘娘忽然要把徒兒調進宮去?徒兒也不知此去是吉是凶,自然要問問師父的意思。」
夏起聞言審視了關續好半晌,然後才嘆了口氣:「你呀,運氣好也不好。不過比起6鯤和劉群振來,你這也算難得的好了,你既然還認我這個師父,少不得我就囑咐你幾句。」把關續叫到近前,如此這般吩咐了一遍,「時候不早了,我也不留你吃飯,如今你是皇后的人了,咱們面上少親近。」說完就打發了關續走。
關續在面見秀蘭的時候,一五一十的稟告了夏起跟他說的話:「……囑咐小人好好侍奉大皇子,讓娘娘和大皇子知道他的忠心,不要誤解了他……」
夏起這個老混蛋,這是往阿鯉身上打主意?不過他說的誤解是什麼意思?他知道自己對他有意見也算正常,為什麼會覺得阿鯉「誤解」他?
「他這話?」秀蘭看著關續問,「你可聽見了什麼?」
關續微微抬頭往左右看了看,秀蘭會意,讓人都退了出去,只留珍娘,然後說:「如今也都是自己人了,有什麼話不妨直說。」
聽了她這話,關續顯得有些受寵若驚,略帶些哽咽的說:「承蒙娘娘不棄。」他鎮定了一下情緒,然後才沉穩說道:「小人的兄弟現在夏大人身邊,聽他說,近來宮裡內使往外傳話,言及大皇子對夏大人似有些不恥之意。」
秀蘭眉毛立刻皺了起來:「哪裡的內使?這話是直接傳給夏起的?」
關續更加小心了:「說是御花園裡養神龜的內使,也有別的宮的,倒並不是直接傳給夏大人,多是說給司禮監的內使,再由內使轉告夏大人。」
「那些內使你知道了名字?」他說得這般肯定,想來已經查過了。
關續點頭:「小人打聽過了。」他到了秀蘭身邊服侍,若是不拿出點東西來,如何能在秀蘭身邊立足,自然是有所準備的。
秀蘭整了整衣袖上的褶皺,吩咐道:「那這事就交給你去辦,不忙打草驚蛇,先看看都是什麼來頭。西苑裡可有什麼異動?」
關續先應了差事,又答道:「西苑裡安生得很,娘娘走後,香蓮姐姐跟章大人見了兩次,後來章大人宮裡這邊忙,也再沒回過西苑了。」
當初進宮之前,香蓮自己來求秀蘭,說要留下看著屋子,秀蘭跟章懷雲合作的很愉快,也就沒有難為她,把她留在了西苑。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休息一下,熟悉熟悉宮裡的人,過兩天再來當差。」秀蘭讓珍娘送關續出去,自己歪到引枕上想心事。
不一時珍娘轉了回來,給秀蘭重新上了茶,然後說道:「無緣無故的,怎還把事情扯到我們大皇子身上了?」
秀蘭嘆了口氣:「我也說呢,這還沒封太子呢,就傳出去這種話了,到底是誰這麼大膽子?」她思忖半晌,「我得藉機把宮禁再管得嚴一些。」
等晚上就跟皇帝說,外面有些話提及阿鯉,都說是宮裡內監傳出去的,她想趁著這個機會,把宮禁管起來,內使們也不能隨意出入內宮,有事辦事要拿牌子,何時出入要登記上檔,過了時間逾期不回的,也要有相應處罰。
其實這些規矩宮內並不是沒有,只是隨著內監的權力越來越大,很多事情管的不那麼嚴格了而已。加上各個大太監也常遣了人進進出出,辦的是他們的事情,內宮也管不到那麼遠,後來就越來越鬆散了。
「也好,內外界限確實該管起來,無論如何,內宮的事都不該傳出去,你只管放手去管教,若有膽敢以身試法的,殺雞儆猴便是,千萬別手軟。」皇帝知道秀蘭心軟,還特意囑咐她:「此事萬不可心軟縱容,下面人就得讓他們知道懼怕。」
於是秀蘭找來了黃國良和宮正司的宮正,將整肅宮禁的事說了,嚴令各處侍候的內使和宮人不得私下走動,若有差事外出,必須在內官監登記上檔,記錄下出入時間,若有無故外出、或逾期晚歸的,一律按宮規處置,不得寬貸。
凡在外廷聽事的內使,無故也不得私入內宮,若有事回稟,也一樣要遞牌子登記上檔,不得長時間呆在內宮,逾時一樣受罰。
秀蘭有意整肅,在此令下達之後,很快就抓了個典型,不偏不倚就是那御花園喂神龜的,因無故去了外廷被拿住,秀蘭也不忙問話,先叫打了二十廷杖,然後才著人去問原委。
二十廷杖打的結結實實,那個內使已經去了半條命,關續和張敬再去問的時候,幾乎不用費什麼勁就問出他是去幹嘛了。
皇帝拿到口供的時候,實在有些不相信,「夏起探聽內宮?他何必?」
秀蘭笑了笑:「興許是這個內侍被打得糊塗了,我也覺著,夏起無緣無故的,探聽我和孩子們做什麼?他是為陛下辦事的,只要陛下滿意不就成了?」點到即止,沒有再多說。
而實際上關續挖到的不只這麼多,等秀蘭理清了這裡面的層層關係之後,實在有些咬牙切齒:「章懷雲,真是玩得一手好權術!張敬,你明日回西苑去接香蓮來,就說大公主想她了,叫她來教大公主做針線!」
他是唯恐自己與夏起矛盾不夠深,怕自己登上皇后之位,阿鯉也做了太子,再不願與夏起相爭,竟敢想出這種法子來挑撥,還把阿鯉也置於這些陰謀裡面,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只是秀蘭現在無暇他顧,還不能收拾章懷雲,只能先把香蓮弄到身邊來看著。趙和恩那邊採選宮女已經到了尾聲,這次選了三百多人入宮,正在交由老嬤嬤們調/教,以備後續充入各宮使用,秀蘭得好好留心一下,看看裡面有沒有什麼需要注意的人。
除了這事,冊封太子也在眼前,秀蘭要忙的事情甚多,只讓關續繼續盯著章懷雲和夏起那裡,打算等忙過這一陣再說。
章懷雲和夏起聽到皇後娘娘整肅內宮的消息,反應不太相同。章懷雲點頭微笑:「皇後娘娘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
夏起則是冷笑:「宮裡可不是西苑,真當她能一手掌控?」他也不在乎,繼續準備他的,打算一等過了春闈,就引著陛下出去。
在這個背景下,冊立太子的事情進行得很是順利。皇帝一口氣把東宮輔臣任命齊全,李東陽兼了詹事府詹事,王華則兼任了少詹事,餘外左右春坊的學士和諭德都選了博學多才之人。連秀蘭都對這個配置甚為滿意。
十歲的小阿鯉穿上了冕服受冊,正式成為了帝國的儲君,入住春和殿。
冊立完了太子,眾人都安生下來等春闈考過,好實施點別的活動,誰都沒想到,這科會試會出事。
會試這裡剛考過,連榜還不曾發,夏起就來回稟,說外間有個考生口出狂言,生稱自己必是今科會元,現在外面已經議論紛紛,都懷疑此科會試有內情。
皇帝召來了本科主考李東陽和禮部左侍郎程敏政,並要求他們核實試卷,結果程敏政所選定的會元人選正是那個考生--唐寅。
夏起摩拳擦掌,這個程敏政上次因為籌備皇后冊封禮躲過了一劫,這一次可沒那麼容易了,沒想到還沒等他出手,就有戶科給事中華眿跳出來參劾主考、禮部左侍郎程敏政將試題題目賣給舉人徐經、唐寅,否則那麼偏的題目,那麼多的考生,為何只有他們兩個答了出來?
秀蘭從皇帝那兒聽說此事的時候,萬分驚訝,「你說誰?唐寅?唐伯虎?」
「什麼唐伯虎?」皇帝莫名其妙,「你聽說過此人?」
秀蘭終於合上了自己的下巴,定了定神說道:「是我想錯了,我曾聽說江南有個善作畫的才子,也姓唐。」這裡都有王守仁,有唐伯虎算什麼稀奇?也對啊,王守仁平的寧王之亂,寧王曾經想把唐伯虎弄過去,這不是對上了么?只可惜沒有那個寧王。
「好好的又節外生枝。」皇帝頗有些不悅,「幸虧榜還不曾揭,倒也不難處置。只是卻耽誤了明法明算等科發榜。」
秀蘭不以為然:「那就先發明法明算科好了,既已另外取名,何不就與進士科區分開來,另考另發榜。我聽說今年應考的學子多了許多,學問也比上一科好多了。」
皇帝點頭:「總算是一條捷徑,就算他們八年後再去考進士,好歹曾經認真學過實務,總好得多。」當初他想定為專科進士五年後可與舉人一樣考正經進士科,群臣不同意,吵來吵去最後定了八年。
其實秀蘭覺得這些倒在其次,從書院的試點來看,他們的努力還是有回報的,京師周邊的書院有往認真治學、研究學問的方向迴轉,那些夸夸其談、針砭時政少了許多。
當然,這個還要歸功於皇帝的賜書,一方面這是莫大的榮耀,另一方面皇室藏書,許多都是民間找不到的,許多書院看著眼饞的不行,都在這方面下了功夫,成效自然也很快就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