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苦逼日子
北方的冬天,從十月就開始了。
十月底下了一場雪,把大青山周圍幾十里地都裝飾得一片的銀白。
在大青山最近的山腳下,有一個小村子。名叫大王莊。莊子里的人,百分之八十以上都是姓王的,剩下的就是外來戶。
一條只能過一輛牛車的破爛土路從東穿村而過,由村西向西北彎過去。七八裡外就是另一個有幾百八的村子,吳家屯。靠北是另一個村子,夾皮溝,窩在大山的溝溝里,是附近最窮的一個村子。
大王莊別看是個村子,村子還真不算小。百十戶人家,幾百口子人。村東有一條溝,溝里是從山裡下來的水。村民平時吃水,一般都是從這裡取的,在村南還有一條大河,河水冬天的時候凍上冰,河面也不怎麼顯得寬,到了夏天的時候,河面才會寬起來,平時三五十米,到了下雨的時候,最寬的地方有上百米。
村子東側的一個大院子,東廂房裡南屋的炕上,正躺著一個小小的人兒。頭上包著白色的紗布條兒,閉著眼睛。小臉兒瘦弱蒼白,身邊圍著兩個少女和一個三四歲的小男生。
「娘,別擔心了,妹妹不是已經醒過來一次了嗎?」一個十歲左右的少女地對著那個婦人說道,眼睛卻看著炕上躺著的小女孩兒,眼裡帶著一抹擔心和心疼。
「是啊,娘。小妹不會有事的,你放心好了。」另一個**歲的女孩兒也一臉笑意地看著婦人,勸說著。
炕上的小男孩兒,卻瞪著一雙大眼睛看著躺著的姐姐,小手不住地扯著蓋在小女孩兒身上的小被子。緊抿著唇,一句話也不說。
門帘兒一挑,從外面進來一個年近三十歲的婦人來。一身的粗麻布衣服,頭上的黑髮卻是梳得油光,耳後還插了一枚釵子。耳朵上掛著一副銀耳墜子,有些微紅的臉上,抹著細細的粉。
「哎呦,這三丫頭還沒起來呢?」來人也不見外,走進來,一屁股坐到了炕頭上。那眼睛在屋子裡四處掃了一下,才看了一眼躺在炕上的女孩兒,「我說大嫂,這三丫頭不是沒事了嗎?怎麼還睡著。一會兒可是要做飯了呢。」
方氏用帕子抹了把臉上的淚痕,看著那女人淡淡地道:「她二嬸,今天可不是我的班兒。」
於氏一聽,臉一下子就落下了。掃了一眼炕上的兩個大女孩兒,旋即笑道:「看我這記性,今天是不是大嫂的班兒,不過,你看,我們家哪有能幹活的人啊,我這不是來找幫手來了嗎?」
於氏是王家的二媳婦,生性懶惰,偏又好吃,好穿好打扮。進了王家的門,就連著生了三個小子。在重男輕女的王家那腰杆子可是硬著呢。
這方氏是王家老大的媳婦,能幹,可是嘴卻偏偏的不能說。每每幹活都是干在前頭,吃在後頭。卻並不被婆婆高氏所喜,因為她生了五個孩子,三個閨女。
一向在王家說話不頂事的,而婆婆高氏又是個偏心的人。雖然看不上二兒媳婦,可更願意欺負一下大兒媳婦。
「二嬸,我妹妹現在還沒好呢,我娘娘不看著能行,萬一再有啥事,我奶還不得掏錢請郎中?」老二半夏坐直了身子,沖著於氏道。
於氏掃了一眼方氏,沒搭理半夏,對著方氏笑道:「大嫂,今天咱娘說三弟要早回呢,說要燜粟米,咱們吃乾飯。你看,我這笨手笨腳的,這米總是淘不幹凈,要不你幫我把米淘了?」
方氏看看炕上躺著的小女兒,想想婆婆那個刁鑽的性子。若是讓老二媳婦做飯,只怕全家都得吃帶沙子的飯,好好地一頓乾飯,非得吃得大家心裡不痛快。
「行,你先去生火吧,我這就去幫你把米淘了。」方氏答應了。
「哎,我就知道大嫂你是個好人呢。那我生火去啊,你可快點,要不咱娘一會兒又要罵人了。」於氏請動了方氏,立即起身,挑了帘子往出走。卻聽到她在外面叫,「濱哥兒啊,幫二嬸抱把柴啊,二嬸要做飯呢。」
探春和半夏同時看向方氏,不滿地哼了一聲,小聲地嘰咕道:「二嬸每次做飯都要支使我弟,滄哥和灃哥哪個不比我弟大?為啥總是支使我弟幹活呢?」
方氏苦笑著看著還沒睜開眼睛的小女兒,默默地嘆了口氣:「你二嬸那人你們又不是不知道,她就那人。滄哥兒和灃哥兒倒是好孩子,只是,這會子怕是被你二叔給帶著出去幹活了。」
半夏哼了一聲道:「幹活?我看是去村裡看人打牌了吧?」說著把小臉一扭,伸手拉過一邊放著的錢線的笸籮,拿起做到了一半兒的一方帕子,綉了起來。
探春看了一眼大妹半夏,笑著對方氏道:「娘,就讓半夏看著小妹,我幫你做飯去吧。」
方氏黯然地點了點頭,收拾了一下,下了地,往正房走去。
探春看了一眼半夏,道:「你小心看著仲秋,別讓她醒了去外面,看凍著她。」
「我知道了,大姐。」半夏點頭。
「我也幫著看三姐。」小男孩兒應了一聲,好看的大眼睛盯著探春,笑眯眯地說。
「汐哥兒真懂事兒,一會兒讓你二姐弄好吃的給你。」
「我不吃,給三姐。」王汐今年五歲,因為是老孫子,在家裡倒談不上吃不飽,只要往老爺子身前一撒嬌,老爺子肯定會讓高氏拿好吃的來的。
只是王家老大家的孩子都懂事,都不肯去上房和爺奶爭那一點糕點。
而王家的老爺子還算是個明白人,只是老太太是真的偏心。從沒有說主動給幾個孫子吃什麼好吃的,更不要說是孫女了。
在王家,好吃的一般都是老爺子先吃,然後是老三,就是仲秋她們的三叔。再然後就是還沒有出嫁的小姑姑,今年才十二歲的王秋月。
探春都交待好了,這才出了東廂房的門,往上房來幫方氏燒火。
一進上房的門,就看到灶間里忙碌的只有小弟王子濱。而嘴上說著燒火的二嬸,卻是蹤跡皆無。
「濱哥兒。」探春叫了一聲王子濱,快步走上前,接地字王子濱手裡的柴,蹲在了灶坑前,揚起臉問王子濱,「咱二嬸呢?」
「二嬸說她去找二叔回家。」王子濱的表情淡淡的,家裡的事他雖然才八歲,可也知道了不少。
二叔一家人都不喜歡幹活,一到幹活的時候,就往外跑。全都指著他娘和他爹呢。
雖然二叔母家的大堂哥和二堂哥也幫著幹活兒,可是,二嬸每一回看著,都會把人打發走了。
「你回屋吧,這裡用不著你,我和咱娘就行了。」探春說著,利落地生了火,在大鍋里放上了水。準備一會兒方氏淘完了米好煮飯。
王子濱看了一眼探春,又往東屋掃了一眼才低聲道:「我來燒火吧。」說著就要蹲下。
探春推了一把王子濱,低聲道:「你還不回屋去,在屋裡多燒一把柴,小妹還病著,受不得凍的。」
王子濱想了一下,轉身走出了上房。一路往大門口走去,從大門口左側抱了一抱高粱杆子,進了東廂房。
東廂房裡南屋冬天能進點子陽光,一家子冬天都要住到南屋裡,北屋只有夏天才會住人。
因為冬天要燒火暖屋子,高氏說過了,每間屋子的燒柴都是有定數的。燒多了,肯定又要招了高氏來罵。
王子濱手腳飛快地往灶堂里添了把柴點著,又把高粱杆子折了幾折,弄得短了,抱到了屋子裡。往炕洞里放好,拿了火摺子點著了火。
炕上的半夏看著王子濱這個時候燒炕,不禁臉上露出了笑意,低聲道:「咱奶知道不?」
王子濱抿著嘴兒,不出聲,只管把那杆子燒起來。再轉身出了外屋,拿了幾塊燒柴,這燒柴卻是幹了的樹桿,是秋忙之後家裡的男人都劈好的,一段段的放到正房西側的過道的小棚子里。
平時一般都是燒高粱杆子,要不就是玉米桔。這木柴一般的都是過年的時候,或者是大冬天的上房用。
王子濱也知道這回小妹病得不輕,受不得凍,可是依奶奶那個吝嗇勁兒,根本就不會讓他們家用木柴,就是高粱杆子用多了,他奶也是會罵的。
王子濱平時雖然只知道低頭幹活,可是卻有個倔勁兒,心裡打定了主意,那是誰說都不聽。
這回借著抱柴到上房的功夫,偷偷地抱一小抱木柴進了自家。拿回來快速地填到了炕洞里。這木柴最是經燒的。一抱柴大概也就是十來根,但燒起來,能熱到早上。
只是高氏一般不讓兩個兒子用,都是老爺子和老太太住的上房東間和三兒子住的東裡間及小女兒住的西間能燒上木柴。
半夏看著王子濱不說話,只管燒火,便收了手裡的活兒,跳到了地上。穿上鞋子,跟著往外屋去。
現在快到臘月了,雖然住的是南屋,可白天就只有早上燒那麼一炕,屋子裡還是冷得很。
現在借著小妹仲秋有病,正好可以多燒一些,炕上暖一點,也省得小妹的病嚴重了。
姐弟兩個心有靈犀,快速地把木柴弄進了炕洞里,然後撥到了旁邊,再添了一把高粱杆子,這才把炕洞門給封上了。
半夏笑眯眯地站在灶台前,往大鍋里加水。一會兒水熱了,大家晚上睡覺的時候,可是燙一燙腳呢,明天幹活兒就不會那麼冷了。
姐弟兩個正在屋子裡忙著,就聽到上房傳來了高氏的罵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