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一舉成名天下聞(下)
「守中兄,你之前便知你這弟子恐怖的記憶?」楊昌林道。
「當然!」李守中一臉傲然,「我見過過目不忘的,也見過一目十行的,但從未見過一目一頁的,彷彿視線之內,只需看一眼便能記得分毫不差!
而我弟子雪芹用了不到三天,把國子監的藏書幾乎全部收錄進了大腦,完全覆蓋了四書五經,換句話說,覆蓋了鄉試範圍……
是以,他能十成。
是以,我敢賭命!
現在,可還有人質疑我這弟子鄉試的成績?」
一口一個弟子,讓楊昌林、程東陽如同吃了青檸檬,酸澀無比。
古代,欲了解一人,通常的問話是雪芹家住何方,師承何人?
一個是家庭淵源,另一個便是師承。
所謂一日為師終身為父,讀書人的師承如同父子般牢靠,可跟隨一輩子。
名垂千古是每個讀書人的夢想。
賈芹一飛衝天,師尊不得也跟著沾光。
……
賈芹超強記憶恐怖如斯,王子騰內心是駭然崩潰的,卻硬著頭皮道:「就算四書五經答卷十成,能確保策論沒有漏題?」
楊昌林已然被折服,不滿道:「王節度過於吹毛求疵,如此書山都已瞭然於心並融會貫通,還需作弊?」
「關於我的策論破題,堪稱石破天驚!」
賈芹輕緩踱步,勝似閑庭信步,如此高調的自我粉飾,他不僅沒有絲毫羞赧,情緒更加高昂豐沛。
「世界上最廣闊的是大海,比大海更博大的是天空,比天空更博大的是……雪芹的胸懷!」
抑揚頓挫的聲音,如黃鐘大呂撞擊,餘音繞梁,在大殿久久回蕩。
同時嗡聲一片。
「嘶」,王子騰倒吸一口涼氣,此子臉皮看似謙虛,臉皮之厚實屬少見,裝逼如斯,儘管有裝逼的實力,真的好嗎?
「我認為讀書人的使命: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
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天平……」
若全天下讀書人皆有此銳意進取、繼往開來之追求,大乾的魑魅魍魎、蠅營狗苟將徹底蕩滌一清,文人的熱血與激情,將燃燒整個大乾的天空。」
長袖揮下,擲地有聲。
大殿內頓時寂靜無聲。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天平……此子胸懷格局天下少有,這才是文人風骨啊!」
大殿深處的龍椅上,景泰帝面色潮紅,目光如炬,雙拳青筋暴跳,內心深處的激情再次點燃。
雖不是詩文,卻有撞擊心靈的力量,禁不住熱血沸騰,不受控制的頭皮發麻。
「既然王節度懷疑透題,我就再破一題依然振聾發聵,絕對還是甲等。」
賈芹隆隆的聲音再次回蕩。
「題名:讀書人於寒窯。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
蜈蚣百足,行不及蛇;雄雞兩翼,飛不過鴉。
馬有千里之程,無騎不能自往;人有衝天之志,非運不能自通。
蓋聞:人生在世,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
文章蓋世,孔子厄於陳邦;武略超群,太公釣於渭水。
……」
文章不長,不足七百字。
這可是狀元文。
卻在大乾失傳。
楊昌林等人聽得是搖頭晃腦,如痴如醉,賈芹都背完了許久,依然沉浸其中,喃喃間方才醒悟。
「雪芹……」楊昌林興奮的面紅耳赤,「讀書人之於寒窯,字字珠璣,勵志又不失血性,就算是此策論,我也給你評甲等。
無論是天地立心,還是讀書人之於寒窯,皆為照亮讀書人前行的燈塔,只是你背的太快,尚未完全譽寫。」
「我就再背一遍。」賈芹毫不含糊。
大殿內,流動的光影籠罩在玉樹臨風、淵渟岳峙的身影上,宛若神祇。
……
大殿風向斗轉。
「原本是打壓此子,未曾想居然成了他的秀場?」
王子騰面色陰沉如水,對程東陽遞過一個隱晦的眼色,硬著頭皮道:「既然是漏題,提前準備兩文又有何難?」
說完,連他自己都感覺老臉發燙。
程東陽道:「雪芹橫空出世、一鳴驚人,當得起解元卻似有一絲瑕疵,如若我現場出一策論,雪芹依然完美應對,老夫首推你為神京第一才子,你可敢挑戰?」
大殿頓時嘩然。
讀書人都知道,策論之難因角度太廣,有撞運氣成分,因為無人能全領域覆蓋。如同武者,哪怕天下第一高手,不可能精通每個領域。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賈芹身上,更多的是期待。
期待賈芹挑戰,如果輸了,又沒有一文錢的損失,還當看了場熱鬧。
賈芹略微思索道:「可!」
大殿嘩然。
有欽佩、有期待,當然也有滿滿的惡意。
程東陽嘴角掠過一絲陰險:「問:帝王之政和帝王之心。」
「匹夫,這是鄉試,居心叵測!」李守中勃然大怒。
大殿更是嗡聲一片。
僅聽題目便寒毛直豎,心驚肉跳。
如同高考,作文卻是國企改革,高中生哪懂過這些?不僅需要專業研究,還需閱歷和經驗。
關鍵策論敏感,答不好會下大獄的。
「破題:實心先立、實政繼舉。」
賈芹心思電轉之間想起明朝唯一留存狀元文,心中暗樂,清清嗓子,金石玉律的聲音再次盪起。
「素聞帝王之臨馭宇內也,必有經理之實政,而後可以約束人群,錯綜萬機,有以致雍熙之治;必有倡率之實心,而後可以淬勵百工,振刷庶務,有以臻郅隆之理。
立紀綱,飭法度,懸諸象魏之表,著乎令甲之中,首於岩廊朝寧,散於諸司百府,暨及於郡國海隅,經之緯之,鴻巨纖悉,莫不備具,充周嚴密,毫無滲漏者是也。
……」
洋洋洒洒,一氣呵成。
文官時而沉思、時而抓耳撓腮,有些乾脆盤膝而坐。
武官不懂裝懂,故作頷首心領神會。
「此文的格局及視野,已遠超鄉試,哪怕會試也是甲等!」
楊昌林喃喃間轉向大殿深處,吼道,「聖上,臣以鄉試主考官的身份,以死保薦,賈芹鄉試解元成立,都中第一才子,名至所歸!」
李守中嘶吼道:「聖上,舉賢不避親。臣以死保薦,我的弟子雪芹鄉試解元冰清玉潔,絕無虛假!」
程東陽如牆頭蘆葦,極其爽快道:「聖上,經百官學子及三位主考現場核驗,賈芹鄉試拔得頭籌,不摻水分,都中第一才子名至所歸。」
「王節度的意思呢?」大殿傳來虛無縹緲的聲音。
「臣,附議!」
見大勢已去,王子騰倒是光棍,扭身面對賈芹便是深深一揖,「雪芹,我乃井底之蛙,錯怪你了,向你賠不是,都中第一才子,名至所歸!」
如此城府深沉卻前倨後恭,毫不臉紅讓賈芹暗自心驚,卻更加警惕,上前虛扶一把:「王節度客氣。
我,雪芹,一舉成名天下聞,要感謝王節度。
深知王節度苦心,給我創造機會,讓我在文武百官的見證下……
逆風飛揚,一飛衝天!」
「噗……」王子騰心中颶風乍起,胸口氣血翻湧,喉嚨一甜硬生生的壓下去,差點噴出一口老血,硬生生憋出內傷。
……
「肅靜……」
戴權高亢尖銳的聲音響起。
「聖上口諭。
景泰六年秋闈科舉舞弊案子虛烏有,鄉試成績有效。
國子監祭酒李守中育人有方,剛正不阿,愛惜人才,以命護航,特擢升戶部侍郎,分管大乾稅收、救災事宜,領正三品銜,即日赴任。」
話音落下,一片嘩然。
這是直接一個大台階,未經過從三品,正四品直接跨越正三品,
只見李守中臉色漲紅、渾身顫抖。
並非興奮激動,而是便秘般難受。
這尼瑪,大乾國庫窮的叮噹響,稅收救災幾乎是無源之水無本之木,都是得罪人的差事。
這是放在火上烤啊!
「嗯?還不領旨謝恩?」戴權冰冷道。
「臣,領旨謝恩!」李守中竭力嘶吼,似乎發泄著憤懣與不滿。
「京營節度使王子騰,身為巡考未及查明事實卻捕風捉影,廷杖三十,各宜懲革,罰俸祿半年,罰抄錄賈芹三篇策論各三遍!」
賈芹「噗嗤」一聲,差點笑出聲來,又強行忍住。
「臣,領旨謝恩!」
王子騰面如黑炭。
罰的倒是不重,卻相當羞辱,他可是從一品大員,軍方巨擘大員啊!
廷杖三十,是脫了褲子打,不僅是肉體上的痛苦,更是人格尊嚴踐踏。
除此,還要抄錄乳臭未乾小兒的「佳作」?奇恥大辱!
況且,若非遇到賈芹這個千古怪胎,他的懷疑是成立的。
……
「賈芹賈解元,少年如虎,鋒銳十足,才華橫溢,敕封神京第一才子名號,另,御賜黃彪袍一件,欽此。」
戴權話音落下,不僅賈芹呆了,滿朝文武也呆了。
神京第一才子,倒是容易理解,甚至心服口服,試問誰人能分毫不差背下一座小書山?
這黃彪袍是幾個意思?
黃袍乃皇家專用。
就算賜黃袍,也該賜黃鷺鷥袍吖?
大乾官府,皆為衣冠禽獸,文官是飛禽,武官才是野獸,彪代表六品野獸啊!
人家是解元,不應該是文官嗎?
你讓他穿個黃彪袍,又沒有安排職務,碰到同級六品武官,未必他要高一級?
「賈芹還不接旨?」
「臣,領旨謝恩。」賈芹道。
「散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