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烈馬不能馴服怎麼辦？
榮國府，榮慶堂。
老太太道：「咱賈府出了解元，神京第一才子啊，總歸是大好事！
族裡還是要表示一番，東院和西院各出五百兩賀儀，再由各房湊份子慶賀高樂一番，我出二十兩。」
「老太太，賈芹雖是東院的，但性格桀驁不服管教，甚至根本不把我這個族長放在眼裡。」
賈珍一臉嫉妒不加掩飾，「他是個不缺銀子的，就在最近幾天，整整賺得一萬二千兩銀子啊！
我偌大的東府幾百口子，每年只有兩萬多點銀子進賬，他一個小家便佔了四成！
怕我們支的賀儀他根本不放在眼裡。」
賈珍話音落下，大堂頓時寂靜無聲。
賈政暗道：「你整日飛鷹走狗，賞花頑柳，有哪一點值得神京第一才子尊重？」
賈璉暗驚：「這個球攮居然又賺了九千兩？可以睡多少花魁啊！」
賈母沉吟不解：「我記得你娘老子未修道前，東院在山坳海沿子有八九個莊子，每個莊子有五千兩左右，每年再少也有四萬兩，怎減了這麼多？」
賈珍道：「這些年鬧天災，再加上天高皇帝遠的，庄頭年年打擂台，少了近一半啊！幸好東院人少，二萬來兩堪堪夠用！」
寧國府上下只有二百來丁，五、六百來口，平均攤到每人身上也有四十兩，夠劉姥姥一家五口生活兩年。
老太太端著青花白玉盞，吹拂著碧綠的西湖龍井，緩聲道：「山坳海沿子莊子沒有賈府的爺們盯著，必然會被下人糊弄。
過日子拉長線，要懂得精打細算，不能整日高樂鋪排場！」
「整個賈府，就你最排場。」
賈珍暗自腹誹，卻頷首連連稱是。
「哦，對了，賈芹既然是解元，一應待遇也該上去。」老太太道，「鳳丫頭把茄鯗給賈芹娘母子送兩罐，我們換下的貂、傢具也搬些過去！」
王熙鳳笑道：「是，老太太。想來周氏一年也不過吃一兩回茄鯗，菜倒是不貴，就是做起來麻煩！」
「茄鯗」是賈府菜系中的一道。
把剛下來的茄子皮削了只要凈肉，切成碎釘子，先用雞油炸了，再用雞脯子肉，並香菌、新筍、蘑菇、五香腐乾，各色乾果子，俱切成釘子，用雞湯煨乾，將香油一收，外加糟油一拌，盛在瓷罐子里封嚴，要吃時，拿出來，用炒的雞爪一拌就是。
這道菜足以彰顯賈府厚重的底蘊。
「還有，賈芹還住在後街，顯然不合適，珍哥兒有何考慮？」
老太太話音落下，賈珍本能惱怒，隨即一道電光劃過，一個天才設想浮現心頭，電石火光之間幾乎形成了一道閉環。
「老太太，要說這次芹兒能中舉，也有我的功勞。
為了激將他，我說如果他中舉，便迎娶工部營繕郎秦業家的女子，若不能中舉，便將此女許配給蓉兒做妾室，畢竟，秦氏原本就是寧國府的兒媳婦。
沒曾想他果真中舉了，而且還是頭名！」
賈珍一臉欣慰扶須含笑，身旁的尤氏垂著瑧首卻滿眼的狐疑，而賈璉撇撇嘴分明不信。
卻聽賈珍繼續道，「芹兒高中解元而且馬上迎娶秦氏，住在後街的確不合適，正好我把天香樓拾掇了一番，乾脆讓他們夫婦住進天香樓。
還有，芹兒是個人才，以前卻忽略了。
既然是人才，族裡就要重用。
山坳海沿子的莊子佔了東院收成的九成，實為寧國府的根基，賈芹是個能耐的，便讓他去總管海沿子的莊子，月例也不虧他，每月給他十五兩，僅低於老太太。」
話音落下，賈璉赫然抬頭，眼中被震驚寸寸覆蓋。
賈政皺皺眉道：「賈芹可是解元，甚至進了聖上的眼，是要入仕的，豈能去守莊子？」
「賈芹是賈府培養的人才當然要歸賈府所用！」
賈珍義正言辭道，「官場險惡，深陷其中不能自己，說不得給賈府帶來災禍，如朝廷有任命，大不了辭了，朝廷又不少他一個官。」
賈政欲言又止，卻見鳳丫頭道：「大哥哥，秦氏我見過，也是金玉般的人兒，又是新婚燕爾的，怎能跟著芹哥兒去苦寒之地吃苦？」
賈珍早有算計，笑道：「芹哥兒先獨自去把莊子理順，一應生活配置完成後，再接秦氏去也不遲。」
……
「這下流種子不但執著，算計的高啊！
讓賈芹住進寧國府，那可是他的地盤，還不由他打整？再把賈芹支開，秦氏豈非成了刀板上的魚肉？未必，賈芹就是個智障……？」
想到這裡，賈璉故作不解道，「珍大哥不是說，芹哥兒才掙了一萬二千兩銀子，他現在可是一飛衝天。
要銀子又銀子，要地位有地位，會聽你指使？會在乎你那點碎銀子月例？」
「說的好！」賈珍早已想到此層，正氣凜然道，「無論如何，他是賈府的人，是賈府培養長大，掙得銀子應該先交回賈府，然後由府上統一調配，豈能中飽私囊？」
鳳姐兒瞳孔微縮，蹙眉道：「大哥哥，憑你是族長，也沒權利讓他把銀子掏出吧？」
「呵呵呵……作為詩禮簪纓之族，我雖為族長豈能獨斷專橫？雖不是大事，但也要通過族會決議。」
賈珍壓抑著內心的得意，智珠在握，「我是這樣想的，他一共獲得一萬二，索性大方些，就給他留一千兩，已經不少了，按老太太月例都要四年。
然後拿出兩千兩作為老太太的體己錢，族中參與決議的宿老分一千兩，最終剩餘的八千兩，東西二府各分四千兩。
老太太並赦老爺、政老爺，你們以為如何？」
堂內的空氣似凝固了一般。
鳳姐兒鳳眼圓睜，賈璉頓時半張著嘴。
半晌之後，老太太嘆息一聲：「族有族規，珍哥兒是族長，你權衡便是！」
「政老爺呢？」
賈政剛欲開口，卻見王夫人急遞眼色，輕嘆一聲：「唉！珍哥兒素來知道我不喜俗務，你們定下就好！」
賈珍看向賈赦問道：「大老爺呢？」
「既然是族人，就要受管教，我同意！」賈赦乾脆利索。
「我覺得，賈芹不會拿出的！」鳳丫頭道。
她嫁入賈府，攢了幾年又是放印子，又是剋扣，才攢下不到一萬兩，將心比心若讓她拿出，比殺了她還難受。
「這是族裡的決議，由不得他！」賈珍輕描淡寫道。
「他若執意不交呢？」鳳丫頭不死心道。
賈珍陰惻惻道：「大妹妹，你若養了一匹馬，是個千里馬，卻又桀驁不馴，根本不為你所用，你會如何？」
「我？」鳳姐兒思索片刻，「我寧願殺了吃肉！」
「說得好！憑他是解元，終歸還是族人，由不得他！」賈珍說完，眼中閃過一道寒光。
一群精緻高貴的上流人物披著華貴的外衣，優雅的品著香茗，面對一大塊肥肉，紛紛露出了鬣狗的獠牙。
「鴛鴦，去把芹大爺請來！」老太太繼續道，「鳳丫頭，安排一番，無論如何都要慶祝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