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大結局（上）
少年又是一笑，笑的特別開懷，他揮著手說，「等她好了，明年我一定會來謝你。」
雪女看著他登上小舟，高高興興的離去。那句允諾的話語出他之口，入她之耳，但是第二年他沒有來……
以後也再沒有來，而少年舒展的笑容卻被年歲越刻越深。雪女望著氣息奄奄的陸融止，已與頭腦中回頭燦笑的少年大不相同。
記憶中的少年清晰如昨，可是她遠處看他，卻沒認出。
即使離的近了，內心也不大確定。直到他說出合葬的話語，雪女才敢肯定。她當初只給了一半的丹藥，等他再來的時候，她就將剩下的一半給他，也算符合自己的誓言。
歲月變遷，四季往複。她等了又等，他卻再也沒有回來。
雪女看著那個與島上的少年有幾分相似的男子，道，「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但是你為什麼弄成這樣？為什麼要把自己弄上死地？」
陸融止的嘴角滲出蜿蜒的血流，他臉上的眼、耳、鼻也緩緩的冒血……頭顱上竟然是七竅流血！
陸融止的意識彷彿也隨著那些冒出的血飄出體內，他的眼前晃出一位青衣少女的明麗笑靨，「娘說陸嬸嬸是她的表妹，雖然不是很親，但也沾了點親。你爹娘去世了，以後就跟我們住一起好不好？」
他理也不理，少女的笑容減了些，仍是言笑晏晏，「我們家條件中等，不會讓你缺衣少食。而且我們都會把你當家人一樣，我叫青檸，你呢？」
他還是閉口不語，平靜的畫面彷彿水中被投了石子，捲起許多晃動的水紋。他看不清也聽不清，只模模糊糊的看到少女張口帶笑，嘴唇一翕一合。
那是他們第一次見面的場景，不管她說什麼，他都不說話。
可是，怎麼能不說話呢？從遇見她到生離死別，有些話怎麼能從來不說呢？要說的，要說的……
青檸，對不起，我終究、終究沒有辦法把她當成你，不能好好的活下去。
藍天白雲間，偶有北燕南飛，陸融止的目光像一隻放出的風箏，聲音緩緩的說，「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痴兒女。君應有語，渺萬裡層雲，千山暮雪，隻影向誰去……」
語聲漸低，他遙視的目光就像風箏斷了線，眼皮垂下，就是永遠。
風聲滌盪不休，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茫茫群山間，一位人世稱霸的生命星隕落，也不過如大山間吹落的一顆碎石，無足輕重。
同樣微不足道的，還有掛在懸崖陡壁上的一雙人影。
「是不是救了我，你就會摔死？」百草抓上流川夜的衣服，「我不想你這樣。」
扎入崖縫裡的鋼刀在石壁上拉下更長的條痕，流川夜的臉孔如同化了雪的水，潮濕不堪。他用力的笑一笑，「不會啊！深淵下面一般有水潭，就算沒的話，我輕功那麼好，最多摔疼一點，不會有多大事！」
寧虞身體被五花肉牢牢拉住，她用腳踢了一顆石子下去，道，「石頭摔下去，連迴音都沒有，你還有活命嗎？」
「好姐姐，你別往壞處想。」流川夜顯得認真道，「說不定我摔下一半的時候，有個樹枝藤蔓掛住。或者摔下去，因禍得福，碰到絕世的高人，收我為徒，還傳了我一身的武功。再不然，遇到一位羞花閉月的女子，跟我好上。那話本里不都是這樣寫的嗎？」
寧虞道，「你不要自欺欺人！自從你病後，從不吃藥調理身子。你虧損成那樣，還有多少本事？」
流川夜抓著刀柄的手捏的骨節泛白，他眼睛無力的閉了閉，「百百，聽話，把手鬆開。」
百草不松，卻抓的更緊，「我不想你為我死。」
顏初的衣服上沾滿通紅的血，他在懸崖邊竭力站著，目光看著崖下的情形，「時間再往後拖延，你們兩個都有危險。」
百草仰起頭，「那你有沒有辦法，可以不讓他死？」
「對不起，以我現在的傷勢，只能救一個。」顏初說。
流川夜眉間的汗水流過眼睛，他甩了一下頭，對上道，「別浪費時間了。我數三下，同時起身吧。三、二……」
百草不等他數完，忽然用力抱過去。流川夜表情一怔，慢慢的，嘴角勾出一抹笑，「要是在平時，你這樣對我，我會很開心的。可是現在……」
百百，這是此生里你離我最近的時刻。我無法奢望你的天長地久，便只能求這短暫一刻的擁有。
「即使現在，也好。」
山谷迴旋的風聲嘯吟不斷，彷彿女子哀婉的嗚咽聲。
寧虞拚命的想要推開五花肉，嘶聲道，「公子，不要做傻事！就算你為她丟掉性命，她也不會對你有感覺！」
承了二人重量的鋼刀不住下墜，流川夜抓著刀柄的手捏的骨節變形。他有些艱難的道，「百百，鬆手。」
百草不肯，搖頭說，「如果你把生的機會讓給我，那你就只有死路一條。可是我不要，我不要這樣！」
「不想我死是么？」流川夜的嘴角極力扯出一絲笑，「好，我答應你，我不會有事。」
狠狠掐入掌心的指甲劃開一道道裂口，鮮血不停的溢出。流川夜用儘力氣的道，「百百，把手鬆開。
百草執拗的不肯鬆手，流川夜額間的汗如雨下，笑容蒼白無力，「既然你捨不得我死，我就不會死。」
「可是如果你騙我呢？」百草說。
流川夜抱在她腰間的手很緊很緊，此生從未給出的眷戀終於能抱個滿懷，彼此親密無間。
他看著剪水雙瞳的少女，頭微微的別向一邊，「假如我能活著回來，你願意嫁給我嗎？」
百草有些說不出話，流川夜的視線瞥向腳底的萬丈深淵……
百百，我如果摔下去，還有多少生還的可能？你為什麼就不能騙我一次呢？就算我能死裡逃生，你堅決不肯嫁我，我又能對你怎樣呢？
百百，我連命都可以不要……還有什麼不能放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