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8.第438章 往生

438.第438章 往生

末法時代之說起於佛家文明。

其真實義乃眾生三毒心熾盛,覆蓋真如之性。

所謂三毒,便是貪、嗔、痴。

所謂真如,真謂真實,顯非虛妄;如謂如常,表無變易。謂其真實於一切法,常如其性,故曰真如。

然而在傳播過程中,末法時代的概念既被仙神文明所接受,所重視,也在佛家文明內部被曲解,被排斥。

主要體現,就是「佛敵」與「佛孽」兩個說法。

佛家文明相信,在末法時代到來之前,會有一場浩劫興起。

掀起這場浩劫之人,乃是佛敵,諸佛之敵,佛法之敵。

在這場浩劫之中,也有佛孽,諸佛之孽,佛法之孽。

佛敵可敵,佛孽不可敵。

艾瑞絲手中拿著的「五部經」,據說就是未來的佛孽,於轉世之前所撰下的經文。

「呵……」

嘴角嗤笑一聲,艾瑞絲輕輕揮了揮手。

「五部經」泛黃的經卷當即化為飛灰,飄飄洒洒,消失於天地之間。

「無稽之談。」

艾瑞絲對慈仁寺住持將她認定為佛孽的想法,很是不屑一顧。

她可不認為自己是什麼狗屁佛孽。

揚了泛黃經卷,艾瑞絲恢復漠然的狀態,繼續凝視山下。

以罪孽業火燒死慈仁寺的住持,稍稍宣洩了一些心中鬱積的怨毒,但還不夠。

還需要一場更大的宣洩。

正好,慈仁寺剛接到關於蓮社的舉報,住持就死於方丈之中,完全可以將即將到來的風波催到最大。

蓮社即將面對的,不單單是一座慈仁寺,而是十幾二十座高高在上慣了的佛寺武僧聯軍的圍剿。

艾瑞絲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

很多事情一旦開了頭,就很難再緩下來。

當她心裡起了「我」與特殊廢墟世界第九道考驗被干擾后做的那一套的心思,決定種下白蓮,凈化污濁世間,一切就成了脫韁野馬。

倒不是艾瑞絲無法控制自己,而是無法控制眾生意志,只能引導。

現在,艾瑞絲就在引導十六名女孩走上一條忘乎自我的道路,引導二十三名女人走上一條洗涮或者說再次浸染自我的道路,在引導飽受壓迫與剝削的底層百姓走上一條浴火重生的道路。

忘乎自我,本身就是一種傷害。

洗涮或者再次浸染,本身就是一種遮蓋。

浴火重生,先浴火,沒有被燒死,方能重生。

以上種種,皆為犧牲,成就一番「偉業」必然要付出的犧牲。

然而,究竟有幾多人能浴火而不被燒死,能有幾多人能迎來重生?

艾瑞絲知道,沒有多少人。

前期加入之人,十之八九會死無葬身之地,且不被銘記。

至於所謂「真空家鄉」,也不是他們的家鄉,更不是凈土,而是一片虛妄。

這些犧牲之人進入真空家鄉之後,無法獲得他們渴求的平靜,幸福,奶與蜜。

他們能夠得到的,只有繼續奉獻的殘酷現實。

白蓮凈世,所圖的從來不是為了他們,只是為了白蓮自身。

呼……

長長吐出了一口氣,艾瑞絲按下心中的雜念,不再去想這些。

只要不想,就不會愧疚。

不愧疚,就不會痛苦。

漠然,或者說麻木,亦是很好的一種狀態。

當梁山山下起了紛爭苗頭的時候,林克來到了廣林府。

黃土墊道,街邊的枯樹上掛了燈籠與紗綢。

路上看不見行人,附近的鄉村民居悄無人聲,唯雞犬相聞。

炊煙裊裊升起,飯菜的香味飄散開來。

「好一片佛家凈土!」

不了解事情真相之人,絕對會發出這樣的感慨。

然而林克知道真實的情況絕不是如此,故而不會這般感慨,反而覺得噁心。

農奴就農奴,壓迫就壓迫,弄這些虛的來粉飾太平。

噁心!

「師弟,你怎麼了?」

了塵和尚一邊饒有趣味地看著安詳寧靜的鄉間氣象,一邊狐疑問道。

就在剛才,了塵和尚很明顯地從林克身上感受到了與他不一樣的情緒。

似乎師弟對周圍的景色有完全不同的看法啊。

「沒什麼,我們繼續趕路吧。」

林克隨意敷衍了一聲,不願再談及這件事。

「嗯。」

了塵和尚狐疑地看了林克一眼,隨即搖搖頭,自顧自欣賞安詳寧靜的人間佛土去了。

「放下!放下!」

忽地,前方不遠處的一個院子里傳出一聲尖銳的嘶喊,「把饃饃放下!」

砰的一聲悶響。

從小修行武僧之道的了塵和尚耳朵微動,立即辨別出這是嬰兒手臂粗細的棍子打在人屁股上發出的聲音。

「哇!啊!!!!!」

凄厲但缺乏中氣的哭聲緊接著響起。

「我叫你拿!我叫你拿!我叫你拿!」

尖銳的嘶喊聲夾雜著哭腔,接連傳出院子,傳到黃土鋪墊,清水洒掃過的乾淨小路上。

伴隨著一同傳出來的,還有砰、砰、砰的沉悶敲打,以及凄厲但缺乏中氣的哭喊。

沒多久,尖銳嘶喊責罵停下,沉悶敲打也停下,凄厲但缺乏中氣的哭喊持續了一會兒,也漸漸地降低。

修成了天耳通的了塵和尚十分清楚地聽到了一聲很委屈的嘟囔,「娘,我餓!」。

了塵和尚如遭雷殛。

自從三歲那年被送進白馬禪院,這還是了塵和尚第一次下山。

白馬禪院通往廣林府城的路一直是大道坦途,道路兩邊沒有鄉村,沒有民居。

有的只是每隔一段路就建一座,專供各座佛寺僧侶歇腳、休息、吃上熱湯飯的驛舍。

在驛舍里當值的,都是廣林郡王府出身的家奴。

簡而言之,了塵和尚從沒有履及紅塵,從未了解過人間。

他一直認為,紅塵不苦,人間佛土。

誰知……

深吸一口氣,了塵和尚緩緩閉上眼睛,又緩緩睜開。

一閉一睜之間,天眼通已然開啟。

了塵和尚的雙眼洞穿空間,洞穿院牆,看清了小院里的一切。在廚房之中,臉上滿是皺紋,頭髮花白的婦人佝僂著身體,無力靠在牆上,手中拎著一根柴火,正在無聲啜泣。

灶台旁邊,一個瘦骨嶙峋的小孩黑乎乎的右手抓著一個饃饃,用力抓著,不願鬆開。

冒著蒸汽的鍋裡面,僅剩下最後一個饃饃。

離廚房不遠的房屋裡,有一大一小兩個人躺在床上,蓋著秸稈編織成的被子,臉色蒼白虛弱,出氣多,進氣少。

天眼通之下,了塵和尚當即分辨出,這兩個人就是餓成這樣的。

裊裊炊煙,飯香四溢,安靜祥和,人間佛土?

了塵和尚感覺自己的雙眼有些刺痛,趕緊閉上,順勢關了天眼通。

這個人間太苦了,了塵和尚心生慈悲與憐憫,不忍再看。

嗯,不忍再看。

林克將這一切盡收眼底,沒有說什麼,只是沉默趕路。

了塵和尚很快重新睜開眼睛,面容在瞬息之間恢復平靜,眼眸中看不見絲毫情緒。

他也進入沉默趕路的狀態,不再東張西望,不再去看安靜祥和的人間佛土。

倒是身後那些其它院堂的代表和尚,一直保持著了塵和尚先前的興緻。

甚至還出聲讚歎,佛法無量,度化世人脫離苦海,登臨彼岸的偉大。

在這種奇怪的氛圍中,白馬禪院一行人終於進了廣林府城,徑直來到廣林郡王府。

佔地極廣的廣林郡王府裡外煥然一新,張燈結綵,每個僕人臉上都洋溢著真心發出的喜色,對到來的白馬禪院一行代表,獻上了極為熱情的招待,極為虔誠的尊重。

其中有一個僕從的身影,讓了塵和尚感到有些熟悉,又感到有些奇怪。

林克看都沒看那個僕從一眼,只是眼底泛起了些許波瀾。

「見鬼!」

「你佔了了心和尚的身體,也別這麼大剌剌出來晃蕩啊!」

心底嘀咕一聲,林克眼觀鼻、鼻觀心,平靜地走進了廣林郡王府安排給白馬禪院僧人居住的宅院。

房間足夠,一人一間,頗為清靜。

然而林克剛剛在書桌前坐下,房門就被敲響了。

「進來吧,師兄。」

不用他心通感應,單單聽腳步聲,林克就知道門外站著的是了塵和尚。

吱呀。

房門推開,了塵和尚走了進來,也不坐,就這麼站在書桌旁,看著林克。

「師兄有事?」

林克捻起書桌上的一張白紙,擺開硯台,滴了一些清水,然後拿起墨條,細細研墨。

「嗯。」

了塵和尚點了點頭,「有些事想不通,想問一問師弟是怎麼想的。」

「有什麼事,師兄但講無妨。」

林克認真研墨,沒抬頭,隨意說道

了塵和尚沉聲問道:「修與拜,師弟是如何看的?」

墨這時研好了,林克選了一桿狼毫筆,蘸飽墨汁,提筆寫下一個字,「修」。

然後說道:「師兄,師弟淺見,所謂修,就是修自己;所謂拜,就是拜他人。」

「師兄愚鈍,請師弟詳細講講。」

了塵和尚雙手合十,向林克躬身一禮,以十分鄭重的姿態請教。

林克這時又提筆寫下了一個「拜」字。

擱下狼毫筆,林克起身,面對著了塵和尚,一手指天,一手指地,朗聲說道:「若我乃佛,師兄拜我,可能成佛?」

了塵和尚仔細想了想,微微搖頭:「不能。」

林克放下雙手,先合十,然後又趺坐於地,結禪定印,朗聲說道:「我為僧,勤修佛法,勤修功德,可能成佛?」

了塵和尚又仔細想了想,微微點頭:「能。」

頓了頓,了塵和尚加重了一些語氣:「但是希望頗為渺茫。佛法精深如無生大師,也才證得菩薩果位,沒能成佛,故而轉世重修。」

林克咧嘴微笑:「師兄,你怎知無生大師無法成佛,方才轉世重修?」

了塵和尚聞言頓時一怔。

是啊,他是怎麼知道無生大師轉世重修,是因為無法成佛的呢?

換句話問,他是如何知道這個說法,是誰告訴他這個說法的呢?

越想,了塵和尚的眼睛就越黯淡。

是白馬禪院。

是白馬禪院的經卷與記載。

是白馬禪院的口口相傳。

呼……呼……

用力深呼吸幾下,了塵和尚竭力調整自己的情況,仍沒能平復下來。

「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

了塵和尚雙手合十,口誦起佛號,希望藉此幫助自己恢復平靜。

然而皆是徒勞。

他的心久久無法平靜下來。

原因很簡單。

先是受了人間佛土與人間苦楚的衝擊,再是心中堅信不疑的事情與對象被林克動搖了,故而對自己從小到大學習的一切產生了懷疑。

這種意識形態上的自我懷疑,來得極快,想要走出極難極慢。

林克見狀,沒有任由了塵和尚如此自我懷疑下去,平靜說道:「師兄不要多想了。師弟我只是對無生大師的事迹感興趣,並沒有找到什麼確切的記載,證明無生大師不是因為無法證得佛陀果位而轉世重修,只是這麼隨口一提罷了。」

然而了塵和尚沒有將這句話聽進去,倒是心境莫名其妙平復下來了。

這就很是希奇。

不過了塵和尚在心境平復下來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另起一個話題,問道:「師弟,先前路過那座鄉村的時候,師弟似乎並不意外那座鄉村的真實情況?」

林克仍趺坐在地上,抬頭看向了塵和尚,嘴角微笑問道:「師兄可知,明明白馬禪院可以一直走大道坦途進入廣林府,為何會在最後一間驛舍的時候,折進那條鄉間小路呢?又是誰做出的這個安排?」

「我不知。」

了塵和尚搖搖頭,坦誠回答。

林克笑道:「我也不知,但我猜,是那位郡主的手筆。」

「郡主?」

了塵和尚驚咦一聲,隨即恍然大悟,「原來如此。一直聽聞那位郡主熱愛行俠仗義,打抱不平,想來真有可能是那位郡主以此來考驗我等,為招婿一事做個篩選。」

「師兄說是,那便是吧。」

林克眼中閃過一絲哂笑的神色,隨意應了一聲,然後站起身,「師兄,師弟我有些累了,想要休息休息。」

「師弟好好休息,師兄這就走。」

了塵和尚聞弦音而知雅意,當即提出告辭,利落轉身。

只是剛走到門口,林克又出聲喊道:「師兄,師弟有個問題想問,不知師兄願不願意坦誠回答師弟?」

「師弟但問無妨。」

了塵和尚面對林克,認真給出回應。

林克也不矯情,直接問道:「師兄,若是有往生的機會,師兄是嚮往生在師兄今日所見之農家,還是往生在白馬禪院,做一名不事生產,享受萬民供奉的僧人呢?」

頓了頓,林克加重了語氣:「這個問題,師兄不急著回答我。」

「回答自己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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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師從大腦封閉術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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