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孫毅一進門，見隋晶鑫滿面桃花，微笑殷殷，他心裡意外，卻也高興。

母親說的對，隋晶鑫這像是突發的產後抑鬱，恢復一段時間就好了。

孫毅不知道的是，讓隋晶鑫恢復的，並不是時間，是譚樂童。

譚樂童像晨間的一束光，照進了隋晶鑫的生活里。

他每天都會直播，隋晶鑫每天都會來看，如果是加班錯過了，譚樂童會把錄播的內容發給這位忠實粉絲花花姐，這讓隋晶鑫倍感親切，受到了無比的重視。

他們僅相識一周，卻像是很久的老友，隋晶鑫總覺得譚樂童像極了海晨，一顰一笑，眼波流動，如同復刻了一般。

隋晶鑫忍不住地問道：「你有沒有長輩或者兄長在深州大學上過外語系？」

譚樂童：「好像沒有哎！長輩的話，那我得問問我爸媽呀。」

隋晶鑫：「哈哈，我就隨口一問，因為你長的，像我一個同學。」

譚樂童：「榮幸至極！原來花花姐是深州大學的！」

其他粉絲也紛紛發言：「啊！學長啊，我們也是深州大學的在校生呢。」

隋晶鑫立刻清醒，自己這樣說會暴露信息，自從上次風雲大鬧晶妍的直播間，她變得謹慎起來，把所有能顯示自己資料的選項都做了修改。

隋晶鑫：「哦，是我沒講清楚，那個同學是我的中學同學，後來他考上了深州大學。」

大家也不深究。為了錯開話題，隋晶鑫發問道：「譚樂童是你的真名字嗎？」

譚樂童：「當然啦，我爸媽說，希望我有個快樂的童年。但是，算了，不開心的事情以後再說。。。」

隋晶鑫也不便多問，只說：「真好，快樂的童年可以治癒一生，難怪你這樣開朗。」

譚樂童：「是因為花花姐呀，你的到來總是讓直播間充滿溫馨，我們大家就很快樂呀。」

隋晶鑫非常愜意聽到這樣甜蜜的恭維話。她不知道，曾經傾慕的海晨會不會說這樣的恭維之詞，她望著譚樂童英氣年輕的臉，覺得什麼都是對的。

譚樂童的粉絲並不多，雖然他直播的時間不短，也每天堅持，但是進來的粉絲數量少，譚樂童有時候會喃喃自語，自己挺努力的，為什麼大家都不來看他。

直播間的粉絲們七嘴八舌地就幫他分析，「可能有幾個原因吧，第一就是他的封面照片有點太寫實了，其他主播都把自己P圖P到親媽都不太認得出來。這讓隋晶鑫想起了躍羨仙就是這樣。所以呢，很多粉絲進到直播間后，會發現譚樂童本人比照片要好看，這的確是個驚喜，但與此同時，不出彩的照片也遮住了他本來很強的優勢，所以進來的粉絲不多。

第二個原因，就是譚樂童沒有什麼特別的才藝，其他主播都在拚命的用一技之長留住粉絲，最常見的就是唱歌，跳舞，也有變魔術的，用好聽聲音念小說兒的，翻跟頭的，最不濟，也搞個快遞開箱，吃螺獅粉什麼的，因為呢，粉絲的注意力時間是不可能持續很久的，直播除非舌燦蓮花，否則長期保持一個文文靜靜的狀態，粉絲會覺得沒有新鮮感，也會離開直播間的。

還有原因就是外力助推了，如果直播間有豪氣奪金的粉絲；可以刷出驚天動地的豪華禮物，那麼主播就會聲名鵲起，不僅粉絲會暴漲，連其他主播也會因為好奇，前來聯誼，然後就進一步吸引更多的粉絲。

隋晶鑫沒有想到，小小直播間，會有這麼大的學問，以為只要主播顏值高，夠真誠，就會粉絲不斷，這才知道有這麼多其他因素。

她已經暗下決心，如果譚樂童需要她送上一份大禮來達成心愿，她也會傾囊相助的。

譚樂童的行動力很強，再一次開播的時候，他的封面已經換了一張，他坐在一張褐色皮質單人沙發上，雙手合十，上身前傾，雙腿支撐著手肘。拍攝是俯看的角度，譚樂童的臉微微抬起，眼神上揚地直視鏡頭，帶著一些挑釁的目光。乳白色襯衫，深灰色西褲，頭髮被髮膠撐著硬挺的形狀，背景深色模糊，凸顯的人物存在感極強。

雖然隋晶鑫看得出是譚樂童的照片，但又和本人是不一樣的氣質，她不能說哪裡不好，只是覺得照片是真的迎合了粉絲的審美，但卻像失去了譚樂童的靈魂。

換了照片，確實有效，每次開播的觀看人數達到了三倍的增長。譚樂童非常興奮，這個小小的改變給他帶來的效果是明顯的，他備受鼓舞，直播的時候，連聲調了高亢了不少。

為了增加才藝表演，譚樂童還特意謙虛地請教大家，關於麥克風設備的購買技巧什麼的，每次看到他為了一些不明白的問題，眉心微蹙，面露難色，隋晶鑫都很內疚自己為什麼不是這方面的行家，不能第一時間幫助到他。她能做的，就是多送出幾個價值不菲的禮物，一方面可以看到譚樂童驚喜的模樣，另一方面她也想做些什麼，讓譚樂童儘早買到心儀的設備。

唱歌顯然不是譚樂童擅長的才藝，雖然有高級麥克風的潤色，他的聲音還是直白單一。但是，他每次唱歌的感情投入是相當動人的。

每當他微微低頭，把麥克風和自己的下巴構成一個好看的角度，雙手捂在話筒上，唱的天昏地暗，神鬼同泣。

隋晶鑫喜歡看他這樣投入的唱歌，那些關於愛情的歌詞也敲打著她的內心。

每首歌畢，譚樂童用長長的手指調整手機的位置，隋晶鑫都能看到他的眼眸里閃著的光和些微不自信的表情。

為了鼓勵他，隋晶鑫每兩首歌就會送出一個漂亮的禮物，那些有著鮮艷色彩，立體的禮物會升騰盤旋在屏幕上，逗留片刻，然後再散發出巨大的光芒，然後消失。這個瞬間，隋晶鑫的禮物充值帳戶里，也會消失一筆金額。但她並不在意，她只想看到譚樂童在禮物消散之後，被驚喜放大的眼眸和對她特別的感謝，有時候會飛出一個吻來，讓隋晶鑫激動不已。

最近隋晶鑫給女兒哺乳的時候，感覺到女兒長大了許多，而且像是有了自己的思維。隋晶鑫有時候在她吃奶的時候，默默地看著她，她不再像以前那樣，緊閉著雙眼，只顧著吃喝。現在的女兒，臉盤更加圓潤了不少，粉粉嫩嫩的，眼睛也常常瞪的圓圓的，探索著一切事物。在隋晶鑫看著她的時候，她也會認真地看著隋晶鑫，像是在努力記住，抑或是努力看懂，這個懸浮在她上方的女人。她的眼神里，有著大人那樣的智慧，有時候隋晶鑫覺得，女兒似乎在研究著自己。有一次她一邊給女兒餵奶，一邊打開譚樂童的直播，譚樂童正在傾情演唱他的拿手曲目，隋晶鑫放開音量，把手機放低讓女兒也看到譚樂童的表演。女兒斜著眼睛瞅了瞅，目光又回到了隋晶鑫的臉上，眉頭也微微皺了起來。這眼光包含著質疑，不可思議和難以理解。

隋晶鑫被女兒的目光蟄了一下，她怎麼也想不到，這樣小巧的人兒，竟然有這樣老道的目光。她關了屏幕，草草地結束了哺乳，心緒難平地送走女兒去婆婆家。

譚樂童的直播事業迅速到了瓶頸期，新粉絲們來來走走，固定粉絲的數量提升很慢，他變得非常無奈。

隋晶鑫看在眼裡，急在心上，譚樂童和躍羨仙不同，他非常的理智，也很內斂，不會伸手張口無節制的索要禮物。遇到人氣下滑的狀況，他只是在笑容里增加了一些酸楚。這讓隋晶鑫非常的心疼，她心裡的那個海晨總是充滿了自信和博愛，眼前的海晨類卿讓她看到了不一樣的情緒，如果她能做些什麼，她可以傾其所有。

這晚的直播，雖然譚樂童也非常賣力，但是粉絲數量只減不增，他不停地用餘光看著粉絲的數量，臉上的擔心藏也藏不住。唱歌的嗓音嘶啞且疲憊。

正在大家無精打採的時候，屏幕上的一行播報新聞引起了不小的轟動，另一位當紅主播，收到了一個超級豪華的禮物，粉絲數量空前高漲，連直播平台官方都送出了大大的祝福。

譚樂童抬起眼睛讀著這條播報，眼神里發出羨慕的神情，然後嘴裡呢喃著，「運氣好好啊，真的很羨慕他。」

隋晶鑫看到譚樂童這樣的神色，心都要碎了。她不多說什麼，點進禮物界面，尋找那個豪華禮物，她在心裡換算了一下，這個禮物的價值，等同於她兩個月的薪水。隋晶鑫點擊的手指顫了顫，她知道就她目前的經濟狀況，這種禮物的花費簡直是不可思議。隋晶鑫咬了咬嘴唇，遲疑了一會兒，還是把禮物買到了自己的賬戶裡面。不多思考，她點了點，禮物送了出去。

這是個及其眩目的，金光閃閃的，持續很久的禮物，從屏幕中隆重漫出，佔據了全部的空間，遮擋住了譚樂童整個的臉和上身，那飛旋的彩條幾乎要衝出了屏幕，撲到隋晶鑫的臉上。明亮的色彩從屏幕反射在隋晶鑫的瞳孔里，散發出奇美的光來，那樣好看，也那樣不真實。

譚樂童看到禮物的時間比屏幕前的人晚了幾秒，彈幕開始瘋狂輸入的時候，他才反應過來，很顯然，譚樂童也被眼前這個超級華麗的大禮給震住了。他整個人呈現了一種僵直的，驚嚇的狀態，後來不可置信地揉揉眼睛。當他看清楚是花花姐送的禮物，他從椅子上一躍而起，嘴裡大聲喊著「我花花姐，我的女神！」

說著，還朝著屏幕前深深地鞠了一躬。

其他粉絲也紛紛讚歎花花姐的豪氣衝天，與此同時，大批的粉絲湧進了直播間，甚至一度造成了直播間的卡頓。大概是因為這個禮物造成的轟動，直播間直接在官方平台上沖在頁面的前端。進來的粉絲意識到主播有著驚天顏值，直接加入專屬粉絲團。各種小禮物也是綿延不斷，在直播間像一串不斷線的泡泡，彰顯著熱鬧人氣。

譚樂童顯然沒有經歷過這樣大的場面，他拘謹起來，不停的搓著手臂，嘴裡機械地重複著：「謝謝大家進入直播間，謝謝大家的厚愛。」

隋晶鑫看著他有些笨拙的樣子甚是可愛。她體會到了舊社會，那些戲台下面的大佬，給台上角兒們一擲千金的心態。自己成就了他人，於是可以飄在雲端，像個聖人。

這場直播比平時持續的久，譚樂童坦言自己都不相信這是真的，這樣熱鬧的直播間讓他很沉醉，看著巨大數量粉絲的增長，他只說自己何德何能，受此厚待，於是開始不間斷地唱著動情的歌曲，他深情望向屏幕的時候，連唱兩遍隋晶鑫最愛聽的「偏偏喜歡你」

隋晶鑫覺得每個字都是唱給自己的，看著他用力的時候，脖子上青筋的跳動的節奏，隋晶鑫感動到落淚，一個人，一首歌，一段情，他知道，她也知道，足以。

臨睡前，隋晶鑫還沉浸在今天直播間的情緒。孫毅已經睡去，她把音量關閉，看著錄播視頻里那光輝燦爛的時刻，忍不住的笑。她在想，下播之後的譚樂童在做什麼呢？他是不是也一樣睡不著還在回憶著這些特別的時刻呢？

隋晶鑫把一隻手枕在頭下，有些倦意，卻捨不得睡去。

不一會兒，譚樂童發來了一條私信，非常長，長到隋晶鑫一眼都沒有看到底。

「花花姐，不知道你睡了沒有？我還沒睡，睡不著，也不捨得睡，我在想你在幹嘛？

今天的禮物，真的非常驚喜，非常非常！

可能，這份禮物，於你，不算什麼，可是對於我，真的是一次意義非凡的鼓勵。

我從來沒說過自己的私事，因為我想給大家，特別是你，帶來溫馨快樂，但是這樣的一天，這樣的夜晚，我想跟你說一些我自己的事情，只想跟你分享的事情。

我出生在一個重組家庭，對，就是《家有兒女》那樣的家庭，但是，和備受寵愛的小雨不同，我可能是這個家庭最卑微的存在，父母結婚跟愛情無關，就是為了各自的生活需求。我從一出生，就在一片吵罵聲中長大，爸袒護姐姐，媽看不得哥哥受委屈，但是所有的人都可以批評，呵斥我，永遠是那麼的糟亂，永遠是一屋子戾氣。在這樣的環境長大，每說一句話，每走一步路，都要謹小慎微。

所以，我做直播，是很忐忑的，如果我做的好。也許會多點認可，但是做的不好，我的家人不但不會安慰，是一定會狠狠的嘲笑的。

前一段時間，粉絲量減少，我覺得自己還沒有火，就先涼了。那時候我真的有好大的壓力。

今晚的禮物，對我來說，不僅僅是一份數目不小的收入，更是我自信心的里程碑！我覺得我自己也有可能成為一個大網紅。

你的鼓勵對我來說真的非常的重要，我感覺自己的人生也會被重視，也有人關心，也能夠有發達的可能。

千言萬語不能說盡我的感激，我想說，真的想和我的花花姐，守護著對方，永遠永遠。愛你的童。」

這段話，隋晶鑫從欣慰，到感動，到同情，到幸福，跌宕起伏，笑淚交織。她能感覺到譚樂童的誠摯，不然誰會把這樣難堪的童年不幸展示給他人呢。最後一句，格外的醒目，暖心，讓隋晶鑫覺得這筆巨款，花的值得。隋晶鑫戀戀不捨的放下手機，沉入夢鄉，這夢裡，有譚樂童時而憂鬱，時而開朗的模樣，有孫毅默默無聞的注視，還有女兒那審視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