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由於業務原因，隋晶鑫在附近銀行辦理存款，轉賬很頻繁，櫃員大多跟她都很熟絡，所以這次給譚樂童的銀行轉賬也異常的順利，櫃員只顧著跟她打聽新衣服在哪裡買的，對存摺信息走馬觀花地掃了一眼，並沒有發現任何不妥。

隋晶鑫陪著笑跟銀行櫃員嘮嗑，眼睛不停地掃著系統電腦屏幕的進展，當看到300萬如數轉進譚樂童的賬戶，她鬆了口氣，不敢多停留，稍作寒暄，就匆匆走出了銀行。

走在街道上的隋晶鑫情緒起伏不定，她一時覺得自己幫助譚樂童解決了一個大麻煩，很開心，一時又覺得這麼多的錢，是偷偷摸摸轉出去的，實質上，這算的上盜竊了，她又感到慌張。就這麼矛盾著，看到譚樂童發來的消息，「丫頭，錢已經收到，感激之情，無法言表，唯有一句深愛你表達我心。」

隋晶鑫看著這句「深愛你」，似一劑柔方，緩解了先前的慌張焦慮。她回了個大大的笑臉，實際上，她此時也是笑容滿面的。

但是深愛你這仨字，並不能阻止隋晶鑫開始做噩夢，從轉賬的那天起，她開始每天夢到有司法機關的人找上門，對她嚴厲訓問，甚至給她戴上了手銬。這樣的夢驚醒她，汗流夾背，神思不安

孫毅注意到了她的異樣，試圖安慰，細細詢問，隋晶鑫總是躲閃過去，這事她怎麼說出口呢，連親媽都無法傾訴的心事，只能壓藏在心底，自作自受。

譚樂童很快跟娛極解除了合約，他自由了，但是賬號要留給娛極，雖然自己提前申請了小號，也做了一段時間的導流，然而脫開了大公司力捧的氛圍，他的新直播間並不如預期般紅火，經常是冷冷清清的。有一些追隨而來的鐵杆兒粉絲，一開始聲勢浩蕩，打賞的禮物源源不斷。時間久了，這些粉絲有生活狀態變化的，經濟條件下滑的，也有跑去迷戀其他主播的，所以漸漸的，也就淡了，散了。這種落差是譚樂童不曾預料的，他開始意識到自己有限的影響力和薄弱的公關意識，他如同巨輪入海一般的高歌宣昂，卻逐漸變成了一葉扁舟，隨波蕩漾。

隋晶鑫欠款的時間一天一天地累加著，隋晶鑫的噩夢也一天一天的重複著.

一開始，兩個人聊天還相互鼓勵，淡化焦慮，但是時間久了，鼓勵變成了沉默，穿插著尷尬的催促。隋晶鑫每天都在祈禱，老闆用不到這個存摺。乃至正常工作時間，她看到老闆的身影，都會不自主地心慌。或者在共處一室的時候，她總感覺，老闆的眼神嚴肅而複雜，但又像是幻覺，總之是心神不寧，惶惶然的。

幾個月過去了，隋晶鑫開始驚嘆自己的心理適應能力，每天那種提心弔膽的感覺，面對老闆心神不寧的狀態，似乎變得不那麼緊張，或者說漸漸地被一種麻木取代。

譚樂童只還了很少一部分錢，每次都帶著深深的歉意，隋晶鑫也不好苦苦催促，她總是安慰自己，那筆錢是老闆用來壓箱底的，不會很快問到，自己還有時間拖延。

然而往往最放鬆的時刻便是最危險的時刻，見不得光的事，在猝不及防的時刻，像潘多拉的魔盒一樣，飛出一系列的壞事情。

隨著老闆夫妻的戰鬥升級，老闆需要把這筆錢轉移在更隱秘的項目里，懸在隋晶鑫頭上的那把劍，終於落了下來。

老闆在得知自己的巨款被隋晶鑫挪用了的瞬間，反應呈現一個定格畫面。他那胖頭魚一樣的腦袋上，浮動的兩條八字眉，瞬間掉到了鬢角。

他眨巴著眼睛，自信地說，「別鬧！」

真正到了需要面對的時刻，隋晶鑫反倒平靜而沉著。她抿了抿嘴唇，直視著老闆的眼睛回答，「詹總，款項，是我用了，是真的，但是，我肯定會還的。」

老闆那兩條零落的眉毛終於回籠了一些，「哦？這麼說，倒不用我轉去別處了？」

隋晶鑫低下頭，重複著：「我會還上的。」

老闆抓抓腦袋，又問：「只用了這筆？沒有別的？」

隋晶鑫搖搖頭，「這筆我用了300萬，其他的沒動。」

老闆緊張的肌肉自然地垂了下來，「你家裡什麼事啊？需要用那麼多錢？」

隋晶鑫咬著嘴唇，她飛速地思考了一下，因為父親隋滿暉以前很喜歡到單位來轉悠，跟老闆有幾面之緣，還互加了聯繫方式，如果自己說事家事，那父親很有可能在幾天內得知，然後就是母親梁玉娥，然後就是孫毅，然後。。。這個消息會以瓢潑大雨般的速度砸進每個親戚家的茶餘飯後。

隋晶鑫不敢再想下去，她非常肯定地說，「不是家裡的事，是我自己的事。」

這個驚世駭俗的答案可讓老闆來了精神，他把一對胖手撐在桌上，黑豆一樣的眼睛骨碌碌轉了幾轉，語氣半柔半剛地說道：「小隋啊！你知道我為啥把那麼大一筆錢放你這裡吧？」

隋晶鑫抬頭望著老闆，愧疚說道：「我辜負了您的信任，可是詹總，我唯一就動過這筆錢，之前您說不急用，正好我這邊有點急事，所以就。。。」

老闆連連搖了搖胖手，「這個，我還是信你，但是你得老實告訴我，這筆錢，你用在什麼地方了？」

隋晶鑫的嘴巴像是被封了蠟，她不知道怎麼說，也無法說。

老闆臉色微變，「小隋啊，你知道，你這個事，是觸犯了法律的呀，是要下大獄的！」

隋晶鑫呼吸的節奏開始出錯，她很想做出視死如歸的模樣，但微微顫動的嘴角，還是出賣了她的慌張。

老闆：「你就老實跟我說，這事兒也就算我幫你個忙，可是你不說，瞞著我，那就是你欺騙我，且盜用我的個人財物，這判個十年八年，都是少說了。」

辦公室的電壓準時地出現了不穩定，老闆的胖臉在忽明忽暗的燈光下，閃著寒寒的油光。

這種烏雲壓境般的氣氛，讓隋晶鑫感覺有些窒息，她反覆用大拇指划動著其他指頭，關節都攥的呈現出青白色。

老闆不言語，慢慢坐下，撥弄著手邊的計算器，一條眉毛聳著，再次低聲說道：「說吧，咱們相處這麼多年，你知道我不是個亂說話的人，我就想知道你把我的錢花到哪裡了，這是我的錢，我有權利知道吧？小隋，你跟我說實話，那麼咱這個性質，就是借錢幫忙，這些錢對我來說，也不是身家性命，但對你，可就不好說了。」

隋晶鑫聽著老闆言辭懇切，心裡盤算著，然後清了清嗓子，「好吧，可是我跟你說了，你不能透漏給別人。」

老闆微微點頭，神色自若。

隋晶鑫沉默著整理了一下思路，然後把自己如何認識譚樂童，如何同情他，如何用這筆錢幫他擺脫困境，一五一十地道了出來。但是，關於她和譚樂童的親密程度，她保留了。

老闆聽完，嘴角歪斜著笑了笑，「你們睡了吧？」

隋晶鑫神情厭惡的搖搖頭。

老闆：「呵！真愛？小隋你行啊，驚世駭俗呀！」

隋晶鑫面無表情，她並不想聽到任何評價，她直視著老闆的眼睛，「那你保證不告訴別人。」

老闆撓了撓西瓜皮一樣的腦袋，重重的點了點下巴，「這你放心，那行，既然這樣，咱就說清楚了，這錢呢，肯定得還我。但是吧，看你挺難的，那咱就緩緩。」

隋晶鑫一直提在喉頭的心臟終於安放了下來。

撥開烏雲見日出的感覺真好，隋晶鑫踏出辦公樓，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鮮的空氣。她歡快的心情想分享給什麼人，但是想了一圈也沒有，包括譚樂童，這筆錢，譚樂童還的遙遙無期，並且，她也沒告訴他這是挪用老闆的錢。可是三百萬，這筆債務像一座忽隱忽現的大山，在隋晶鑫的腦袋裡時不常地重壓下來。

裝著巨大心事的人，周圍的風吹草動，柴米油鹽都很容易觸發心煩。隋晶鑫莫名其妙的火氣，不定時地燃放在家裡，辦公室里，甚至大家都推測她是否提前進入了更年期。

孫毅看她的眼神也越來越凝重，有幾次，臨睡前，孫毅放下手裡的書，鄭重地扭頭詢問她，「你最近，工作上，是不是有什麼不順心？」

隋晶鑫敷衍地說：「有點兒，不過也不是大事。」

孫毅：「我覺得你這兩天跟媽說話的口氣特別不好，她在咱們家說話都少多了。」

隋晶鑫沉思片刻：「我知道，我會改進的。」

孫毅罕見地主動湊近隋晶鑫，在她的嘴邊簡單地輕吻了一下，「看你心事重重，我也擔心，生活再難，還有我呢，還有家給你做支撐，別給自己太大的壓力。」

聽到最後這句，隋晶鑫險些破防，她心裡那塊堅硬的冰迅速地消融了一片，關於債務，關於譚樂童，關於她的錯，她幾乎要和盤托出，但是話到嘴邊，她看著孫毅那正直簡單的眼神，又咽了回去。她知道孫毅接受不了這樣的事，縱然有一萬個理由，他也不會理解的

胖頭魚老闆最近遇見隋晶鑫的次數越來越頻繁，他每次看她，都像是在思考一件什麼大事，總是盯著她的一個身影若有所思地琢磨著什麼。

隋晶鑫雖然不與他對視，也能感受到這種讓人不適的目光，她第一個想法是，這個詹總會不會跟她提出什麼過分的要求。但是他們相處這麼多年，如果老闆對她有別的想法，也早就表現出來了，何必要等到今天。想不通索性不去想。隋晶鑫把心頭一橫，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吧，兵來將擋，糟心事也不是頭一回，她就坐等看這個詹總葫蘆里賣的什麼葯。

果然，一個星期之後，胖頭魚老闆又來到她的辦公室，笑眯眯的眼神里暗藏著狡詐的氣息。他隨手翻了翻最近一周的賬目，湊近隋晶鑫說，「小隋啊，你上次說，那個做主播的朋友，出來單幹了？」

隋晶鑫警惕地看了他一眼，微微點頭。

老闆：「那個，是這樣哈，我有一個生意夥伴，他呢，有一些錢，想分批周轉到其他的賬戶，求我幫個忙。你也知道，我這個人，看重朋友情義的。。」

隋晶鑫的大腦飛速運轉，憑她多年積累的會計經驗，她覺得這事情，沒有老闆說的這麼簡單，她問到：「那麼，你朋友的錢，是怎麼？」

老闆：「你問來路是吧？」

隋晶鑫點點頭。

老闆：「哦，也沒啥，就是他呢，攢了一幫人想集資搞個連鎖項目，這個資金呢，要用到不同的地方。」

隋晶鑫：「如果是正規業務，轉一些帳，不難吧？」

老闆一時有點語塞。他撓了撓西瓜皮頭，「小隋啊，你是聰明人，是這樣哈，這個事呢，肯定不是那麼正規，不然也不會走這個渠道是不是？」

隋晶鑫立刻往後靠了靠，「詹總，我是個笨人，這事兒您不跟我交代明白，我跟我那個朋友也沒法說呀？」

老闆的臉突然綻開一個笑容，兩條眉毛隨著咯咯笑聲還顫悠著，「哎呦我說小隋，你可真是個活寶，你笨？你要是笨，咱這個樓就沒有聰明人了好吧？

你剛才是在學我啊？調皮！」

間隔不到一秒，老闆的臉忽然轉為正色，「這種事，不說也心知肚明，你少知道比較好，知道越多，對你越無益。」

隋晶鑫明白，這不容商量的口氣，是不想再跟她周旋，而是一種命令。她低頭整理著文具說道，「那，我得和我朋友商量一下。」

老闆陰沉地笑了一下，「我的朋友呢，只有兩天可以等，你最好今明天商量妥當了，如果你們這邊願意，那不能讓你們白乾，提成兩份，都記在那300萬里。這到手邊兒的錢了，幹嘛不賺呢？何況，你們也缺錢不是嗎？」

老闆說著，眼睛瞟向桌上的計算器，神色中的殺氣，讓隋晶鑫無法直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