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雨中山村

天地浩渺，山河並立，世人皆言鬼神之說，殊不知大多都為捏造而出。

巴蜀之地，因在其地建立的巴國和蜀國而得名。巴國境內多崇山峻岭，溝壑縱橫交錯，居住於此地的巴人，追風逐影，受南方蠻族影響，久而久之，形成了獨特的修鍊之法，被稱之為巫。

巫，神通廣大，能通天地、交鬼神、寄死生，是一些超越凡人、具有特殊秉賦的智者，其智能上下比義，其聖能光遠宣朗，其明能光照之，其聰能聽徹之，如是則明神降之，在男曰覡，在女曰巫。

在這巴國內，巫分三種，一為巫公，二為戰巫，三為巫醫。

其中，巫公與其他兩種不同，乃是巴國的智者，數千人中才得見一個，地位崇高。

在巴國南方，這裡異常貧瘠，人們在這裡生活極為艱難，故此罕有人跡。

極南之地，有一個鄉村，名為黑雨村。因其十年便要下一場黑雨而得名。

村中皆是一些老弱病殘，青壯年男子大都離開了這黑雨村，去往了遠方的戰場，這巴國之地，戰亂不斷。雖說巴人天生善戰，被他國之外稱為神兵，但是這神兵背後也是一代代先輩拋頭顱灑熱血鑄就而成的。即使這巴國只剩下一兵一卒，巴人也不會哭泣，因為一個民族的魂還在，這個民族便不會滅亡。

在這村頭一個約莫十歲上下的男孩正坐在一個石碾子上，他看著遠方，緩緩出神。

這男孩眉清目秀，皮膚黝黑，個頭並不高，坐在這石碾子上一動不動。時值深秋時節，萬物凋零，秋風有些蕭瑟，帶著點點涼意，吹進了這平靜的鄉村中。

只是那男孩渾然未覺一般，仍然目不轉睛地盯著遠方，此時從那村中走出了一個佝僂的老人，這老人步履蹣跚，一步三顫，拿著一件以葛編織而成的破爛衣服向著這男孩走來。

「惹，快來加件衣服吧！」那老人聲音極為蒼老，在這秋風中透著一絲虛弱，似隨時便會消散一般。

「爬普，我不冷！」那男孩緩緩轉過頭，雙眼看著走來的老人。

那老人聽到這句話，佝僂的身軀明顯一顫，渾濁的老眼中似有淚光閃過。

這孩子名為巴晨，是這老人巴石的孫兒，巴國巴姓居多，可稱為國姓，在這貧瘠的小山村內也有不少巴姓人家。

巴晨天生五感缺失，沒有痛覺，因此在那涼意的秋風中也不會覺得寒冷。

「爬普，阿巴什麼時候回來？」巴晨看著遠方連綿起伏的山脈有些失神。

巴石被這一句問的心神恍惚，巴晨口中的阿巴便是老人的兒子，巴晨的父親。巴晨的父親在巴晨出生不久便奔赴了戰場，再也沒有了音訊。

巴石何嘗不想讓自己的兒子回來，可是這巴國的男人又怎會有貪生之輩，連年的戰亂讓這巴族之人的心智也極為堅韌。

「快了，等這巴國戰亂平息，你的阿巴便會回來！」巴石佝僂的身軀似有了一絲生氣，微微直立，滿布皺紋的臉龐上露出一絲微笑。

這絲微笑在巴晨看來卻是極為珍貴，因為他五感缺失，連微笑也成了一種奢望。可是巴晨的內心卻能感覺到爬普這微笑中的苦澀。阿巴真的能回來嗎？這個問題或許只有上天會知道。

巴晨雙手在消瘦的小臉上捏著，似要將這微笑捏出來，可是努力了半響，消瘦的臉上都已經被捏的通紅，卻依然沒有做出那微笑的表情。

巴石在一旁看著，心如刀絞，似有一把尖刀將自己的心都刺透了。巴晨是他永遠的痛，無論他怎樣去努力，巴晨的五感缺失之症卻是治不好了。

因為來看過的巫醫大人都束手無策，他們這些凡人又能怎樣呢？

他拍了拍巴晨瘦小的身軀，伸出一隻枯槁的手，拉起了巴晨的一隻小手，帶著巴晨向著村內走去。

黑雨村只有三十幾戶人家，這些人家相距不遠，幾乎緊緊相連。巴石牽著巴晨來到最東邊的房屋內，這房屋分兩層。下層喂著一些牲畜，這牲畜頭頂被木板覆蓋，房屋四周以粗大的木樁支撐，在這木板之上便是這房屋的二層。

這第二層供人居住，還有一頭懸空伸出，下方更是用著兩根粗木作為支撐。這獨特的建築被巴人稱為吊腳子，建築簡便，就地取材，這是這吊腳子的特徵。

巴石帶著巴晨來到二層，這二層極為簡陋，卻透出一絲溫暖，這是巴晨的家，是他們爺孫倆相依為命的地方，巴晨的母親巴石卻從來不願提起，似早已撒手人寰。

「轟隆」「轟隆」遠處的天邊響起了陣陣雷鳴之聲。他們抬起頭來，只見那天邊黑雲翻滾，鋪天蓋地，漆黑如墨，如魔雲一般，直奔這黑雨村而來。

黑雨村十年一次的黑雨降臨了，連帶著遠處的山脈也被黑雲埋沒，遠遠看去，似一片魔域一般。

在烏雲滾滾的蒼幕下，舒開蓄久的緒結和著隆隆的雷鳴，在大風嗚嗚的驅迂下，瀝瀝凄凄，如泣如訴，鄉間四處，鋪天蓋地的盡情渲泄。

「嘩啦」「嘩啦」那渲泄而來的雨漆黑如墨，似鞭子一般，抽在這一戶戶人家的房頂。

天sè暗淡，大風嗚嗚，似有人在這雨中哭泣一般，巴晨點起了一盞油燈，昏黃的燈光伴隨著燈芯的燃燒搖擺不定。在這黑暗的天地中，顯得格外寂寥。

「爬普，我想去山上。」巴晨說了一句，便用雙手杵著腦袋怔怔地看著窗外無邊無際的黑雨，似要尋找些什麼。

「等這黑雨停了再去吧！」巴石躺在藤椅之上，閉著眼說道。

巴晨目光中露出希冀之sè，恨不得此時便衝出屋外，去那遙遠的山中。他也只有在那大山深處才能找到一絲慰藉。

巴族的子弟皆善於翻山越嶺，腳力極好，這一方面也是因為這巴國的地勢所致。巴晨自小便在巴石的帶領下穿梭在深山之中。

這一片幾乎都留下了巴晨的足跡，那片山上的果子熟了，那片山上花開的正旺，他都一清二楚。

只是巴晨可以吃到那美味的果子，卻感覺不到其中的滋味，他可以看到了盛開的野花，卻聞不到花香。但是巴晨沒有放棄，他儘可能去想象，想象著這些東西的氣味。他堅信終有一天他的五感會回歸，就如他堅信著阿巴的回歸一般。這是巴人一族血脈中的信念，鐵血樂觀，他們對生的渴望，對死的洒脫，便是這巴國延續的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