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天空的烏雲越來越黑，遠處不時有一道道耀眼的閃電將陰雲撕開長長的裂縫，爾後就是沉悶的隆隆雷鳴聲，空氣中瀰漫著大雨來臨前特有的氣息，偶爾有雨滴落下，打在身上，臉上，爽爽的清涼。
李小生奮力踏著自行車，在莊稼地之間的公路上飛快地穿行，時而有輕盈矯健的燕子擦身劃過，分外增添了急迫和慌忙的氣氛。不過，他心裡一點也不感到緊張，農家出生的人，誰沒經歷過這樣的天氣呢！相反，他感到很興奮。
是啊，這正是麥子抽穗的關鍵時節，如果痛痛快快下場大雨，今年肯定是一個特大的豐收年了，辛辛苦苦的農民總算有點收穫，不再為填飽肚子而犯愁了。連續兩年了，乾旱少雨，莊稼欠收，好多人家眼看就揭不開鍋了，要不是二粉精打細算，他家也要斷糧了，當農民多麼不容易啊！
正想著，突然一道帶著茲茲響聲的耀眼閃電在眼前劃過，接著就是一聲震耳欲聾的炸雷，真是驚心動魄！接著雨點越來越密集起來，最後就變成了嘩嘩啦啦的大雨。李小生趕緊下了車子，脫下上衣，把那個裝有油炸糕的袋子緊緊的包裹起來。是啊，這可不能淋壞了，這是二粉的一片心意啊！雨越下越大，整個天空大地灰濛濛的混沌一片，路面也開始大量積水。一道道閃電，一陣陣雷鳴，雨水中夾雜著淡淡的硫磺味道，給人以天要塌下來的感覺。李小生奮力踏著自行車，雨水肆無忌憚地潑在他的身上，臉上流淌著道道水柱，使他幾乎睜不開眼睛，喘不過起來。當然，他並不畏懼，反而覺得特別刺激。他大聲呼喊著，咆哮著，「老天爺，下吧，狠狠地下吧！啊，好痛快啊！」如同多年的壓抑和苦悶隨著這瓢潑大雨統統都釋放了出來，感覺分外的舒爽。腳下的泥水越來越深，車輪每轉動一下，都要使出渾身的力氣，他實在蹬不動了，就下了車推著一步一步艱難走。這時，雨逐漸小了下來，電閃雷鳴也似乎在遠去，最後，雨就停了。他用胳膊抹了抹臉，看著天空大聲喊，「老天爺，怎麼不下了，啊？狠狠地下吧，我不怕，好爽啊，好過癮啊！」然後他又跨上自行車，望著依稀可見的縣欣慰地笑了。
不一會兒功夫，就進了縣城，他來到一個水坑邊，把自行車放在水裡，用手認真地清洗著上邊的泥巴，然後又把鞋子，腿腳都在水裡沖了沖，喘了口氣，跨上自行車順著寬闊的大馬路直奔衛校。
當他走進學校院子的時候，學員們剛剛吃過早點，正陸陸續續往教室里走，於是，他就朝著宿舍走去，正在這時，於美花走了過來，她看著李小生像個落湯雞似的狼狽相，不由地就笑了起來，說，「下這麼大的雨就來了，精神可嘉，精神可嘉啊！」
李小生苦笑著，然後趕緊把自行車上用上衣包著的袋子解開，瞧了瞧說，「哎呀，最擔心你了，不過沒事的，完好無損啊！」
「那是什麼呀？」於美花好奇地問。
「你嫂子二粉給你帶的東西。」
於美花趕緊接過來，扒開一看高興地笑了，「哎呀，是油炸糕啊！我就愛吃這東西，太好了，太感謝嫂子了！」然後，她接過自行車又說，「快進屋洗洗吧，換換衣服和鞋子，要上課了！」
「不好意思，看把你自行車給弄髒了！」李小生不好意思地說。
「沒關係的，反正這車子早晚也要歸你的！」於美花邊說邊朝宿舍走去。
李小生撓著頭皮感到很納悶，她說的什麼意思啊？什麼車子終究要歸我的，什麼意思啊！他耷拉著頭正準備進屋，忽然，於美花停下腳步朝著他大聲說，「李小生，一會兒我告你個好消息！」
有什麼好消息啊？李小生又是撓著頭皮感到很納悶。
李小生匆匆洗了洗，換了衣服和鞋子就匆匆來到教室，他坐下來，拿出本和筆，長長呼了一口氣，好像是在穩定情緒，做上課前的心理準備。於美花轉過頭來，認真地看了看他笑著說，「你今天變得特別白凈，平時是不是你的臉每天都洗不凈啊？」
李小生用雙手搓了搓臉不好意思地說，「怎麼可能呢！冰涼的雨水把我澆的渾身發抖，能不白嗎！這叫面無血色，蒼白！」
於美花捂著臉低下頭笑了。這時，上課鈴響了，鄭醫生夾著厚厚的講義走了進來，他站在講台前，掃視了一下班裡，清了清嗓子說，「大家好！從今天開始，我們上午學習理論，主要是鞏固已學過的東西，或者是解決在實踐中遇到的問題。下午搞實踐，先搞針灸練習。這是學習針灸的必由之路，在理論的指導下的具體操作，就是先掌握把針和運針的基本方法，所以需要做以下的準備工作。第一，準備好針，大小型號盡量全一點；第二，要準備一個類似於我們**軟硬的東西。自己下去都做一個，用布包一個棉花團就行，我這兒有一個，大家一會兒看看。第三，還得有消毒用的棉球和酒精，當然咱們是模擬練習，酒精就不強求了，棉球蘸上水也行。咱們時間短，需要掌握的東西多，所以要求大家抓緊一點，刻苦地記，刻苦地練。好了，下面這段時間大家討論討論，看看咱們這段時間的學習還存在哪些問題。」說罷，他就把那個練針包遞給了學員們，讓大家傳遞的看看，自己拉過一把凳子坐下來，打開講義，用筆在上面勾畫著。
「早知道需要那玩意兒，我這次回家讓二粉給做兩個不就行了！」李小生回過頭對於美花說。
「我已經做好了。」於美花笑著說，「兩個，你一個我一個。做這玩意兒有講究呢，要包得緊一點，太軟了練不好，你想想，真正給病人扎，他就要緊張，一緊張肌肉就要收縮，一收縮針就彎了，要是斷在肉里不就麻煩了？所以啊就像學寫毛筆字一樣，刻苦地練，練出硬功夫來才行！當然心理素質也得好，病人一叫喊你就手軟了，手一軟針又彎了，反覆地重來，那你不是在懲罰病人嗎！」
「像你說的這針的質量也太差了！不過你說的也有一定的道理，你是不是以前給病人扎過？」
「我是猜想的，你別急，人家老師肯定要教你一些注意事項的，我是提醒你，學好是不容易的！」
「哦！有道理，我記住了！」李小生作出很聽話的樣子點著頭說，「以後我一定聽你的，希望你多多指教！」
「那當然！」於美花很得意地笑了。
就這樣，學員們嘰嘰喳喳地說著，不知不覺一節課就結束了。
鄭醫生站了起來說，「大家想好了沒有？這樣吧，下去你們把問題寫在一塊紙上，然後收集起來交給我。好了，休息一會兒吧！」說罷，就夾著講義出去了。大家也紛紛走出了教室。
這時，烏雲就像撕碎了的棉絮，一團一團在天空中慢慢遊動，太陽偶爾從雲縫中露出臉來，把一束束明媚的陽光灑向大地，空氣涼爽而清新，沁人心脾。
「多好的天氣啊，正好出遊！」於美花大口大口地呼吸著新鮮的空氣說，「不熱也不涼，空氣又這麼新鮮！」
「這天氣出遊？要是遇場大雨，澆成個落湯雞，高興而去，狼狽而歸！」李小生不以為然地說著，突然他想起了一件事就急切地問，「喂，你那會兒說要告訴我什麼好消息啊？」
「現在不能告訴你，你得先答應我，放學以後還跟我出去嗎？」
「答應。但不能走遠了，要是再遭場大雨我連換的衣服也沒有了。」
「那你就光著屁股唄！」於美花說罷捂著臉笑了。
看來實踐課相對來說要輕鬆許多，就像玩似的，因此時間不知不覺就過去了。
當然剛剛開始，還屬於準備階段，即便是以後，不用心的人當然也不會感到有什麼緊張，但真正要練好卻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凡事都是這樣，書本知識只能說明一個人的認知水平，而只有技能才能體現一個人的能力水平，尤其在醫學上更是如此，這個道理李小生心裡很明白，因此，從現在開始他才真正感到有了壓力。
雖然在理論上已是滾瓜爛熟，幾乎任何一個基本穴位都能在身體上準確無誤地找到，而且能說出對治的部位，但他對自己的動手能力很不自信，總覺得自己很笨，同時心理素質也有點差，尤其看到病人痛苦的樣子總是會手軟，一個簡單的打針他都曾付出了很大的努力才練好，而針灸，那麼長一根針硬往肉里刺，怎麼能不手軟呢？當然他心裡也明白，要想真正學好針灸，單靠這麼幾天是不可能的，只有在今後的臨床實踐中慢慢來掌握，不能急於求成，也沒必要過分的擔憂。
「想什麼呢？」於美花展開雙臂擋在了他的面前。
「我正想著，像我這麼笨的人，能不能學好針灸！」李小生抬起頭一副擔憂的表情說，「到現在我也不了解自己到底是不是個當醫生的料！」
「你啊，又不自信了！誰說你笨呢？你是個完美主義者，無論做什麼事都求完美。其實啊，這是你的一個優點，也是你的一個缺點。」
「此話怎講？」
「優點嘛，就是無論你做什麼都能做到很好；缺點嘛，一旦遇到困難，或沒達到預期效果，就容易喪失信心，這就是你不自信的根源所在。世界上本來就沒有絕對的完美，就像人一樣，誰沒有這樣或那樣的缺點呢？要求太高了，而事情往往又達不到你的要求，你就會失望，就會產生挫敗感，然後就懷疑自己的能力，最後就喪失了自信心。」於美花煞有介事地說，「做事情嘛，我們首先要自信，不要求做到最好，但我們一定要努力做得更好，失敗了也沒關係，可以重來，這是成功的基本保證！」
「啊哈，真不愧為當年的演講能手啊！」李小生撓著頭皮讚歎道，「說的很有道理！看來，你得經常給我打打氣，有你的鼓勵，我看沒有學不會的！」
「那當然！」於美花得意地笑著說，「以後啊，你無論遇到什麼困難，你就先想到我，就像我正在用鼓勵的眼睛看著你，正在跟你說：『李小生，拿出你的勇氣來，努力，努力，再努力！』然後你渾身就會產生無窮的力量和勇氣去戰勝困難！」
「啊哈！看來你真是上天派來幫助我的貴人呢！我可當真了啊！」李小生臉上呈現著喜悅的神情說，「好的，我都記住了！您就放心吧，我一定不辜負您的殷切期望！」
「我不是幫助你的貴人，我是下凡與你共度快樂時光的仙女！你忘了？」於美花捂著臉笑個不停，她說，「這兩個人啊，就像是在演戲！」
「哎呀，你怎麼還不告訴我好消息呢，我都快急死了！」
「先別急，咱們先吃晚飯，我把嫂子給我的油炸糕送到伙房熱一熱，解解饞再說，你可不能吃啊，我還捨不得吃呢！」
很快就到開飯的時間了，他們一起來到食堂，面對面坐在一張飯桌旁，津津有味地吃著各自的飯菜。不一會兒，李小生停住了吃，看著於美花吃得那麼香，心裡感到高興了！是的，這是第一次給她的，或者說自己的東西給她帶來的快樂。一直以來，他從來就是索取，實在是拿不出什麼好東西來給她，能使她快樂，即使有渾身使不完的力氣，在她面前也顯得那麼的微不足道，無能為力！李小生啊李小生，你欠她的太多了，什麼時候你才有能力來報答她呢？
「看什麼啊看，你就是再饞我也不給你吃！」於美花抬起眼邊吃邊說，「油炸糕真好吃，還夠吃一頓呢！」
「嘿嘿！我看你吃那麼香心裡高興啊！你要是這麼愛吃，我讓二粉給你多做點。」
「可以！下次回去再給我帶點，夠兩頓就行，兩頓吃不完就壞了。」於美花心滿意足地咽下最後一口說，「這是本姑娘有生以來最香的一頓飯，裡邊還飽含著嫂子的一片心意呢！好了，我在大門口等你，你快點吃，不過別噎著啊！」說完就走了出去。
李小生狼吞虎咽地吃罷，就急急忙忙地來到大門口，迫不及待地說，「現在該告我好消息了吧！」
「你越是急我就越是不告訴你！」於美花漫不經心的樣子笑著說，「走，咱們還上那個小山頂上，一邊觀景，我一邊慢慢向你道來。」
說著，他們一前以後，沿著那條蜿蜒的小道朝著山頂走去。他們來到那塊大石頭前，於美花從兜里掏出兩張報紙，遞給李小生一張說，「聽說你老毛病又犯了，把這個墊上，咱們坐下來說。」
「你又逗我了，我哪有什麼老毛病啊！」李小生像犯了錯的小學生低著頭說。
「我知道你在騙我呢，不過也算是善意的謊言吧，我原諒你了！」於美花擺出一副寬容的姿態說，「以後啊可不能再騙我了，要是讓我發現，你就要吃不了兜著走了。」
「我發誓，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這還差不多！不過我從來就沒有懷疑過你的誠實，你是我認準的人，不然我怎麼會對比如此。。。。。。現在，你跟我出來就不怕張主任批評你嗎？」
「哎呀，我跟你說過了，我不怕，我是怕你。。。。。。再說我們又沒去荒郊野外啊！」
「行了，別解釋了，管他呢，反正再過一個來月咱們就分手了，到時候他們就是再想說也說不上了！」
兩個人並排坐在石頭上，這時，太陽也沉到了西天邊，漫天的雲彩也變成了一團一團的，不斷變換著形狀，邊緣塗抹著金黃色，擺開陣勢，似乎在追趕著太陽；青灰色的縣城在夕陽照耀下，變得亮麗了起來，大大小小的屋頂上冒著炊煙，一注一注直直往上沖，最後飄散開來，形成了淡淡的暮靄懸挂在半空中；街道兩側的商店和機關單位也都關上了大門，白日的喧囂漸漸散去，小城也漸漸恢復了寧靜。
「多美的一幅圖畫啊，詩人看到這樣的美景一定能寫出一首好詩來！」李小生激動地說。
「花前灑淚臨寒食，醉里回頭問夕陽。不管相思人老盡，朝朝容易下西牆。」於美花深情地朗誦了一首古詩說，「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啊！美是美但往往讓人傷感！」
「還傷感呢？我覺得你這陣子好多了，又恢復了過去那樣的樂觀與開朗。怎麼，又觸景生情了？」
「其實啊，我是最容易觸景生情的人。我在想啊，雖然我們這段時間相處的很開心，但也如同這夕陽一般，是很短暫的。我們分別以後，當再回憶這段時光，你覺得將會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情呢？」
李小生想了想說，「應該是懷念，還有就是留戀。。。。。。總之是一段很美好的時光啊！」
「我也覺得是這樣。不過我總感覺是很悲傷的。你想想啊，要是咱們再也見不上面了，每每想到此刻，怎能不斷腸百節呢？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
「怎麼可能呢？我們要保持聯繫，我也會經常去看你。」
「你不懂。算了，咱們不談這個了，下面我開始告訴你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