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星辰滿布的夜晚，一束紅光在天際一閃而過，隨後消散，神封大陸的某個小鎮此時燈火通透，「哇」的一聲，天地顫動，奶聲奶氣的嬰孩在厚厚的襁褓中揮舞著雙手，聲嘶力竭。

「員外！不好啦不好啦！」僕人跌跌撞撞，打斷正笑盈盈望著懷中嬰兒，試圖逗笑孩子的成年男性。

見僕人進來，那男子眉頭輕皺，但看向嬰兒時又笑語盈盈得逗弄兩下，這才交給一旁的奶媽，回首示意僕人外頭說話。

出門外，僕人也算冷靜下來，臉上卻還驚恐難消。被叫員外的男人這才注意，府外慘叫聲、驚叫聲連連。

偌大的鎮子火光滔天，恍若白晝，員外眉頭皺得更緊。

前一刻他聽那孩兒出生，便去瞧了瞧，進屋不過一盞茶時間，緣何發生這樣的巨變，不由心中一緊，問出口。

「怎麼回事，快說。」

「外……外面全亂了，員外老爺，火光漫天，到處……到處是妖怪！」

僕人腳抖的厲害，還是將話說完，想來平時也經歷過不少風波，只是這時景象過於驚悚，讓他也快招架不住。

男子臉上一驚。

「妖怪？」

他從不信鬼怪之說，此時也只將僕人的話聽了個半信半疑，正當他再追問之際，一抹影子愣是擠到了他的視線里。

紅衣白牙，趴在不遠處的牆頭，披頭散髮，像是一隻厲鬼。

訝然之餘，那僕人卻往員外這邊擋了過來，剎時鮮血直流。

「阿柴！」

「老爺救下阿柴，我只能以此……相……」

員外驚呼，但僕人阿柴早已橫躺在地，口中眼中鮮血直流。

跑！

心中一念，卻又想起房內妻兒，慌忙拿出早前去世的老母親交給他的護符，轉身入門內便往門上一貼。

房中孩兒還在啼哭，安神的熏香顯得縹緲，而剛生產的夫人正昏睡於榻上，彷彿剛才一切都是幻覺，只有奶媽一臉驚恐同員外一樣望向門口。

那鮮紅的護符閃了幾下金光，只聽一聲凄厲慘叫便啪嗒掉落地上，再無動靜。

空氣有些凝滯，員外本能的心下一慌，喝住恍神的奶媽。

「跑，快跑！」

但卻早已晚了，員外睜大瞳孔，轟然倒地，只有奶媽抱著孩子蜷縮在床腳，說也怪哉，此時那孩子竟然也屏住氣息，沒了哭聲。

「哈哈哈哈哈，找……到……你了。」

黑氣在屋內凝聚，剛才的鬼怪現出身形，接著它的身後又出現一隻，門帘旁、桌上……才一會兒整個屋內便擠滿了黑氣，目之所及，皆是鬼怪，奇形怪異。

它們像是發現寶貝一樣眼神中滿是貪戀，卻又像在忌憚什麼，只往奶媽身旁緩緩靠近，奶媽伸手護住懷中的人兒，被逼到牆角，眼見著鬼怪的魔爪就要伸了上去，一個紅色的影閃過，鬼怪的手皆往後縮去。

「它是我的獵物！你們誰都不準碰！」

鬼怪群中一陣吵鬧，氣氛霎時緊張起來，那紅衣的身影似是一個女鬼，長發及腰卻眼角血淚。

「尋覓許久的九尾靈貓轉世，怎可讓你一人獨享。」

「就是就是，那靈貓轉世后，身上的玲瓏內丹可是上上之品，你一個小小的鬼魅怕是享用不了。」

女鬼雖然激起群怒，面對眾多鬼怪卻勢在必得。

「哼，憑你們這些下三濫的鬼怪，怕是也無福消受這玲瓏內丹。」

鬼怪群左顧右盼，上位高階的確實還未趕來，但眼前也不過是再平常不過的鬼靈，若是所有鬼怪一起對付，瞬間也能將其撕碎。

說時遲那時快，鬼怪群中吵鬧了一番，便齊齊撲向那紅衣鬼靈，只見女鬼嘴角輕勾，眼角的血淚更加瘮人，無法從牆角掙脫的奶媽懷中的嬰兒霎時哭了起來，一股看不見的力量正在從嬰兒體內轉移到女鬼身上。

她正在吸食嬰兒體內的靈丹力量，然而更加詭異的竟是那女鬼將襲向她的鬼怪群一同吸收進體內。

眾鬼怪抵擋不成反被吸納，還未動手的鬼怪見狀紛紛四散而去。

「竟是這般怪物！」

女鬼自是得意，她還活著時本就是巫師，這鬼怪群襲擊於她而言不過小場面。扭頭望向蜷縮在牆角還拚死護住嬰孩的奶媽，一陣冷笑。

「你又護得了她幾時呢！」

不急不慢，女鬼蹲了下來，雖說小嘍啰都收拾得差不多，但馬上高階上級的鬼怪就要找到這裡，她必須要快點得到玲瓏內丹，將其吸收殆盡。

如此想著，手便伸向奶媽，意圖奪走她懷中的嬰孩。

突然，「汀~」的一聲。

女鬼一震，迅速起身，但也生生的被逼得往後退了數步，一柄青金色細劍立在前方，熠熠生光。

「這是……」

劍身流溢出的光彷彿活物，四散開來，速度極慢卻十分精準的打擊到那些還未走遠的鬼怪，霎時化作塵霧消失不見，紅衣鬼怪看情況不對，又捨不得快要到手的寶貝，意圖再次嘗試，那劍竟飛了起來襲向女鬼，招招致命。

只聽一聲，「休要猖狂」，清正之聲讓女鬼身體一顫頓覺不對，轉身便迅速逃走。

窗外月光漏了進來，一男子翩然而落，青衣墨冠，一身道士裝扮，待周身光華散盡，才瞧見那宛若天人之姿，竟絕美異常，只那清冷的一瞥，便打消了奶媽心中的不安，沉沉昏睡過去。

來人一手兩指在眼前揮下，劍便飛速入了劍鞘。

「此地竟也淪為鬼都……」

男子微微閉了雙眼，悲憫之情頓生，再一回頭便發現牆角昏睡的奶媽，以及懷中的孩子。

「這孩子……」

男子將孩子抱起，看著那雙亮晶晶撲閃的眼睛，嘴角揚起溫柔的笑。

「總算是找到你了，阿柒。」

轉眼便是二十一載，那男子號稱青雲，是遊歷四方的散仙，原本早可入仙境，卻不知緣何斬斷了登雲梯，天界盛怒，斥其永生不可踏上天界半步。世人因他降妖除魔、懲惡揚善，所以稱他為青雲上仙，遊歷途中遇鬼怪襲城，救下一嬰孩，青雲看那嬰孩根基不錯，便收他做了關門弟子，先封了他的姓，暫時稱他為小柒，想來此時正值盛華年歲。

「師傅啊，這個珠子真的有用嗎？這結界外面陰氣看來很重啊，徒兒這是去一次，感覺短命一年啊。」清朗瘦小少年模樣的人用手探了探結界，將珠子掛到了身上，一臉極不情願。

被叫做師傅的男子，絕美的臉上毫無表情，不由分說一腳將其踹出了結界。

「少廢話！」

只聽一聲慘叫。

「師傅不要！我怕……鬼啊！！！！！啊！」

少年摔了個狗啃式，起身揉了揉被踹的小腰，一個冷顫。

「師……師傅？」

周圍的陰氣便聚集起來，幾隻餓鬼顯現出來。

「師傅啊！！！」

少年見狀，頭也不回趕緊開溜，邊跑邊喊。

一個踉蹌跌倒在地，見那餓鬼漸漸飄近，卻並未攻擊，反而眼中似乎蓄滿了小星星。

「你~你不要跑~我們~我們做朋友吧~」

一腳踹了過去，「誰要跟你做朋友啊！！！」

那鬼也不惱，披散著頭髮頂著血口又跟了上來，似乎心情極好，臉上竟難得出現類似紅暈的東西。

「救……救命啊！！！！！」

少年閃身躲過，遠處的青衣男子噗嗤一下笑出聲來。這鬼靈乃是他刻意安排，修為不錯，在鬼靈之中也夠得上鬼仙級別，如此看來修鍊確實有效果。

阿柒體質特殊，許是前世遺存在其體內的內丹做怪，他當日撿到他時便也時常受鬼怪侵擾，所幸他乃半仙金身，便設了這結界安定下來，也可保一方百姓周全，他亦有所發現，若是將其修為提升，便可讓他免受部分鬼怪的「侵擾」，順便煉製可用於辟邪之物——避靈珠。

只是這避靈珠極其難成，他整整花了二十多年，此次不知能否成功。

略微整理了一下衣袖，開口道：

「一個時辰之後，去東邊的村口，為師在那裡等你。」

「師傅，不要啊，別走！！」

青衣男子眼神認真，絕色的臉上透出一股浩然正氣。

「阿柒莫要再玩鬧，他們並非窮凶極惡之輩，以你如今的修為亦可驅使它們，這是你的福氣，是千百年許多修士想要也得不到的絕佳饋贈，你何不接納它們，為己所用呢。」

「師傅，開什麼玩笑，他們可是鬼啊！況且……況且，我鹿梓柒一點也不想修仙！」

奔跑中少年模樣的人眼中含淚，想爬到樹上，可那鬼怪會飄，想進入結界，但結界被師傅守著，只能急得到處亂竄。

青雲見狀，搖了搖頭便消失不見，空中傳來他好聽的聲音：

「一個時辰很快便會過去，你且在此期間，將那珠子的靈力激活八成，穿過這片林子，去村子的東側口尋我便是。」

「師……師傅！不要丟下我啊！！！」

鹿梓柒撕心裂肺的吼叫並沒有起到任何作用，青雲早已到了村子東側坐到小館里喝起了茶。

林中的陰氣也越來越濃烈，竟連帶著開始出現瘴氣，鹿梓柒知道，走了師傅這個強力的「護身符」那些早在暗處隱藏的鬼魅沒了顧忌，自然開始蠢蠢欲動。

「不，不會吧……怎麼越來越多了！！幹嘛要煉這顆該死的珠子就要我到這種鬼地方來啊！！！」

興許是感受到什麼，少年脖子上的珠子發出微弱的藍光。

剛才的那隻鬼靈歪了歪頭，感覺到鹿梓柒將有危險似的在他的周身張開了結界，「砰」的一聲震動，果然有上級鬼靈，還混雜著妖物的味道，向他這邊丟過一個流火彈。

全身的血液開始凝結，小柒便瞥見一身紅衣，驚嚇之餘喚出妖獸，騎上它撒腿就跑，救下他的那隻鬼靈轉了轉靈動的小眼珠，倏的也跟了上去。

「救……救命啊~不要過來！！！」

鹿梓柒瘋狂的將符紙撒了出去，他斬得了妖魔，斷得了怪祟，唯獨怕鬼怕得要死，只要有鬼靈的氣息，立馬便會慌了心神。

「師傅！我再也不把你的大氅（chǎng）當網兜捉鳥了，你快來救我啊！」

東側村口坐著的青雲狠狠打了個噴嚏揉了揉鼻子，惹得在一旁圍觀許久的諸多少男少女少婦們紛紛花痴臉，青雲禮貌微笑，那片藍色粉紅便倒下一片，他想馬上就是一個時辰，他的徒兒究竟能不能到達這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