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8章 迷惑(1)
腳下,是北方冰冷的雪。
耳邊,是冬日呼嘯的風。
眼前,是恢弘壯麗的紫禁城。
這一切,讓人覺得有些恍然如夢。
當初離開京師的時候,似乎也有雪。
但那是江南淺淺的雪,而再回來時,帝國已從繁華之南,遷移到雄壯之北,讓人不勝感慨。
吱嘎吱嘎
戰靴踩著積雪發出聲音,趙石俯身抓了一把雪,放在掌心用力的攥著。掌心的熱,遇到了白雪的冷,瞬間轉化成冰,讓他的掌心一片通紅。
而和趙石一道的武將,卻咧嘴罵道,「他娘的,真他媽冷!老子最煩的就是雪」
仔細看,他是在罵,但是他眉眼之間都是笑。
一種遊子回家的笑!
吱嘎吱嘎吱嘎
幾名太監腳步飛快,踩著積雪從午門中迎出來。
「小侯爺,吳儀賓皇上正等著您二位呢!」
「有勞了!」
趙石笑著頷首,而後側身,「吳鎮台,您先走!」
「走走走,一塊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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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承恩侯趙家的小侯爺?」
賀平安當年在京中雖只是個錦衣衛的千戶,但依稀對趙石也有些印象,「都長這麼大了!」
「萬歲爺」李景隆意味深長的說了一聲,「看著他長大的!」
「那位?」賀平安又看向那名叫吳儀賓的武將,疑惑道,「安陸侯吳家的」
「故秦王長女,蒲城公主的郡馬故黔國公吳復家的老五」李景隆低聲道,「緬甸宣慰司總兵官」
說著,看轉頭道,「你去吧!」
賀平安下意識的問道,「您讓侄兒去哪?」
「自然去太子爺身邊!」李景隆怒道,「這兩人萬歲爺見了之後太子爺也要見有的是跑腿忙活的事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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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石跟吳倫走到乾清宮外。
一路上,兩人收穫了無數道不同含義的目光。
趙石的頭,越發的低,神態謙恭。
吳倫則是大大咧咧東張西望,遇到熟悉的面孔,還要咧嘴點頭打招呼,且擠眉弄眼的,標準的武夫做派。
「奴婢王振見過郡馬,見過小侯爺」王振親自在乾清宮外迎著。
「不敢!」
趙石並不認得眼前這個陌生的太監,但還是禮貌的側身。
王振抬臉笑道,「兩位爺,萬歲爺口諭,先見郡馬爺!小侯爺您先等著!」
「微臣遵旨!」
趙石面上異常謙恭,而後再次側身,」吳鎮台,您先請!
「哈哈哈!」
吳倫大笑,啪的一拍趙石的肩膀,把後者拍一個趔趄,「我先去了啊,晚上哥哥家裡來,喝酒」
聞言,趙石心中一陣膽寒。
他跟吳倫回京這一路是走一路喝一路,吳倫純純一個大酒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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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侯爺,這兒」
眼見吳倫剛進去,趙石身後就響起聲音。
「襄城伯」
「哈哈哈!」鄧平站在侍衛房門口,「快進來,外邊冷!」
說著,對茶水房那邊的雜役太監們喊道,「熱茶,快點!」
侍衛房中也燒著地龍,屋內溫暖如春。
除卻鄧平之外,還有幾名穿著束腰貼里的內廷侍衛在。
趙石放眼看去,也都不是外人,都是他打小認識的。
鎮西侯王徇,故沂國公的孫子金宣,外號金三兒。
另有大名公主之孫,李恪李信等。
「坐坐」
鄧平把一碟點心放在桌上,「餓了吧,先墊吧墊吧這一路」
說著,他忽見趙石鄭重的站起來,彎腰長揖。
「你這是?」
屋內眾勛貴侍衛納悶。
「前些日子,家母病故,小子不在京師」
趙石一臉悲容,「但聽聞諸位兄長都親去弔唁小子不勝感激!今日倉促之間,只能先給各位哥哥行個禮,來日在擺酒答謝」
「嗨說遠啦!」
鄧平的大手按著趙石的肩膀,讓他坐下,「這不都是應該的嗎?」說著,低聲道,「還沒回家?」
趙石搖搖頭,「剛進通州,就接到聖旨要進宮」
鄧平點點頭,又拍拍趙石的肩膀。
「當兵的就這樣,皇命在身家裡的事就顧不上了!」
說著,壓低聲音,「老夫人走的時候,我姐夫去主持的老夫人有福氣,沒遭著罪!」
「多多謝!」
趙石陡然哽咽。
鄧平沒說話,揉揉趙石的脖子。
然後忽的咧嘴一笑,「哎,哥幾個,還記得以前小侯爺小時候不,瘦的跟小雞仔似的一隻手就能拎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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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外邊的侍衛房相比,乾清宮內就嚴肅許多。
吳倫在外邊一副大老粗混不吝的模樣,可跪在皇帝的御案前卻是小心翼翼,連呼吸都變得精細起來。
「這十幾年來,你先後歷任緬甸,交趾,真臘等地總兵官,也是辛苦你了!」
厚厚的奏摺擋著朱允熥的臉,擋不住他的聲音。
「臣,不辛苦,一點都不辛苦。」
吳倫叩首道,「臣所做的都是為國盡忠,為皇上分憂」
「你殺良冒功也是為朕分憂?」
朱允熥直接打斷他,啪的一下一本奏摺直接扔在了吳倫的臉上。
「以前還遮掩,現在連遮掩都不遮掩了!看看宣慰司總管,還有當地監察巡察御史彈你的摺子?」
「縱容兵馬士卒搶掠土人女子濫殺平民冒充匪徒」
吳倫腦瓜子嗡的一下,「這事他們怎麼知道不是,他們誣陷臣呀」
「哦,說你殺良冒功是誣陷你!」
朱允熥冷笑,「那你私下開採金礦總是真的吧?」
「沒有沒有!」
吳倫大聲分辯道,「萬歲爺,臣哪敢開金礦?那是您的金礦呀臣就是抓了一千多土人,讓他們在河裡淘金沙」
說著,他猛的察覺自己說錯話了,趕緊閉嘴。
「那個那個」
「哪個?說呀!」朱允熥冷笑。
「那個「
吳倫苦著臉,委屈道,「臣這些年老也不在家郡主也走得早,留下幾個兒女「
「孩子們大了,眼看也要成親了里裡外外都得預備著將來的花費,您也知道咱們淮西人最看重臉面了!萬一辦的不好,孩子們一輩子抬不起頭來。」
「又趕上遷都家裡又要在北京置備宅院,購買田產」
「閉嘴!」
朱允熥冷喝一聲,「朕說一句,你一百句等著朕!」
「臣不敢!」吳倫趕緊叩頭,「臣臣這些年做了不少壞事!而且臣還是屢教不改,膽大包天」
「臣就是這仗著您心軟仗著您以前總是誇獎臣所以才得寸進尺,臣請萬歲爺責罰臣」
「哈!」
朱允熥都被氣笑了。
「朕見過無恥的,沒見過你這麼無恥的。當著朕的面,說就是仗著朕才敢無法無天」
其實朱允熥也沒打算重罰他,大明朝的各藩國駐軍枯燥至極,不讓他們做點出格的事兒,他們能把自己憋瘋。
「明兒去兵部,交卸了差事!」
朱允熥又道,「以後怎麼用你,朕還沒想好!」
吳倫心裡也明白,他這輩子恐怕再也沒有去各藩國帶兵的機會了。
倒不是他犯了那麼多錯,而是他在西南各藩中,當了近乎二十年之久的總兵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