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少年,飛(2)
「我上哪知道去,又不是我兒子!」
朱高熾心中暗罵,但臉上還不得不裝作贊同的模樣,不住的點頭。
「你咆哮御前」
朱允熥又道,「也免了你所有差事勛職,回家閉門思過去!」說著,忽轉頭對太子朱文奎說道,「傳旨給文化殿大學士陳山,讓他去長春公主府上,教吳鐸念書」
「讓你知道什麼是手足親朋,相親相愛,日後朕要考的」
「都給朕,各回各家老老實實反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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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很快從清晨來到下午。
一輛馬車晃晃悠悠的駛出紫禁城,車裡是回家的朱高熾朱瞻基爺倆。
「哎呦寶慶公主受罰?真新鮮!」
馬車之中,朱瞻基抱著肩膀,嬉笑道,「她被罰,這可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回呀!」
朱高熾擦著胖臉上的汗,「你哪那麼多俏皮話?」說著,低聲道,「這還不新鮮呢!新鮮的是,長春公主加田莊兩處各金銀玉器五箱加的那兩處田莊,就挨著南海子每年秋老虎的時候,皇上都要在南海子那邊住一個月」
朱瞻基眼珠轉轉,「您的意思是,其實這回皇上心裡,偏著長春公主了?」
「愧疚!」朱高熾正色道,「當爹的見自己閨女那樣,誰哪受得了?心如刀割」
說著,忽長嘆一聲,「要說這養育兒女呀!皇上比你老子我,差遠了!」
「就咱們家,你那些兄弟姊妹,我都是一視同仁哪像他呀,今兒看這個孩子順眼了就一直看,明兒覺得那個孩子可憐了,又大筆的賞」
「他呀,壓根就不會當爹!」
「是是是!」朱瞻基連連點頭,「您是好爹!」
「什麼是好爹?」朱高熾又道,「好爹就是不給兒女添摞累」說著,低聲道,「你爹我像他似的么?家裡頭一堆不說,外邊還那啥?這不是讓自己的孩子難做嗎?」
「是是是是!」朱瞻基又連連點頭,「確實挺不是東西哦,確實挺不應該!」
「這也就咱們爺倆這麼說!」
朱高熾又擦下汗,然後看向兒子,「對了,我忘了問了,你讓人給長春公主府報信的?」
「嗯,是我!」
「那寶慶公主那邊?」
朱瞻基回道,「我用腳後跟都能想明白,自有人會給她報信的,我操那個心幹嘛?!」
「那你怎麼操長春公主那邊的心?」朱高熾沒好氣的問。
朱瞻基正色道,「吳鐸都讓人打那樣了,總不能讓他一直吃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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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盼哥兒被免了所有差事,回家閉門思過?」
春和宮,本來今日要出宮巡視火器鑄造局的皇太孫朱遵錦,聞聽神武門前的事之後,陷入沉思。
「皇爺爺知不知道,徐盼是父親的兒子?」
一哥兒心中暗自琢磨,「應該是知道的必然是知道的?那為何這麼多年不認呢?」
「是不能認皇家的醜聞!」
「哎,他也夠可憐的」
一哥兒心中繼續暗道,「養在徐家,雖說這輩子什麼都不愁,可是和曹睿和吳鐸比起來,他又算得了什麼呢?」
「興安!」想到此處,一哥兒對外開口道。
宦官興安彎腰進來,「奴婢在!」
「庫房裡挑幾樣禮物,給盼哥兒送去!」
一哥兒開口道,「告訴他好生在家待著多讀書皇爺爺免了他的差事,但沒說不許他去西域!等秋後於學士來京,孤親自去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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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歲爺」
畫面一轉,樂志齋。
桌子上的飯都涼了,朱允熥還是陰沉著臉,自己坐那生悶氣。
王振悄悄的進來,低聲道,「您得用膳呀」
「不吃,不餓!」朱允熥擺手道。
「不吃哪行,您晚上還要用藥呢!」說著,王振頓了頓,「要不,奴婢伺候您出宮去」
出宮?
朱允熥下意識的看向一個方向,然後搖搖頭,「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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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面再次一轉。
徐妙錦宅邸之中,她站在花園的花樓之上,隔著護城河,眺望紫禁城的角樓。
落日的餘輝之下,紫禁城彷彿被一層金色籠罩著
「姑娘」
一名老嬤嬤緩緩登上花樓,有些揪心的說道,「少爺不開門,放門口的飯已經涼透了」
徐妙錦的臉上露出幾分哀傷,再看了一眼紫禁城那邊的角樓,無聲轉身。
不多時,她從廚房出來,端著一碗熱騰騰的疙瘩湯,走到徐盼的門前。
「盼兒」
徐妙錦在外低聲道,「天熱沒胃口?娘給你熬了咯噔湯,還有酸甜小白菜你好歹吃點?」
說著,把頭放在了門上,仔細傾聽。
屋內,徐盼雙腿蜷縮,下巴放在膝蓋上,靜靜的在床上坐著,一動不動。
「盼兒」
噹噹當,徐妙錦敲門,「有什麼事跟娘說!別憋在心裡!不就是差事沒了嗎?沒了就沒了好好在家,咱們娘倆關起門來過自己的日子,也不用看誰的臉色」
「咱們家要什麼有什麼,誰還敢欺負你不成?」
「如果真的要關起門來過自己的日子,那您為何當初要送我入宮陪皇太孫讀書呢?」
忽然,徐盼的聲音響起。
這話讓徐妙錦一愣,不知所措。
「是沒人敢欺負我從小到大都沒人敢欺負我就算今天,也是我欺負了別人我把皇上的外孫,頭都打破了!」
「被禁足讀書,已是很輕的懲罰!」
徐盼緩緩說道,「母親,我問您一件事!」
徐妙錦在外,「你說」
「我爹是誰呀?」
啪嗒
屋外,徐妙錦手中的托盤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屋內,眼淚順著眼眶決堤而出。
徐盼死死的抓著被子,咬著自己的胳膊,不讓自己哭出聲。
她連告訴他,你爹是誰的勇氣都沒有!
「盼兒」
「母親,我沒事了,我困了,睡一會!」
~~
夜,很快就來了。
徐盼一直保持著一個姿勢,一動不動。
他的臉上早就沒了淚痕,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堅韌!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
他口中輕聲呢喃著最愛的文章,緩緩站起身,活動下僵硬的手腕腿腳,然後朝外看了一眼。
偌大的宅院,寂靜無聲。
「我是誰的兒子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個男人!」
「人來到這個世界上,所有的東西都應該自己去爭取!」
「而不是靠著別人的施捨」
他心中一邊念著,一邊打開自己的柜子,從裡面挑著東西。
包袱展開,柔軟的貼身衣物裝了進去,但隨即又被他丟了出去。
取而代之的,是他十三歲那年舅舅送的鎖子甲。
「他認我,我是我」
「他不認我,我也是我」
「我是徐盼,我是我自己,我叫徐盼」
幾個銀錠放在裡面,又馬上被丟了出去。
兩把短火槍,彈藥盒鄭重的放好。
「我不會再讓任何人問我的爹是誰,我的爺爺是誰」
他把包袱打包好,背在自己的背上。
「我就是徐盼,不是誰的兒子,孫子!」
他再看了一眼自己的房間,伸手把刀從牆上摘了下來。
「我要以我自己為榮」
「過去的徐盼,再見!」
他眼含熱淚,義無反顧的翻出後窗,然後翻越牆頭,消失在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