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傅雪舟離開學校,走進了一條偏僻無人的暗巷。突然,他停住腳步側頭看向身後。
銀色長發在背後晃了晃,劃出一道危險的弧度。
傅雪舟淡淡道:「出來。」
一個神情膽怯,穿著一身灰撲撲工地服的中年男人從牆後走了出來,他淚流滿面地跑到傅雪舟面前重重跪在地上,用力地給傅雪舟磕著頭:「求求你救救我女兒吧,小兄弟!她也被鬼給抓走了,求求你救救她吧,她才十六歲,求求你了……」
傅雪舟低頭看向他,神色平靜。中年男人被看得心中害怕,卻咬牙堅持,伸手抓著傅雪舟的褲腳,卑微懇求:「求求你,只要能救我女兒,讓我幹什麼都行,就算拿走我的命也行!」
「是么?」傅雪舟笑了,輕聲道,「那你就去死吧。」
他彎下腰,蒼白修長的手指在中年男人反應過來之前插入了他的胸口,捏碎了那顆代表生命的心臟。
中年男人雙眼猛地突起,他不敢置信地看著傅雪舟,嘴角血液緩緩留下,僵硬地倒在了地上。
傅雪舟將手上的碎肉血跡甩掉,再拿出紙巾擦乾淨剩餘的髒東西。他低著頭,慢慢地從指腹擦到骨節,細緻得不放過任何一處。擦完手后,傅雪舟無視地上的屍體,轉過身往暗巷深處走去。他將另一隻手裡在學校得來的詭異生物的心臟遞到唇邊,猩紅的鮮血糊在了他的唇上下巴上,傅雪舟將其一口一口吞食,像是品味美食那般,雙眼逐漸泛起紅光。
身後無人注意的角落裡,中年男人的屍體迅速腐爛,化成了一攤詭異生物才有的肉泥形狀。
幸福小區。
冷風蕭瑟,公寓內已經沒有多少人家亮著燈。小區門口保安室的大爺也趴在桌上打盹,鼾聲一聲比一聲響亮。
傅雪舟腳步聲輕鬆,不急不緩地走到了家門前,聽到防盜門內傳來的清晰的咀嚼聲。
他站在門前靜靜地聽了一會兒,直到一陣冷風將他的銀髮吹打到了臉側,他才推開家門,抬步走了進去。
*
樓延帶著段澤歌回到李三新家裡時,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個小時。
還好這會兒是深更半夜,路上根本沒有多少人,否則別人一看到樓延這滿身是血的模樣,非得報警不可。
李三新和路好修都嚇了一大跳,差點要給樓延叫救護車。樓延給了他倆一個白眼,扔下段澤歌跟他們兩個人解釋,自己迫不及待跑進浴室洗澡換衣服。
作為一個吃穿用度處處精細高奢的有錢人,樓延能忍受著在黑水血腥里滾過後回到城市裡已經是極限,他嫌棄地把身上的衣服扔進了垃圾桶里,把水放到最大。
身上的大部分的血跡已經乾涸,得被溫水好好沖泡一會才能洗掉。樓延仔細檢查了自己的身體,再次確定身上的傷痕都已經全部癒合了。
忍不住再次嘖嘖感嘆:「這就是和詭異融合后的效果啊。」
人和詭異融合后,人已經不能算是人了。體內藏著一個詭異生物,相當於人也變成了半個詭異。樓延猜測他現在的體質接近於鬼怪,只要不是砍了他的頭或者傷了他心臟這樣的重傷,普通的傷勢應該很難將他殺死。
樓延心念一動,將脫衣服時放在洗手台上的水果刀拿了過來,蠢蠢欲動地在手臂上輕輕劃了一下。
細珠子似的血瞬間湧出,樓延盯著傷口數著數,等他數到二十的時候,這一道傷口已經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凝血結疤。
「果然已經不是正常人的癒合速度了……」
樓延嘆了口氣喃喃道。他應該是感到高興的,心裡也確實很高興,畢竟他擁有了上輩子沒有擁有過的力量,這力量還強大無比。但樓延又真真切切地感到了悲傷,因為他也知道自己活不長了。
和詭異融合獲得力量,這是一道鋌而走險的道路。因為每使用一次詭異的力量,體內的詭異生物就會復甦一個程度。這就和奪命手機一樣,等到樓延體內的詭異徹底復甦的那一刻,樓延就會化身為詭異徹底失去人類的理智。
樓延站在淋浴頭下,卻已經看到了自己最後的結局,他要麼是死於體內的詭異復甦,要麼是在自己徹底詭異化前結束掉自己的生命。
這看似有兩個選擇可以選,但對樓延來說答案永遠只有一個。
在他決定和詭異融合的時候,他就已經選擇了後者,然後給自己自由的生命加上了一個倒計時。
樓延也可惜、遺憾,但相比於死亡,樓延最怕的還是在危機面前手無寸鐵、只能無助逃亡的感覺。
他寧願用生命的代價來翻身做主,也不願意做砧板上的魚肉。
或許是因為疲憊了一夜之後久違了的放鬆時刻,樓延放任自己的思維跳躍。大腦在熱水的衝擊下放鬆了緊繃的神經,洗著洗著,樓延都有些昏昏欲睡。
李三新敲了敲浴室門:「樓延,我給你送睡衣,進來了啊。」
樓延懶洋洋地嗯了一聲,帶著幾分懶倦。
李三新打開門走了進來,頓時被熱氣糊了一臉。他熟練地把疊好的衣服和浴巾放在了洗手台上,往發小身上瞅了一眼,「我給你搓個澡?」
李三新是個正宗的北方男人,人長得高大帥氣,手勁也大,讓他給搓一搓澡,能活生生被他搓得痛哭流涕。
「搓個屁,」樓延睜開眼睛掃了他一眼,「給我拿瓶冰啤等著,我一會就出去。」
李三新應了一聲好,也不急著先出去。他將袖子擼到小臂處,利落地把樓延弄亂的洗手間好好收拾了一遍,水果刀收起,洗手台上被弄倒的各種瓶瓶罐罐一個個扶起排好,又將地面上的污泥拖了一遍,最後把樓延扔進垃圾袋裡的臟衣服掏出來清洗,嘴裡嘆了一口氣:「我是不是跟你說過,下次丟臟衣服之前先洗一洗?」
樓延拖長音道:「麻煩。」
李三新拿出一個塑料盆泡上衣服,往裡面灑了漂白劑和洗衣液,「如果是正常社會,這麼髒的衣服你丟我也不說什麼了,但現在的社會明顯開始變危險了,你衣服上還沾著你的血跡,萬一被其他詭異盯上了怎麼辦?」
他說得也對,樓延敷衍地嗯嗯幾下:「我知道了。」
「真知道了?」
「……你好煩啊,李三新。」
李三新笑了幾聲,說了句「行行行不煩你了」就走了出去。
洗完澡,樓延走出來拿浴巾。李三新做事相當貼心,浴巾和衣服分別放置方便拿取,整齊疊放的睡衣上面是嶄新的內褲。樓延清清爽爽地換好了睡衣離開洗澡間,面癱著臉走到李三新面前,扯著睡衣問:「你為什麼給我拿這一身?」
一身綠的睡衣上面還有數個大紅花的圖案,大紅大綠,非常東北,非常高雅。李三新忍笑,無辜地道:「沒辦法啊,其他睡衣都給路好修和段澤歌用了,只有這一身留給你了。」
樓延呵呵冷笑:「你以為我信?」
李三新大著膽子用狗爪摸摸樓總的頭,「這身最舒服,我媽親手做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看你今天太累了才拿給你穿,你就珍惜點穿著睡吧。」
樓延打落他的手,懶洋洋地走到沙發上癱著,懶得和李三新計較。
客廳里,路好修和段澤歌正坐在一起聊天,李三新招呼道:「我點的宵夜剛到,大傢伙吃完再補覺?」
四人於是移駕到了餐廳,大晚上的,李三新沒點太油膩的東西,只一人一份餛飩和兩大碗菌湯麵條。他們聊著天,刻意避開了剛剛談論的詭異復甦的話題,想在這快要睡覺的時刻給彼此留一個相較輕鬆的心情。
這群人中,心情最複雜的莫過於李三新。至少路好修和段澤歌都陪著樓延直面了詭異,還各自覺醒了天賦。唯獨他這個樓延的青梅竹馬卻對此一無所知,只能從旁人的口中窺探到樓延所經歷的一二風險。
他面上沒表現出來什麼,但心情卻有些沉重,他也不急著吃飯,就點了一根煙放手裡夾著,帶笑看著其他三人吃吃喝喝。
樓延看著麵條,「你們都認識了吧。」
路好修乖乖點了點頭,語氣有點兒興奮,「剛剛我肚子餓得咕咕叫,李哥就去點了外賣。我好奇想知道吃的啥,段哥還專門給我算了一次塔羅牌,說是宵夜指定是餛飩和麵條這種帶湯的東西,結果還真是!」
這會輪到樓延無語地看向段澤歌:「你閑著沒事竟然還算這種小事,精神力多得沒地方用?」
樓延這話說得太直,李三新生怕段澤歌誤會,抖了抖煙灰就面不改色地打著圓場道:「段兄弟,延子不會說話,他這意思就是……」
誰知段澤歌竟打斷了李三新,「我知道。」
路好修真餓了,他一邊扒著麵條,一邊看人說話。腦袋轉來轉去,誰說話他就跟著看誰。
段澤歌剛剛也洗了個澡,洗乾淨的頭髮仍然擋在了臉前,那頂又低又大的帽子重新被他戴了起來。在室內也戴帽子看起來奇怪極了,不過段澤歌自己似乎並不感覺奇怪,表現得相當自然。他語氣帶笑地打斷李三新后,就極有耐心地和樓延解釋:「馬上都要睡了,睡一覺起來精神力就是滿的,這會兒用用天賦也沒什麼。我既然決定加入你們,肯定要露一把實力給你們看看,也讓你們對我的天賦有點了解。」
樓延覺得段澤歌說的也有道理,點了點頭悶頭吃宵夜。他沒有夜裡多吃的習慣,只吃了大半碗的餛飩就放下了筷子,吃飽喝足,困意再也抵擋不住。
四個人傳染似地打了一圈哈欠,告別後各自回了屋睡覺。
睡覺之前,樓延特意去找了李三新,靠在門邊說道:「那兩個人暫時先跟我們住一段時間,你要是覺得不舒服,明天我就讓他們離開。」
李三新躺在床上翹著腿,無所謂道:「住著唄,人多也熱鬧。」
樓延點點頭,又打了個哈欠,離開之前,眼角瞥過李三新,慢悠悠地道:「別亂想,你當遇見詭異是什麼好事嗎?」
李三新一愣,再看去時樓延已經關上門離開了。他好笑一聲,這貨竟然會安慰人了。李三新搖搖頭閉上了眼睛,心情還真輕鬆了一點兒。
一回到房間,樓延就撲在了柔軟舒適的床上,聞到了一股清新的洗衣液味,樓延的意識沒過幾秒就變得昏昏沉沉起來。辛苦了一夜之後,他終於陷入了沉沉的睡夢之中。
那些詭異、危險與傅雪舟,統統被他扔到了腦後。
這一覺,直接睡到了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