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九月（4）

釣了一天的魚，終究是釣了個寂寞。

黃昏來時，爺幾個收了傢伙，溜溜達達的往城裡走。

恰好路過晚市，朱允熥忽在一處賣魚的攤子前停住腳步。

「老爺子」

賣魚的後生正在殺魚，滿手血腥，「您看看我這魚都是河裡的大魚」

不等他說完，朱允熥就開口道，「選兩條大的」

「好嘞！」

賣魚的後生歡呼雀躍，直接從木桶中鉤了兩條出來，「這咋樣？活蹦亂跳的大鯉子給您收拾了？」

「別，就要活的！」

朱允熥說著，回頭看了看。

一哥兒忙捅了下茫然發獃的吳鐸，「快！」

「幹嘛？」吳鐸傻傻道。

「嘖，給錢呀！」一哥兒皺眉。

「哦！」吳鐸這才恍然大悟，從懷中掏出錢袋。

賣魚的後生用麻繩把魚串好，「少爺，一共二十六個錢」

「一二三」

吳鐸數了數就惱了，直接掏出一個銀豆子扔了過去。

「喲謝謝少爺」

賣魚的後生大喜，喜笑顏開。指甲蓋大的銀豆子，能換兩塊銀元還多呢！

「先別謝」

吳鐸接過魚開口道，「知道你找不開錢，剩下的都換成魚」

「這」賣魚的頓時苦臉。

「呵呵呵！」

朱允熥轉頭對一哥兒笑道，「誰說這小子傻的，你看他多精」

「倒也不是精」一哥兒也笑道，「他是身上沒有那種不知金錢貴的紈絝之氣知道錢怎麼花！」

說著，又道，「爺爺，您買魚做什麼呀？」

「你」

朱允熥勾勾手指，自有一個侍衛趕緊過來。

「這幾條活魚，送到曹國公府上，就說我」朱允熥道，「親自釣上來的，給他嘗嘗鮮」

「是！」那侍衛忙不迭的接了魚，一溜煙的去了。

「記著啊送到長春公主府上的」

吳鐸還在那邊跟賣魚的計較，「但凡少了塊魚鱗，明兒我叫人把你當魚給賣了」

~~

就這時，忽的一陣腳步，從身後傳來。

朱允熥皺眉回頭，「什麼事？」

這些日子以來，鄧平先是在曹國公忙著他姐姐的後事，而後也因為驟然親人離世引發急病在家養病，所以跟在朱允熥身邊的是內侍衛大臣之一鎮西侯王徇。

王徇快步上前，「老爺子，急件」

朱允熥邊走邊打開，「溫州水災松江吳淞口水災湛江颱風台州海嘯」

「有萬畝地顆粒絕收溺水死者八百餘眾」

看著，他的左手不可抑制的劇烈抖動起來。

大明已近二十年沒有天災了！

一股從未有過的巨大的陰影在他的心頭開始浮現。

太平了近七十年的大明帝國，可能將要經歷一場從未有過的暴風驟雨!

轟

天空驟然一聲悶雷，人間幾分錯愕。

「這好好的天兒打哪門子雷呢？」

「今年熱的邪乎，反常！」

「七八月沒下什麼雨，這功夫要是下雨莊稼可就難說了！」

夜市上的百姓商販，頓時七嘴八舌起來。

而隨著風起，些許的水花飄散，周圍的喧嘩更大了。

「老人說呀，這種雨要是下起來，肯定下個沒完」

「趕緊收拾東西回家不賣了！」

「嗨我這豬肉不賣，那不是壞了嗎？」

朱允熥伸出手，感受著風感受著越來越多的水汽。

「老爺子」

王徇在旁低聲道，「落雨了，上車吧！臣送您回宮去」

說著，他扶著朱允熥，又讓人扶著皇太孫，招手叫來馬車。

轟！轟！

雷聲越來越大。

黃昏的美景驟然變成了一片渾濁。

風越大越大，大到捲起地上的沙子

咔嚓

一道閃電如銀蛇亂舞，直接把渾濁的天空劈成兩半。

然後無數的烏雲，從那縫隙之中耀武揚威的沖了出來，席捲天空。

吧啦吧啦

豆大的雨點根本不給人反應的時間，噼里啪啦的砸了下來。

王徇坐在車轅上，吩咐趕車的侍衛，「趕緊，先進城找個地方讓老爺子避雨」

嘩啦啦

雨越來越大，百姓四處奔逃，瞬間擠滿了每一處可以躲雨的地方。

而朱允熥的馬車則是疾馳衝進了城門。

「何人喧嘩城門不許縱馬」

門洞里守城軍迎了上來，王徇擦去頭臉的雨水跳下馬車。

「自己人！」

王徇低聲一句，從懷中掏出一塊腰牌，「外邊雨大，在這避避雨」

守城的把總一看，心中倒吸一口冷氣，笑道，「侯爺您隨便！」

說著，又道，「標下給您預備熱水點心？」

「不用不用！」

王徇笑著從懷裡摸出幾塊銀元來，拍在那把總的手心當中，「弟兄們辛苦！」

「哪裡哪裡」

「你忙去吧！」

王徇打發走城門軍，目光四處查看。

城門裡頭，已有許多進來避雨的人了，但像他這樣把馬車拉進來的卻是絕無僅有。這代表著一種特權，尋常百姓再怎麼樣也不可能擁有的特權。

他的目光仔細的打量著，突然整個人好似傻了一樣。

「侯爺」

邊上有其他侍衛納悶，「您怎麼了？」

「我」

王徇以為自己看錯了，狠狠的揉了兩下眼睛，再仔細的看。

瞬間之中，面容格外猙獰，好似要吃人一樣。

「您看什麼」

「你管我看什麼護著老爺子和小少爺」

王徇怒罵一聲，咬牙切齒的。

「都打起精神來」

在他視線當中，一對兒好似新婚夫婦一般的青年男女，如膠似漆的牽著手，躲在門洞的另一邊說說笑笑。

那男的他認識寶慶長公主的寶貝疙瘩，老曹家的嫡子，曹睿。

那女的他更認識是他那守寡的閨女！

兩人互相對視著，眼神都拉絲了

「小雜種！」

王徇心中暗罵，「王八犢子你們老曹家哪有好人？」

~

「咦」

「怎麼了？」

另一輛馬車當中，吳鐸忽然驚呼一聲。

他雖是侍衛，但也是皇帝的外孫自然不可能和其他侍衛一樣淋雨，而是要跟皇太孫同車。

「怎麼了？」一哥兒奇道。

吳鐸看著那邊的城門洞，看著曹睿笑呵呵賤兮兮的臉，「沒事！」

「嗯？」一哥兒狐疑的看看他，也探頭朝外看去。

「那曹睿？」

~

「姐姐，明兒去看皮影戲去唄？」

「看完了戲，我帶你吃好吃的去！」

「哎呀，什麼拋頭露面的不好？你就聽我有我在你怕什麼？」

而就這時，正在跟王家姐姐說話的曹睿，目光不經意的一轉。

「嘶」

他的目光，恰好看到皇太孫那張，探出車廂的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