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大戰在即

關於「勝負心」這個詞，其實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楊帆都認為這是個富有中二情節的貶義詞。源於他自小就對傳統武俠電視劇如數家珍，那時尚且年幼的楊帆總是能在劇中聽到那些所謂的世外高人這樣教導懵懵懂懂剛入熔爐不久的主角，要他切記不可有與人逞兇鬥狠的心，勝敗只是身前虛名罷了，要他堅定信念需要戰勝的自始至終只有他自己。

每當看到這種類似情節，楊帆就是覺得那些白鬍子老頭隨便一張嘴就是至理名言，秀口一吐就是半個江湖盛況，青衫隨意擺弄就能迸發出深厚內勁，舉手投足都是那般仙氣飄飄。

打架不爭輸贏要爭什麼，難道就是為了耍花槍，擺造型？

素有「文無第一，武無第二」的說法，前半句好理解，可這後半句，字面還算淺顯，世人只會為成功者歌功頌德，沒有人會在乎失敗者的落魄心酸。

既然武學的最高境界是戰勝本我便好，又何來去爭那天下第一的虛名之說。

正如那人生三重境界一般，並沒有絕對的是非對錯，不同的只是每個階段的感悟不同。

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的高屋建瓴，楊帆不知自己何時才能抵達，或許到那時自己也算是人中龍鳳的真英雄真豪傑了吧。

說起人生哲學就像是沒有盡頭的空泛博弈，海海人生中總會出現諸多顛覆他現有認知的怪力亂神出現，擊碎，再涅槃。

四月清晨的六點，天還灰濛濛的，金色朝霞還沒來得及從海平面的另一頭擠過來，楊帆鑽到寢室的后陽台便被迎面而來的涼風吹的一激靈。學校內還是如剛從夜中初醒般的靜謐，他洗漱完畢后便去食堂吃了兩個包子一碗豆漿，這是他多年來養成的習慣，早上並不會有旺盛的食慾，似乎脾胃也沒有睡醒，何況馬上要打比賽，也不宜吃的太飽，跑著吐著的畫面他也不是沒見過。

在去體育館之前，楊帆還要去食堂對面的超市買點小零食，原本他對零食並不是很感冒，甚至覺得只有小孩子還會饞嘴稀罕那東西。只在小時候他在學習籃球之前體質並不算好，當然沒到病秧子那種程度，後來在得知自己貧血后，醫生囑咐他在運動的時候準備點零食，可以適當的補充糖分，應對劇烈的體能消耗，楊帆也只是在遇到重大比賽的時候才會想起那個張嘴就讓人感覺很不專業的醫生的話，有時他甚至懷疑那個最上無毛的小伙是否真的是正經五年學醫本科出來的。

當楊帆走出食堂，這時候的校園裡已經有學生陸陸續續從寢室樓里出來，生活區內滿是一片青春朝氣，各種嘰喳閑扯，不禁讓揣著二十八心智的他開始感慨年輕真滴好。

「楊帆，一大早就買零食啊？喲，是我最愛吃的太妃糖誒。」一個體態略微臃腫的女生，皮膚卻是像運動男孩一樣的古銅色，看到在櫃檯前的楊帆，便熱切打招呼道。這個女生叫章美夕，是葉夢玲的閨蜜，楊帆經常有看到她們一同去食堂吃飯，也有過數次點頭之交，算是認識，她手裡還抱著一堆薯片鴨脖巧克力之類的各色零食，看得出來正是楊帆引以為恥的那種饞嘴小孩的形象。

「嗯，早上有一場比賽，買點零食消遣。你喜歡吃的話自己拿一條，我請客。」大清早的楊帆臉部的肌肉也像是沒睡醒一樣，努力片刻還是沒能在臉上擠出一絲笑意，便放棄這徒勞自顧自的看著收銀員結算。

「真的嗎？早上有比賽，籃球賽嗎？在哪裡？我們學校嗎？」章美夕好像對楊帆請客這件事並不是很在意，反而是對楊帆口中的比賽格外上心，問題一個接一個的蹦出來。

「嗯，早上在我們體育館。」楊帆結完賬，留下一條淺褐色包裝的長條型太妃糖在櫃檯上，自己拿起兩條榛子味巧克力準備轉身離開。超市賣的都是十顆圓形太妃糖疊在一起，然後外面用覆膜紙包裹起來，也算是一種捆包銷售的形式。

「那你要好好加油哦~」章美夕看著楊帆的背影加油打氣道，另一邊已經從兜里掏出手機飛快碼字，真佩服這些九零后玩手機的功力，打字都不用看鍵位，兩個呼吸間就能按下發送鍵：體育館，你男神有比賽，速來！！

遠處楊帆伸手回應示意。

楊帆到達體育館大概是在六點五十左右，他從不喜歡提前到場，倒不是因為喜歡壓軸出場的虛榮心，只是覺得把時間花在可有可無的等待上，不如在被窩裡多睡會，養足精氣神才能更好的面對激烈的戰況。

可能是因為現在時間還比較早的緣故，體育館的觀眾並不多，除了一些事先得知消息的體育部學弟學妹，還有幾個扛著攝影機頭戴鴨舌帽的中年男子，披著那種新聞工作者習慣穿的那種馬甲，口袋很多，看樣子像是記者，十三中經常會舉辦臨平市的一些重大賽事，就連當年楊帆高一的時候，也曾被幾個初中的同學告知在電視里看到了他運動會的畫面。

球場上兩邊學校的球員正在熱身，楊帆走到場邊的楊宏勝身邊坐下，寒暄了幾句，便在場邊開始做熱身運動。

場上正在練習投籃的趙凱南看到楊帆來了后趕緊跑過來，疑問道：「師傅，你今天怎麼來了，來看我們比賽嗎？」

「楊帆今天也上場，對面體校有好幾個熟面孔，都是已經上高三的老油條了，他們沒有升學壓力自然會派出全高三陣容，所以我讓楊帆回來助陣。」坐在旁邊端著保溫杯的楊宏勝接過話茬，給趙凱南解釋道：「不過你們這幫小兔崽子不要因為有楊帆在，就掉以輕心了，我先和你們說好這場比賽會很激烈，你們也要鉚足勁，拿出自己的絕活，體校那幫崽子都不是什麼shan茬。」

「前半場我會組織進攻，配合你們先打出狀態，凱子你要開始學著自己扛起球隊了，我馬上就要畢業了，能和你們一起打球的日子已經不多了，不出意外的話這將是高中時期的最後一場，之後我就要專心做個讀書人了。」楊帆嘴裡啃著一條巧克力，把另一條扔給趙凱南。

那孩子也沒私心，傻呵呵的笑了笑，便招呼其他隊友過來，一人分了一塊。

「楊帆哥，昨天葉夢玲還和我打聽今天比賽的事情，問你會不會參加。」一個瘦皮小伙從人堆里擠出來，就是那個外號叫猴子的侯亮亮。

楊帆一愣，不置可否。

侯亮亮看楊帆好像沒聽見的樣子，也就沒了興趣，便轉身開始叫嚷著，想再去趙凱南手裡搶塊巧克力過來。

突然周圍開始喧囂嘈雜起來，引得楊帆一群人側目看去。原來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從門口湧入了大批學生，先是在門口四處張望，隨後便開始向觀眾席走去。

「聽說今天楊帆也會上場？」

「我也是聽別人說的，不過都好久沒看到楊帆打正式的比賽了，好懷念男神的颯爽英姿啊~」

「瞧你這一臉花痴樣，出息。」

「你們看！那個是不是楊帆？」

「哪裡哪裡？哎呀你別擠我啊，對就是說你呢！」

「還有多久開始啊，我的零食都快吃完了。」

「我已經等不及了，好不容易今天老師能大發慈悲放我們出來，感謝老師，感謝楊大神。」

「幹嘛感謝楊帆，他又不是校長。」

「你這就不知道了吧，因為有我們高三的學生參加這次比賽，所以我們老師才准許我們來看，為咱們高三最後的獨苗加油，這可是我們這屆學生最後一次參加學校的大型活動了。」

觀眾席上瞬間人煙四起，七嘴八舌，原本空曠的看台馬上就被填滿了，還有幾個學生在觀眾席中擠進擠出的找位置，原本寥寥無幾的觀眾席也開始有了人氣。

十三中雖然一直在教學思想的管理上尤其嚴苛，不過對於文娛活動一直是秉持開放自主的態度，不然也不會有那麼多的興趣社團孕育而生，每年的歌唱比賽，書畫比賽，體育競技比賽，趣味活動更是層出不窮。

「教練，現在不是在上課嗎？怎麼會有這麼多人來看比賽，讓我都有點緊張起來了。」趙凱南看著四周烏央央的觀眾，摸著后脖頸愣愣說道。

「校方本來就知道今天會有這場總決賽在我們學校舉辦，只是我也沒有想到會來這麼多學生過來，我在十三中也十幾年了，這樣的場面也是很少見到呀。」楊宏勝也表示不解，饒是見過不少大場面的這個金牌教練，此時他的眼神也有些迷惑。

「該不會是聽說楊帆要來，所以都跑來看他的吧？」猴子又在一旁惟恐天下不亂，手舞足蹈起來。

楊帆表示無語，扔給他一個大白眼。

看台上。

「夢玲，這邊有位置，快過來。」章美夕一手按在身邊的一個位置上，另一手向不遠處揮手。

一個嬌弱倩影穿過過道，向章美夕這邊走來，一路上一手捂住胸前，一手扶著前排的靠背，走的小心翼翼，尤為緩慢，像一件在運輸中的藝術品，輕輕一碰就能碎了一地。

「楊帆真的會來嗎？他都半年多沒參加學校的正式比賽了，猴子和我說上周和十五中的友誼賽，他也就上場了幾分鐘就溜了。」葉夢玲在章美夕身邊坐下后，眺望場邊，顧盼遊離，似乎在尋找些什麼。

「早上他自己和我說的，還能有假？剛才讓你趕緊過來還不願意，難道覺得我會騙你？」章美夕把一包打開后的原味薯片遞給葉夢玲，似乎有幾分埋怨的嘟囔道。

「我怎麼會不信你呢？當時不是在上課嘛。」葉夢玲雙手捧著那袋薯片，也沒有要吃的意思，就這麼目不轉睛的看向前方。

「要不是老師說可以先把作業放一下，去給我們學校加油，你還真的就不來了？我才不信。」章美夕抓起來膝上的塑料袋裡的一包零食，就開始扒拉起來，說話很大聲卻聽不清在講什麼，聲音還沒傳到葉夢玲的耳朵里就被周圍的嘈雜聲淹沒了，章美夕見葉夢玲對她面前的薯片視而不見，便把早上買的太妃糖塞進她手裡，無可奈何道：「這是楊帆送你的。」

葉夢一聽，原本淡漠的臉上瞬間有了生氣，不可思議的試探問道：「真的？」

章美夕看著自己好友這變臉的速度，真的哀其不幸，「你也是沒救了。」

球場邊。

「楊帆你看，葉夢玲也來看你了。」侯亮亮甩給楊帆一個眼神示意方向，一副高深莫測小人得志的嘴臉。

楊帆瞥了眼看台方向，又迅速收回了視線，皮笑肉不笑的淡淡道：「就你眼神好，等下把傳給你的球都給我投進去，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什麼是狠人，現在侯亮亮算是知道了，用最淡薄的表情說著最誅心的恐嚇，這就是狠人，雖然楊帆說的輕巧，但是眼神中的蘊意卻是讓侯亮亮被嚇的不輕。

嘟···

裁判響哨，示意兩邊球員停止練習，準備入場。

兩個學校的隊員依次跑上場，伴著兩個體育部的學生解說員介紹每個隊員的名字，還會加上一段聽起來牛叉哄哄的人物介紹，便於讓觀眾席上的學生對每個球員有個大概的了解。

「最後出場的是我們十三中的8號球員，楊~帆！」

當最後楊帆伴著隊友的加油聲跑上場時，體育館的氣氛瞬間攀升至最高-潮，呼喊聲加油聲絡繹不絕此起彼伏。

「我還沒開始介紹呢，怎麼後面的歡呼聲就異常熱烈，這個楊帆是有什麼來頭嗎？似乎在我們學校很有人氣呀？」一個瘦子解說員開始明知故問，給一旁的搭檔拋磚引玉。

「這你都不知道么，你在十三中也是白混了，讓我們身後的觀眾來告訴你，他是誰？」另一個胖子解說員佯裝神秘，高舉雙手開始抖動手指，示意觀眾來點回應。

「觀眾朋友們，再次用你們的歡呼聲一起來說出那個名字」

「楊帆！楊帆！」

「男神！我愛你！」

「呀吼~」

「加油加油」

「···」

瞬間觀眾席上雷聲震動，像是要撕開體育館的天花板，歡呼聲、鼓掌聲、喊叫聲夾雜在一起，引來體校替補席上幾個男生的頻頻白眼。

「師傅，你還是這樣受歡迎，好羨慕。」趙凱南站在楊帆旁邊，低聲說道。

「儘是瞎起鬨，你別被場外的觀眾分了心，比賽的時候一定要專註，不要管其他的東西。」楊帆淡淡說道，古井不波。

「師傅放心，我已經學會你的獨門秘籍了，我一點都不緊張。」趙凱南好像曲解了楊帆昨天和他所說的話，語氣中滿滿的堅毅，煞是有趣。

「呃~~」楊帆哭笑不得。

隨後兩邊球員開始賽前熱身，楊帆只是在一旁給隊友傳球上籃投籃，並沒有展現出太多的表現欲。

「男神扣一個~」

在楊帆重新拿起一個籃球的時候，也不知道是誰突然在場外起鬨，隨即便引來一大幫附和聲，這一個不明的叫聲像是炮仗扔進了氣球堆，瞬間一發不可收。

楊帆對此哭笑不得，世界上總是不缺乏湊熱鬧起鬨的人，哪裡都不缺。

隨即楊帆平淡的臉上閃過一抹狡黠，連帶著在嘴角也勾勒出一絲弧度，深邃眼眶中便激射出銳利光彩，像是要把眼前的籃筐吃掉一般。

楊帆原本正在拍球，準備傳球給隊友的手，突然在球離手的一瞬間，那隻手以更快的速度追上籃球，整個手掌猶如吸盤一樣蜻蜓點水般罩住球的外側，又猛的向身前一攬，便將已經離手的球又硬生生的扯了回來。隨即楊帆不做絲毫停留，那隻手從原本的向下吸附狀態變作向上托舉，在外人極難察覺的空檔，手腕一抖，利用寸勁將籃球高高拋向半空，籃球在半空劃過極其完美的弧線，往籃板方向飛去。

瞬間場下所有人都不約而同的安靜下來，只是隱約的聽到幾聲屏息帶來的鼻音，他們似乎都在等待楊帆會有何行動，會給他們帶來怎麼樣的驚喜。

只見籃球不出意外的砸到籃板右側的白色方框處，又迅速的回彈向楊帆。與此同時楊帆瞬間弓下身子，右腳向後猛的蹬踩地面，身子隨即向前急彈出去，奔向飛過來的籃球。在楊帆奔至罰球線處的時候，眼看籃球已經快到自己觸手可及的範圍內時，便瞬間左腳向下一踩，身子略微下沉，右手向上高舉，虛探向飛馳而來的籃球。

楊帆在空中單手接觸到籃球的一瞬間，手上似乎有魔力一般，穩穩的吸住籃球，右手像后拉伸到一個常人無法企及的極限角度，左手像下虛探，五指間的青筋綳起帶著前所未的力量。

身姿何其舒展，一系列動作不做絲毫拖泥帶水，留給眾人一個騰空而起的修長身影。

嘭！

只見此時楊帆右手單手掛在籃筐上，身體由於慣性，順勢旋轉到了背對籃筐的一面，正好面對著場地另外一邊籃筐下正在熱身的體校隊員，隨即楊帆伸出左手食指，指向對面的對手，赫然就是球場上的挑釁手勢。

此時周圍還是一片寂靜，似乎眾人都還沒從剛才的驚人畫面中緩過神來。

「牛比啊！」

「啊啊啊啊···」

隨後瞬間各種聲音席捲整個體育館，有的學生甚至情緒到位了就把手上的零食扔到半空，還好是沒有開封的，不過扔了以後又悻悻的蹦起來接回來，不能給保潔阿姨增加負擔，看得出來是個有公德心的共產主義接班人無疑了。

「楊帆這小子還挺能裝，你說對吧夢玲？」章美夕正舉著她那隻她爸給她新買的諾基亞滑蓋手機，似乎對這個新手機的像素十分滿意的樣子，一邊咔嚓咔嚓的摁著，嘴裡的咀嚼動作就一直沒有停下來過，見身邊的葉夢玲沒有搭理她，便轉過頭看向自己的閨蜜，「夢玲，我和你說話呢，你怎麼不理我啊？」

此時的葉夢玲正端坐在椅子上，整個人像是被抽了魂一樣，一動不動，眼睛獃獃的看著球場上的那個男人，被身邊的章美夕推了一下才緩過神來，隨即整理自己失態的表情，佯裝淡定道：「哦哦，還行吧。」

「還行吧~」章美夕學著葉夢玲的話又鸚鵡學舌般的重複了一遍，撅著嘴唇像是準備在上面掛個牌子，寫著：你這女人已經走火入魔了。

「隊長，那小子怎麼這麼狂，看我等下不整死他。」體校這邊一個瘦高小伙挨近另外一個一米九左右魁梧球員，低聲說道。

「你懂個屁！我勸你別掉以輕心，我和他是一個初中畢業，當年初一還是個門外漢，初二就把當時的主力得分手擠下去，之後就坐穩了球隊頭牌的位置，不是你隨口幾句裝叉就能撼動的，球場上見真章吧。」這個一米九幾的魁梧球員身材異常健壯，像是常年泡在健身房裡才能鍛鍊出來的巨大體魄，每一寸的肌肉都有著完美清晰的線條，雙臂的長度更是匪夷所思，他看向楊帆的方向，暗暗呢喃：「楊帆，這幾年你又變強了，這次讓我們好好較量一下吧！」

楊帆好像也感覺到了有人在看他，轉身和那人四目相對，眼神中帶著冷冽寒光。

王秩序，我們又見面了。

楊帆看著對面的那個高大球員，想起初中時候和他之間的無數次單挑鬥牛，往事瞬間在眼前呼嘯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