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收官之戰（三）
此時王秩序已然在禁區內等候多時，原本防守楊帆的周必守也在同一時間放棄了原本盯防的侯亮亮，向禁區方向飛撲而去，一左一后，兩人瞬間形成掎角之勢直指楊帆。
見到對方嚴陣以待的禁區內線，楊帆並沒有要減速的意思，這也讓對面的王秩序非常不解，難道他要放棄相對穩妥的急停跳投，強硬衝殺重兵把守的體校內線，這於自取滅亡又有何異？
此時楊帆已經踩踏於罰球線毅然準備騰空躍起，王秩序始終不願相信眼前這個男人是如何突然冒出這種舍己忘我的驚人氣魄，上半場的楊帆一直在按部就班的穩紮穩打，現在卻做出這麼不理智的舉動，這讓已經在籃下高舉雙手的王秩序難以理解，難不成是被十來分的分差逼急了眼，開始不管不顧，要憑一己之力捍衛最後的尊嚴。
楊帆左腳重踏在罰球線內一步的位置，帶著勢不可擋的霸道氣焰騰空而起。而此時在他面前的是兩個身材都要比他粗上一圈的體校隊員，面板數目顯而易見，高下立判，觀眾里已經有人捂住雙眼不願再看即將發生的慘烈畫面，擋在前面的王秩序更是擁有堪比健美運動員的炸裂肌肉群，這樣硬碰硬的身體對抗顯然很難讓楊帆佔到便宜，無異於以卵擊石。
隨著楊帆躍起的同時，王秩序和周必守也在他的身前位置跳起，高舉雙臂，誓要攔下這個自不量力的牲口，竟對他們的防守視若無睹。
就在楊帆手中的籃球快要觸及到王秩序指尖的時候，倏地之間，情況突變，讓原本已經預想到接下來畫面的王秩序獃獃的掛在半空。
楊帆的身體在空中劃過一道極長的弧線后，面對王秩序和周必守的左右夾擊下，身體突然在空中一縮，形成摺疊之姿，原本快要被封蓋到的籃球，又收回到了自己的懷裡，然後借著對面兩人身軀中間的縫隙憑藉高速奔跑帶來的慣性閃身進去，再是猛然身子一震，腰間一挺，將原本蜷縮的身軀又在瞬時舒展開，並且雙手向上猛烈攀升。
嘭！
楊帆把從懷裡掏出的籃球摁進籃筐，雙手重扣。
與此同時裁判的哨聲也響了起來，「紅色四號投籃犯規，兩分有效，加罰一次。」
就在剛才楊帆扣籃的閃躲過程中，肩頭還是被王秩序碰到了，讓楊帆在空中的身體也明顯有一絲不自然的傾斜，這一瞬間的變化沒有逃過裁判的眼睛，這也是楊帆最後會選擇雙手扣籃的原因，希望在進球后可以抓住籃筐，以免摔傷，現在楊帆的心境已經不是十八歲的愣頭青，裝比哪裡有身體重要。
觀眾席再次沸騰，今天楊帆給他們帶來的驚喜實在是太多了，聲音都要吼啞了也還是不能盡興。
「簡直太不可思議了，不管是剛才的突破過程中的山姆高德連著一個轉身後的火車過山洞，用一個穿襠突破戲耍了防守他的余慕，還是最後的雙人夾擊下的摺疊暴扣，都是那麼驚艷絕倫，楊帆現在就是我心中的半神半人的存在，原諒我此刻實在不知道用怎麼樣的溢美之詞來形容我此刻的激動心情，就讓我身後的觀眾朋友們的呼聲來幫我繼續表達對於剛才那一球的讚美吧。」胖解說嘴裡像機關槍一樣連連噴出，，一邊舉起雙手，示意觀眾起鬨時間到了。
「不錯，剛才楊帆突破的那招確實讓那個小個子找不著了北，剛才那招有點街頭籃球的味道，在對手擅長的領域打敗他，屬實是殺人誅心啊。」瘦解說也附和道。
收到解說的暗示，觀眾席上的學生也不吝嗇呼聲喊聲，瞬間點燃了整個體育館，一浪又一浪，久久不能平息。
「夢玲，楊帆那小子挺厲害的嘛，早就應該這樣了，不然我們學校也不會落後那麼多分了。」章美夕也被剛才楊帆的表現給嚇到了，剛才那一個扣籃，就算是在平時不怎麼看球的章美夕眼裡也很難和正常人類聯繫起來。
葉夢玲早在剛才楊帆突破的時候就已經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眼睛怔怔出神，不是因為驚訝，而是害怕楊帆會受傷，在這個女孩心裡，比起看到楊帆大出風頭，更不願看到他受傷，這也是當時她為什麼會送楊帆那對護膝的原因。在以前經過球場的時候，葉夢玲總會偷偷的側目在球場上尋找是否有楊帆的身影，每次看到楊帆衝起來都會情不自禁的揪著自己的胸口，深怕哪個不識好歹的人把楊帆給撞傷，這個妮子都做好隨時衝上去對無辜群眾口誅筆伐的準備了。
見葉夢玲又不理她，章美夕也是見怪不怪了，白了個眼就繼續看球。
楊帆走向罰球線的時候，瞥了一眼記分台的方向。
現在的比分是63：71，還落後八分，這球罰進就是落後7分了。
楊帆站在罰球線上深呼一口氣后，穩穩的罰中了這一球。
在剛才那球之後，體校這邊似乎就開始認真起來了，周必守的貼身防守更加積極，時不時就用胯部硬擠到楊帆的奔跑路線上，手基本上就已經和楊帆的手纏在了一起，似乎是想讓楊帆每一步都走的不那麼容易。在楊帆自己這邊打開火力之後，隨後又助攻侯亮亮在三分線外遠程輸出，輕取三分，只是很快余慕就在十三中這邊立足未穩之時，一個追身三分球還以顏色，讓十三中剛剛燃起的反擊之火又迅速熄滅。之後楊帆又在體校這邊的禁區內又連得四分，把分差追至只差三分。另外楊帆還有幾次出手，不管是突破還是三分球都被周必守或王秩序一外一內聯手破壞掉了，比賽也就此進入了焦灼狀態。
楊宏勝看到此時楊帆的狀態已經開始出現波動，喘氣的幅度也開始大了起來，便叫了一個暫停，想讓隊伍調整一下，並且布置接下來的戰術，此時距離比賽結束還有2分鐘。
「楊帆，你還可以嗎？要不先下場休息一下，你的命中率已經開始下降了。」楊宏勝看著這位愛徒，關切說道，只是他自己也知道，他現在說這樣的話，楊帆肯定不會聽的，正是追分的時候，楊帆下去的話可能馬上就會被體校那邊拉開比分，倒時就真的離冠軍越來越遠了。
「不用了。」楊帆小呡了一口水后，便把毛巾蓋在頭上，喘著粗氣，身子也隨著呼吸一起一落的，可見體力已經快到臨界點了。一直以來，楊帆的體力都不是非常突出，所以在工作那幾年他會在晚飯就去夜跑，不然很難抵抗長期坐辦公室帶來的體質飛速下滑。只是現在他又回到了高中，這時的他凡是都講究快刀斬亂麻，心境和體質皆是如此。
「你現在這種情況一定要小心，注意保護好自己，體校那邊接下來應該會殺紅眼也要阻止你得分的，剛才那幾個球已經開始不管不顧了，尤其是那個防守你的1號球員，手上小動作很多。」楊宏勝不免有些擔心起來，去年老狼的事情還歷歷在目，此時的他真的不想自己的愛徒接二連三的倒在自己的面前。
「教練，沒事的，我真的不想再有遺憾。」楊帆的頭埋在白色毛巾底下，看不清此時的表情，只是說話的聲音開始顫抖起來，還帶著厚重的氣聲，肘部撐在膝蓋上也很難掩飾手指頭的顫抖，細長的小腿跟腱還處在緊繃狀態，像是一條繃緊的橡皮筋，似乎離斷裂就差一步之遙。
「可是···」楊宏勝本能的還想再說點什麼，只是看到楊帆的態度又把話收了回去。
是啊，這一次他們都不想帶著遺憾離開。
「李剛，黃志陽，你們等下把內線的防守拉出來，不要讓他們干擾楊帆的突破，注意沖搶籃板，然後把球交給楊帆。」楊宏勝轉頭吩咐道。
兩人齊聲嗯道，此時比賽已經到了這個關鍵的節骨眼上，每一個隊員都希望拿出自己最好的狀態，每一個球都不得有失，必須交給把握最大的人去得分，這幾個自小在學院派籃球的浸染下成長起來的十三中隊員，很少有那種像野球場上的單打獨鬥的癖好，他們更加註重團隊籃球，只要為了勝利，甘心做一片綠葉也是一片冠軍球隊的綠葉。
體校休息區。
「隊長，我看楊帆那小子快不行了，等下我加把勁，耗死他。」周必守同樣也不比楊帆好多少，防守是最考驗體力的，而且遠比進攻的球員消耗更大，饒是這個每天都會長跑5公里的犢子此時也在大口喘氣，說話也是斷斷續續的。
「別小看了他，咱們不能掉以輕心，你負責鎖死他，咱們穩紮穩打，今年的冠軍就是我們的了。」王秩序看了一眼不遠處的楊帆，此時楊帆也正好看過來，兩人的目光彷彿在虛空中摩擦出花火。
那是同樣具備爭冠之心的比拼，到了這個時候就看誰能撐到最後，誰敢義無反顧的亮劍了。
休息結束。
余慕把球傳給了在底線要位的王秩序，後者在接球瞬間便抬手一個假動作，即使非常逼真，但是防守他的李剛還是不為所動，王秩序這招在上半場屢試不鮮，到了下半場已經騙不了他了。
王秩序見狀，便隨即一個大幅度的沉底步，雙手把籃球猛烈在地上一拍后便接上一個後轉身，直接跨出一米多的距離，殺進籃下，舉手便要得分。
楊帆在王秩序拿球的瞬間就已經有意識的向這邊靠攏，在王秩序進入籃下的時候，楊帆也已經補防到位，與前者幾乎同時跳起，只是身高實在是差太多，雖然阻止了王秩序的得分，也賠上了一個犯規。
王秩序兩罰全進，分差被擴大到5分。
此時的楊帆要在進攻防守兩端一把抓，都要有所策應，作為最後的保底方案，對於他的體力是極大的考驗，面色也開始逐漸泛白，病態的白，額頭的汗水也開始慢慢減少。
隨後楊帆火速跑去接球，在三分線外對上周必守的時候，先是兩個胯下運球帶動對方的重心，隨後猛然加速，準備向對方底線殺去，到了這種時候，楊帆的體力已經難以支撐他做出閃電一樣的突破腳步，即使心中此時自己應該已經在籃下高高躍起，但是腳上卻不聽使喚，像是踩進了鴻溝沼澤，就是使不上勁，抬起的每一步都要耗費龐大的心神毅力。
周必守一個蹬步，攔下楊帆的攻勢。隨即楊帆無奈只能退而求其次，將球從胯下拉回，向後撤去，雙腳落地，正好處在三分線外，這是楊帆的刻意為之，兩分不給就拿三分，此時體力已然到了強弩之末的地步，必須要在花費最少體力的情況下儘可能的多得分。
此時周必守也已經有所預判，欺身上前，撲向楊帆手裡的籃球，只是因為體力的原因，起跳速度不快，還因為慣性撞到了楊帆的身上。
楊帆張手的時候已經預感此球凶多吉少，完全沒有平日里的瀟洒愜意，狼狽不堪的使勁將球投向籃筐方向，幾乎打滿全場48分鐘的楊帆此時只能用意念去禱告，那該死的球可以滾進籃筐。
可惜籃球還是彈框而出，楊帆又被送上了罰球線。
好在三罰全進，分差來到2分。
隨後余慕在三分線外強行出手，想藉機給楊帆還以顏色，滅一下張狂了一整場的楊帆的囂張氣焰，只是籃球同樣還是彈框而出。
此時離比賽結束還剩11秒鐘。
「全場緊逼！全場緊逼！別給楊帆接球！」王秩序已經站在後場禁區內，指揮隊友散出去，封堵楊帆的接球線路，如果截擊成功，就等於贏了一半。
楊帆拖著已經不像是自己的身體在後場跑了兩個來回后，都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接球。
最後由侯亮亮接球，並迅速傳給已經跑到中線位置的楊帆。
9秒。
楊帆對上周必守的防守，此時落後兩分，周必守已經料定楊帆會找機會三分出手，直接殺死比賽，全場下來楊帆的三分命中率都在五成以上，若非他自始至終的貼防死命糾纏，光是三分球就要把他們這支王者之師斬於馬下，想到這裡，周必守便放開膽子的去貼身防守，根本不怕楊帆突破進內線，剛才的那次三分犯規，已經讓他察覺到楊帆的步伐速率在明顯下降，此時再想一步甩開他基本不可能。
楊帆此時也正是這麼想的，深知自己的狀態已經很難在殺進內線造成殺傷，於是便在幾次運球后尋找投籃空間，最終無果，隨即想要選擇在最短時間內拿下兩分，再打犯規戰術，饒是體力不支卻也只能行此下策，沒機會遠投出手，進內線就算沒進好歹能搏個犯規罰球。
隨後楊帆便在周必守一個蹬步上前為了擠壓他投籃出手空間的間隙，順勢一個轉身甩開後者，大步衝進內線。
4秒。
此時王秩序已經放棄自己的防守任務，沖向楊帆，在罰球線附近張開雙臂。
場上其餘的八個人都放棄了原本的事情，目不轉睛的看向同一個方向，距離近點的都在向同一個方向奔去。
3秒。
楊帆在行至王秩序身前位置的時候，倏的猛然停球，將球懸浮在左手中，佯裝投籃，只是動作已經不像之前那般靈巧鬼魅。王秩序只是點腳封堵，但是重心已經上提，楊帆便貓身從王秩序的腋下鑽過，殺向籃筐。
「一定要進！」楊宏勝猛然從場邊跳起來，站在邊線上，一手已經握拳放在胸口，像是握得越緊，就能給楊帆更多氣力。
「千萬別出事呀~」看台上的葉夢玲雙手交叉緊握，做出一個祈禱的手勢，此時她的心裡，只有這個小小的心愿。
王秩序從後面追趕過來。
楊帆本來想要直接起身扣籃，只是王秩序離自己太近，身高的差距明擺在那裡，很容易把自己的上籃封蓋掉。
突然一個念頭在眼前劃過，楊帆原本緊繃到都已經出現龜裂的雙唇在這個時候竟然露出一絲略帶牽強詭異的笑容，只見楊帆像是死機一般在籃下停頓了一刻，彷彿被時間拋棄一般。
果不其然身後的殺氣已經步步逼近，帶著排山倒海的氣勢，像是要把楊帆吞沒一般。
楊帆用餘光瞥見背後趕來的王秩序，後者已經高高躍起要阻擋他的扣籃，楊帆只是緩慢的舉起籃球。王秩序雖然詫異，但是現在已經容不得他去想太多有的沒的，分秒必爭，可能是楊帆沒力氣起跳了也不一定，想到這裡，王秩序在距離楊帆一米多的位置毅然跳起，誓死也要破壞掉這個球。
就是現在！
隨之而來的就是一股劇烈碰撞，從身後殺來的王秩序沒能控制住自身的慣性，在落地的時候撞在了正要起跳的楊帆身上。
籃球出手！
2秒。
籃球晃悠悠的在籃筐上滾了兩圈，也帶著場上十個人和全場觀眾的心轉了兩圈。
觀眾席的每個人都帶著憧憬注視著那個籃球，葉夢玲也在心中默念祈禱，水靈眸子閃著星光。
楊帆就算是被撞的已經摔了出去，直到最後已經趴在地上，眼睛也沒有離開過那個位置。
只見籃球最後好像會受不了眾人的意念，像是力竭一般，堪堪滾入籃筐。
1秒。
嘟~
「進球有效，加罰一球」裁判響哨。
此時趙凱南來到楊帆身邊，雙手拉起他。
「沒事吧師傅？」趙凱南似乎對進球的喜悅還不及師傅的十分之一，一臉的擔憂。
楊帆笑著拍拍趙凱南的後背，走向罰球線。
此時全場都不約而同的安靜下來，生怕打擾到楊帆，靜得可怕，只有撲通撲通的聲音。
楊帆在罰球線站定，抬頭看向眼前的籃筐，如此熟悉。
曾幾何時，楊帆在睡夢中都在想象一球絕殺的畫面，投籃前的準備動作，呼吸的節奏，他都一遍一遍的在心中模擬過無數次。
只要這個罰球進了，比賽就贏了！
楊帆呼出一口氣，讓自己鎮靜下來，壓抑身體因為高負荷運轉帶來的酸痛，此時的籃筐在他眼裡好像變得比平時小了許多，內心的期許也在這一刻不受控制的泛濫在他的腦海里，直至蔓延至托著籃球的雙手上，楊帆只是感到掌心的接觸到籃球粗糙表皮之間有一絲粘稠潤滑，緩緩舉起的雙手也變的異常沉重，帶動他的面部神經也開始抽搐猙獰起來。
抬手。
壓腕。
撥指。
在籃球離開指尖的最後一刻，他還是不願就這麼放手，只有耳邊傳來指甲劃過籃球顆粒均勻表皮的聲響，刺啦刺啦的，像兒時摔倒扯破褲子的聲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