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7章 一場離別的愛

這熟悉又陌生的客棧。

正是他們從京都急匆匆趕來，與溫錦告別的那家客棧。

好像已經隔了一輩子。

然而這裡的一切卻都沒有改變，時光似乎不曾從這裡經過。

客棧的房間里，仍舊是當初他們剛剛趕來時的模樣。

只是昔日至親至愛的父親母親，卻已經不復從前……

當初站在溫錦旁邊的蕭昱辰不知去向。

當初憐愛地撫摸著他們的溫錦，此時正了無生氣的躺在床榻上。

兄妹倆錯愕的對視一眼，一個比一個快地奔向床邊。

「母親！」

「母親！」

兄妹倆心裡還有那麼一絲絲僥倖……或許母親還能醒過來？

或許母親的告別，還有轉機？

然而，躺在床榻上的「溫錦」再無回應。

「嗚嗚……哥……」

玥兒終於忍不住嚎啕大哭。

鈺兒伸手將妹妹按在懷裡，他轉頭問周凌風，「我們離開這麼久，這個世界，過去了多久？母親她……」

周凌風搖搖頭，「皇上不必擔心，這裡的時間並未過去多久。溫錦不能再回來了，她已經不在三維世界了。」

鈺兒深吸一口氣，果然如他所猜測。

他看著房間里，幾乎沒什麼變化，他們去另一個世界，所經歷的一切，都像是一場荒誕的夢。

只是夢醒了，他們也必須長大了。

父母的羽翼，再也不能遮蔽他們了。

鈺兒深吸一口氣，好似瞬間，他又成熟了許多。

他心底有悵惘不舍，也生出更多的力量和勇氣。

他低頭看了看妹妹，輕輕握了握妹妹的肩頭。

「我們可以把母親的遺體帶回京都，重新安葬嗎？」

「哥！快看！」

玥兒抹了把眼淚，驚呼道。

鈺兒順著她的手指看去。

只見床榻上的「溫錦」，竟然變成了一顆樹。

這樹還帶著根，鬚根上沾著少許的泥土。

周凌風摸著銀白的鬍鬚道，「不必驚訝，溫錦這副軀殼，乃是青帝用樹雕成，如今溫錦神魂已去，它恢復成樹，也不奇怪。」

「只是皇上想要重新安葬，怕是……」

他以為鈺兒必要傷感。

沒想到鈺兒卻驚喜道，「太好了！這樹還有生機，可以帶回去，種在仁和宮中！這是母親留給我們的禮物和念想！」

玥兒聞言，驚詫地看了哥哥一眼，連忙抹去眼淚，重重點頭。

「哥，我們這就回去吧！」玥兒生怕這樹種不活，不由急切道。

鈺兒用棉被裹上樹根，抱起樹苗正要帶走。

周凌風不由將他拉到一旁，小聲問他，「皇上到底跟小公主說了什麼？叫她不再跟貧道計較？」

他還記著這茬呢。

鈺兒微微一笑，「我告訴他，若非道長您的『玩忽職守』造成了這個漏洞。我們也沒有機會，再跟父親母親相處這麼久！」

「如今回到這裡，回到原點……更證實，的確如此。另一個小世界里的時光與經歷，都是白撿來的機會。」

周凌風暗暗吸了一口氣，看著這個心性愈發成熟穩重，且積極樂觀的年輕皇帝，他既欣慰，又有幾分與有榮焉的自豪感！

他也算是這位年輕皇帝的半個老師呢！

「吱呀——」一聲門響。

玥兒打開了房門。

立在門外的人，連忙抬起頭來。

周凌風一見那人，立刻神情激動，「韓獻！沒想到，沒想到啊！還能再見你……」

韓獻的目光卻並未在他身上有片刻地停留。

他只是看了看公主，又看向皇帝，以及皇帝手中抱著的那棵樹。

「皇上？太上皇和太後娘娘……」

韓獻遲疑地盯著那棵樹，「不，不會吧……」

鈺兒沖他點點頭，「太傅，我們回京吧！」

「好！好！」韓獻眼眶霎時就紅了，眼底噙著淚水。

他連忙低頭掩飾。

這是他崇拜的娘娘，是他命中注定不凡的小師妹啊……

「韓太傅！」鈺兒叫住已經轉身的韓獻。

韓獻連忙用袖子沾了沾眼角，「皇上請吩咐。」

鈺兒狐疑地看著韓獻，又看向一旁的周凌風。

雖然這倆人，以前在一起的時候，沒少拌嘴，相互擠兌。

可其實他倆，私底下關係很不錯。

自打周凌風羽化登仙，韓獻卻被救回來以後……韓獻就顯得形單影隻。

修行之人自有豁達心態，但並非沒有感情。

他有時也會盯著曾經和周凌風一起走過的地方，不經意的出神，眼角眉梢帶著悵惘和落寞。

如今兩位故交，終於再碰面……周凌風的激動驚喜，溢於言表。

怎麼韓獻那麼平淡冷靜呢？

是他沒認出周凌風來嗎？

「這位是……」

「他看不見貧道。」

周凌風帶著濃濃的鼻音解釋，「但貧道能再見到他，已經是天道厚待貧道了。」

鈺兒閉了嘴。

「皇上說什麼？」韓獻問道。

鈺兒搖搖頭，「沒什麼……」

周凌風已經走上前去，他虛虛地抱了抱這位不打不相識，相識之後也少不得鬥嘴的老友。

「走吧！你們回京吧！」

周凌風颯爽地一甩拂塵，離開房間，闊步而去。

他的背影，漸漸變淡，像一股煙氣，消失在空氣中。

「咦？」韓獻伸手摸了摸面前的空氣，「怎麼有種熟悉之感？像是已故的能量，回到眼前？」

鈺兒聞言笑了，「故去的人，也會回來看我們吧？」

韓獻看著他懷中的樹苗，深深點頭，「會的，若有機緣，一定會的。」

「皇上，公主，咱們準備，啟程回京吧！」

當初是韓獻帶他們來此地告別。

如今也是韓獻帶他們回京。

韓獻覺得有點奇怪……

明明皇上和公主，進那房間，不過一個時辰……怎麼這兩個他親自看大的孩子，在這一個時辰之內，氣質變了那麼多？

就連本就早慧沉穩的皇上，如今這氣場，似乎也經過了淬鍊，而變得更加大氣磅礴。

而年少古靈精怪的公主，也變得目光犀利，更有獨當一面的架勢。

……

……

四面牆壁屏幕投影暗了下去。

溫錦深吸一口氣，只覺得臉上涼涼的。

她抬手一摸，竟不知何時，已是淚流滿面。

她知道，這是欣慰的淚水，是感激的淚水。

一雙兒女，是她幾世為人，最大的驕傲！作為母親，給孩子最好的愛——是一場分離的愛，一場漸漸退出的愛。

從胎兒離開母體，從孩子學會走路，從他開始交到朋友……

母親要從孩子生活里的主角，漸漸變成配角，最終退場，成為記憶里溫暖的符號。

孩子要成為他生活的主人，自己主導生活。

母親心中必然有不舍，從被全然依賴，到不再被需要……她也會有落差。

但落差之下，是孩子愈發強大的羽翼，愈發堅強獨立的內心。

「喂，阿錦！發什麼呆呢？快出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