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七節 夢中人蘇凜

鏡子。

一面很大很大的落地鏡。

具體有多大呢？蘇凜看不清楚那邊緣，也沒有興趣去關注那些。哪怕它根本就是無邊無際那又怎樣？就像旅行了遙遠的地方，終於到達了天涯的邊境線，踏出一步就是「外面」。他記得《悟空傳》里的「百年孤獨」篇，師徒幾人所遇到的「界限」。金蟬子走出去了，猴子跟著妖精飛上天空，豬在彷徨與明悟之間徘徊，而捲簾則永遠地停在了那裡。重要的從來都不是你看不看得見，而是你願與不願。

若是認定有路，那便去往牆壁上撞就是。別人指的路，與你何干？

在邊境的另一邊，那裡是極樂土，也是起源。

極樂土就是起源。

蘇凜的腦袋裡想著這種不知所謂的事情，不知怎麼的他覺得自己的思考似乎很有哲理，他覺得自己的思考肯定和自己有關。但與自己的什麼有關呢？自己原本只是一個孤兒，是被夜叔叔收養的孩子。那麼這思考跟自己的來歷有關咯？可他什麼都不記得，又怎麼去思考呢？要麼是未來，可自己現在身在靈異的包裹之中，生死不知，又何談未來？

他覺得有點兒頭痛，可是他絲毫不在意，他根本懶得，就好像他一開始就應該頭痛似的。

好吧，回到一開始的話題。蘇凜望望四周，他還是覺得面前這玩意兒應該是一面落地鏡，儘管它無邊無際，儘管它在黑暗之中也能夠清楚映出自己的身形。可他不知道這是哪裡的鏡子。他記得自己剛才還在靈異故事的雙子別墅中，那麼這一面是別墅里的鏡子嘍？但在那種危險的地方，他應該不會感到如此安心才對。

如同在家裡，親近的人就在自己的身邊，可以大吵大鬧可以惡作劇可以瘋狂地發泄，但不會有人來給他懲罰。他永遠都是一個被寵著的孩子，就是這樣的感覺。

但他也不在家裡。他知道自己的卧室里有一面落地鏡，用小鈴的話來說就是他「臭美」的工具。但那一面也沒有這麼大。他湊上去想要哈口氣，但鏡面上卻仍然清晰，清晰地映出那張臉，那不是他的臉。

準確來說，是一張極像他的臉，幾乎像到了一模一樣的程度，給他一種比起共同生活了將有二十年的家人更加熟悉的感覺。可他卻分明認為那不是他自己。這想法聽起來真是犯傻，你照著鏡子，鏡子裡面的人不是你，那還能是誰呢？

是自己……不是自己……

蘇凜有些迷糊了。

他仔細看那面鏡子，看那個人的眉目，看他的鼻子、耳朵……看他整張臉和與自己別無二致的長發。這個男人真的和他幾乎沒有半點不同，但那只是外貌。蘇凜揉了揉眼睛，跟這個男人對視久了，他會覺得身上發冷，彷彿對方是來自地獄最深之處，曾經剝奪過數以萬計生命的死靈。

與他相比，這個男人是滄桑的，蘇凜看著男人的眼神，像是遙隔著時空望向千年以前，那時雪峰還是平原，古樹不過小苗一株，男人站在最黑最深最沒有生機的地方，帶著一身的罪惡，故人相逢。

他覺得自己的目光應該多出一絲憐憫，但用上憐憫眼神的卻是男人。

男人的身後還藏著一個影子，幽幽地晃蕩，如同浴室輕紗般的霧氣籠在毛玻璃上，吹也吹不去。但他分明感受得到那是一個女子，身子綽約，用幽怨卻又強自偽裝出的笑臉看著他的後背，等待著千年以後的約定實現。

漫長的時間流不再是一條直線，而在這裡發生了交疊。他覺得自己應該記得這男人的名字，可他卻說不出口，他自認為這個名字他已經念叨了許多遍，帶著恨意與無奈，在嘴邊在心裡不斷地重複著。這種感覺不再是虛無的了，而是實際存在，哪怕明知道自己在夢裡，蘇凜也知道自己能夠想到那個名字。可他念的時候，卻並不知道那是一個人的名字。

他最後再看這個男人。男人的黑髮披散飄揚，死神般冷冷俯視的眼光，黑色的氣息在他的身周浮動。如同《龍族》中的路明非，對著後視鏡中的自己說「不要死」時，他看到的分明就是自己，可那人威嚴如同王座的擁有者，以王的名義對他下令，黃金瞳在鏡中的虛空閃爍。

夢境就要結束了。

蘇凜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明白，可他就是有了這種預感，於是他嘆息一聲離開了鏡子。下一秒他就出現在天台上，夢境的轉換真快，但他卻沒有注意這個。他扶著半身的欄杆朝著下方焦急地呼喊，那裡有幾個跑動的身影，其中一個身材嬌小，腦後扎著一條短短的小巧馬尾辮。

眼看她就要被後面的黑影追上。

撕心裂肺的呼喊不像是從他的嘴裡發出，倒像是來自冥冥之中未來的一個男人。蘇凜聽不到也看不到了，他的眼前化作了一片黑暗，這一次他觸摸到了現實的邊緣。就是那種明明將醒未醒，卻清楚自己就在夢中的狀態。

那時蘇凜所想的就只有一件事情，他忘記了這是不是第一次，可他明白這絕不是最後一次。不清楚為什麼會知道，只是單純地讓這一點反映在了頭腦之中。在他的未來之中，那個男人仍會糾纏著他的生命，還有鏡中他身後那道霧氣般的幻影，直到他回想起來……

想起來……什麼？

蘇凜再也無法進行這種超脫意識的思考了，他要醒了。醒來的同時，「砰」的一聲，他的後腦勺狠狠一痛。

……

與此同時，Evalia那張原本蕩漾著微妙笑容的臉龐卻突然神色一僵，她猛然低下頭去。她還記得蘇凜提醒過她，讓她在零點來臨之前一定要把他叫醒，免得他毫無準備就被傳送到20號別墅去。可她玩弄著大腿上躺著的蘇凜的腦袋卻著了迷，不知不覺，現在已經到了凌晨！

蘇凜，消失了。

……

第二節。這一節出現的部分內容，看起來可能有些水，不過正如文中所說，它在以後還會以各種形式繼續出現。我會盡量寫得抽象一些，這是一個和結局有關的伏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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