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士族
王恬梳洗打扮花了不少時間,王悅吩咐了幾句,先去了前廳,王恬坐在梳妝台前,想著關於東晉的一些資料,之前問過老哥,如今琅琊王司馬睿尚在建康,並沒有稱帝,他就判斷出了具體的時間,這樣一來,王恬的心中有底不少,安心享受起身後女僕為自己梳理髮辮。
忙活了一陣子,時間就到了黃昏,王恬穿了一件黑色單衣,下身裹著一條裙子,走起步來,有些彆扭,王恬問了幾個下人一些基本禮節,便讓人帶著去了前廳。
王家初來健康,府中尚未修葺完善,不過規模比較大,王恬走在前面,一名男僕垂著頭,跟在後面,小聲告知王恬前廳的方位。
到了前廳,就看見很多人跪坐在地,舉杯暢飲,王恬有些心慌,不知道該作何應答,倒是大哥王悅走上來前來,將王恬拉到自己座位旁邊,魏晉時期跪坐依舊盛行,王恬走訪日本時也知道這個禮節,順當的坐了下來,剛坐定,王悅就將腦袋靠了過來,耳語道:「伯父來了。」
王恬稍愣,不禁自問,難道是那個王敦?王恬抬起頭,就見王導坐在對面上席,身旁坐著一個長者,年歲比父親稍長,人長的高大威猛,滿臉絡腮鬍子,一雙眼睛炯炯有神,正端著杯子與王導說著什麼,還不時大笑耳語幾句。
王悅與王恬都是晚輩,自然不會上前胡亂插嘴,王悅拉著弟弟吃著東西,王恬吃了一些肉食,並不是很習慣,桌子上多是煮熟的鴨子、羊肉等物,還有一些炙烤的熟肉。王恬試著吃了一些,膻味較重,便早早放下了筷子。不過喝的酒,味道讓王恬有些驚喜,暗自道:怪不得東晉那麼多酒鬼呢。這釀造出來的酒,味道確實與眾不同。
今日來的多是王氏宗族,三三兩兩交談著些什麼,王導與王敦二人喝到後來,都是袒胸露乳,恣意尋歡,過了幾個時辰也不見散席的徵兆,王恬心中叫苦,連坐了這麼長的時間,雙腳早已失去感覺,偏偏不能隨意扭動,只好挺著身子,身體重心朝前,才苦苦支撐到現在。
這時候王悅拉住王恬,神秘一笑,道:「弟弟,我們尋些快活事去。」
王恬早已坐的失去耐心,馬上應承下來,趁著自家長輩東倒西歪,悄悄溜了出去,二人出了前廳便回屋換了一身便衣,叫上幾個下人,出了大門,就去了秦淮河。
王恬沒有料到大哥會帶他去秦淮河,後世對於秦淮河的描述都極盡繁華,不免有些好奇,也不作聲,跟著去了。
十里秦淮,燈火通明,王悅乃是個玩耍嬉戲的主子,見著自家弟弟有些笨手笨腳的,恥笑道:「老么,往日里,你都是廝混高手,這些活計還都是你琢磨出來的呢。今日怎麼束手束腳?」
王恬苦笑一聲,看來自己這個正主以前還是個好角色,心中便道:「既然到了這個世上,及時行樂還是頭等大事。」
當下王恬怪笑一聲,道:「被那該死的暑熱之病害慘了,哪有這般興緻,既然今日來了,當然要盡興而歸了。」
王悅攬住王恬,答道:「那還猶豫什麼,我們去鳳閣樓,寒水依大家今天好像要宴請賓客,據說此女國色天香,還未一見呢。」
王恬沒有作聲,他當然知道王悅的意思,入了秦淮,自然去那些放蕩之所,至於什麼大家,在王恬眼裡,不過就是高級妓女而已。
王悅帶著王恬穿過一座小橋,王悅神色飛舞,因為老么的病,他有些日子沒有來此了,看著河畔上星星點點的燈光,倒映在流淌的河水裡。王悅禁不住哼起小調來了。王恬東張西望,喟然而嘆,偏安江左,不思進取,奢華生活,卻比誰都學的快。
王家兄弟都是心不在焉,想著其它的事情,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少年慌不擇路的從後面沖了上來,少年邊跑邊回頭望著後面,後面傳來的陣陣恐嚇的叫聲。
少年嚇得臉色發白,跑的更快了,一下子撞在了王恬背上,王恬被突如其來的衝擊,摔得狗吃屎,氣的王恬火冒三丈,抬起頭,見那個少年看也不看自己,踉蹌著往前沖了幾步,結果又撞到了前面唱的正歡的王悅。
王悅人高馬大,那少年撞過去,倒得反而是那個少年,王悅轉過身,低頭一看,那少年怯怯的抬起頭,王悅像是見到了蛆蟲,連忙拍了拍被撞的地方,一腳就將那少年踢飛了出去,怒喝道:「哪裡來的賤民?你是活的不耐煩了嗎?」
話剛說完,王悅身旁的下人早已撲了上去,一陣拳打腳踢。王悅猶不解恨,罵道:「真***晦氣,把他兩條腿給我廢了。」
話音剛落,就聽見那個少年發出凄慘的嚎叫,王悅齜牙咧嘴,一把推開一個下人,揮開眾人,一隻腳踩在那少年的腦袋上,低吼著:「讓大爺給你點教訓,否則你不知道你是什麼身份!」王悅怪笑一聲,將腳移到少年斷掉的腿上,少年早已疼的牙齒打顫,現在又被人家踩著斷腿的地方,直疼的倒吸涼氣,不過這次他沒有退縮,雙眼狠狠的盯住王悅,滿是仇恨。
「喲!是個硬氣的傢伙。」王悅不怒反笑,「我就喜歡折磨你這種人!」
話音剛落,王悅一腳踩在那少年一隻手上,狠狠的來回用力,只聽到那少年痛苦的叫聲,王悅很喜歡聽到這種聲音,笑著道:「我還以為你不疼呢。」
王恬本就想給這個冒失的傢伙一些教訓,但是自家大哥這麼賣力的揉捏別人,眉頭皺了皺,身旁的下人扶起他。王恬拍了拍袖子,就聽見後面傳來聲音,王恬回過頭,瞄了一眼,就看見六七個大漢追跑過來,看見眼前的場景,稍稍有些意外,互相望了幾眼,沒有貿然上前,就定在原地,這些人都是人精,知道秦淮一帶,說不定就會蹦出一個權勢滔天的人物,他們這些小人物可惹不起,而且他們本就是抓那個小鬼,要好好修理一頓,既然有人幫他們,他們也樂得清閑。
王恬站著不動,也不說話,倒是王悅折騰著那個少年非常過癮,回頭看到王恬一臉木然,便走過來,問道:「老么,你這是怎麼了?」
「老哥你慢慢玩,我先去找那寒水依大家,興緻都被你破壞光了。」王恬嗔怒,就朝著橋那頭先行去了。
王悅一拍腦袋,暗罵自己蠢貨,今晚寒水依大家宴請建康青年才俊,在這裡跟一個賤民鬧騰,這不是自找沒趣嗎?王悅朝前一望,看見遠處那些大漢,質問道:「你們是追這個小子吧?」
那些大漢見這個公子哥一臉煞氣,知道是個不好惹的主,領頭的一個諂笑道:「是的,這個小子不好好做事,逃了出來,我家主子讓我等抓他回去。」
王悅哼了一聲,又踢了一腳,朝著那些大漢道:「管好你們的人,否則我連你們一塊解決了。」
哪些人唯唯諾諾應承不已,王悅不管躺倒在地的少年,連聲呼喊:「老么,等等大哥,等等大哥........」
王恬不耐煩的回過頭,那個少年抬起滿是血污的臉,一雙眼睛在這個黑夜顯得格外明亮,那雙眼睛正好對上了王恬,那少年望著王恬不放,王恬看到那雙眼裡充滿了悲傷、哀痛、無奈、仇恨,他很驚訝,一雙眼睛怎麼可以充滿這麼多的感情。
王恬轉過頭去,不願再去看,他不想承認自己心裡有些痛楚,因為那一雙眼睛像是將自己看透了一般。
「救我!」那個少年突然嘶吼一聲,那一聲聽起來根本不像是再求救,倒像是命令誰!王恬眉毛陡的一跳,轉過頭,冷冷的看著他,道,「如果你可以站起來的話,我就帶你回去。」
王悅本來想回身踢死這個混賬,見弟弟一臉不爽,而且說了那麼一句話后,他就差跳起來大誇弟弟夠狠,明明知道這個賤民被自己打斷了兩條腿,還弄傷了一隻手,卻要他站起來。這句話,實在是妙啊!
王恬沒有看到一臉興奮模樣的大哥,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何說出這番話來,自打來了這個世界,彷彿自己腦海中多出了一個人的記憶,這個記憶很可能就是以前的主人留下來的。
那個少年面容扭曲,似乎徹底被王恬所激怒了,王恬冷笑一聲,正欲轉身,懶得再去搭理這個只會憤怒的少年。
「不錯啊!還真的想站起來?」王悅雙手環抱,一副看好戲的模樣,王恬裝過頭,瞥了一眼自家大哥,他腦中不覺得想到歷史書上記載的那些高高在上,漠視生命的貴族子弟,看來確實如此,這裡的下等民眾,可以忽視不計。
王恬扭過頭,那個少年居然咬著牙,扶著地面,努力的想站起來,王恬有些意外這個賤民的堅毅,昂起頭,想看看這個少年如何站起來。
那少年面色灰白,神色痛苦,一雙斷腿怎麼可能站立起來,每當他顫抖著站起一點,馬上就倒了下去,好不容易勉強站起,而後又倒了下去。
每見這個少年仆倒在地,眾人都是哄堂大笑,少年從一開始都是低著頭,不發一言,可是王恬能夠感覺到那個少年噴涌而出的怨氣。
王恬想殺死這個少年,這個少年身上似乎有一種東西會威脅到自己,他想到此,轉過身,就要離開,只要離開,這個少年就喪失了最後活的機會,這正是他所想的。
剛走出幾步的王恬身後發出驚訝的呼聲,王悅更是瞪著一雙眼睛,一臉的難以相信,王恬回過頭,臉色先是一沉,旋即笑了,那個少年雙手撐地,倒立在地上,雖然整個身子都在劇烈的顫抖,但是他確實站起來了,以一種特殊的方式站起來了。
王恬側過頭,道:「跟我的下人走!你的命我收了。」
這句話說出來,那少年終於忍耐不住,摔倒在地,昏迷過去,王悅身旁的下人跑過去架起那個少年,就往回拖,又有幾個下人走到那幾個大漢那裡,掏出一些銀錢,算是將這個賤民買了下來。
那些大漢哪會阻攔,只要有錢,一切好說,王悅一把摟住王恬,好奇道:「老么,你買這個小子做什麼?」
「玩玩而已。」王恬笑笑,掙開大哥的手,快步朝前而行,緩聲道,「那個小子會有大用,我有感覺。」
王悅摸摸頭,他覺得這個老弟怎麼有些摸不透的感覺,自打他病好之後,給人的感覺,似乎有些陰森森的感覺。
「老哥,發什麼愣?難道不想去見寒水依大家了?」王悅被這麼一提醒,也不多想,隨即應道,「那還不等我,看你跑的這麼快,難道是猴急了?」
王恬哈哈大笑起來,王悅也跟著笑了起來,二人並肩而走,朝著鳳閣樓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