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楔子

深秋是漫山遍野的黃葉飄零，周圍瀰漫著蒙濛霧氣，小雨淅淅瀝瀝的，將黃土凹陷處填出不深不淺的水窪。

「吧嗒，吧嗒。」

無數馬蹄在山間小道上穿行，其速度之快，將水窪踩得污水四濺，擾亂了這一片的祥和安寧。

領頭侍衛喝道：「今日必須將小姐帶回！老爺說了重重有賞！」

「是！」

*

蘇巧汐胸廓劇烈起伏，雙腿一軟、跪倒在了地上。

本該漂亮的雲鬢因為一路的奔波變得散亂，濕發貼在蒼白如紙的面頰上，誰都不會想到，面前的女子會是京城蘇府大小姐蘇巧汐。

身前的男人即刻停下步子，他同樣落魄。只不過一身青色鑲邊長袍，頭上藤蔓花紋金冠，又讓他顯得貴氣無雙。

半跪在地上，雙手擦盡蘇巧汐臉上的雨水。

蘇巧汐疲憊一笑，笑容如她本人一樣溫柔似水：「三郎，是我對不住你，若不是爹爹設局，你的妖脈也不會被毀的徹底。」

她抬手貼在藤裕冰涼的手背上，「你先躲起來，這次千萬不能再被爹爹抓到，否則以他的脾氣後果一定不堪設想。」

藤裕咬牙，「萬年過去了，人妖之分有那麼重要嗎？」

蘇巧汐還要勸說，馬蹄聲卻已然在耳邊逐漸清晰起來，她慌不擇路地推了推藤裕，愣是沒讓他移動分毫。

看出藤裕眸中的堅定，蘇巧汐即刻想到了什麼，血色盡褪，「三郎，你冷靜些！回去再作打算，爹爹不會對我做什麼的。」

「怎麼不會？明日就讓你嫁給太子了。無論如何都要拼一把，之前妖脈被毀，我也從未反抗過，如今……」

話音剛落，侍衛而至。

藤裕緩緩起身，蘇巧汐緊緊拽住藤裕的衣擺，待仰頭看著他清秀俊朗的臉時，只覺深深的無力瀰漫心尖，她知道自己勸不動他。

三郎做事向來直來直往，一旦認定了什麼，絕不可能更改，就像第一次見面，他便認定了自己一般。

領頭侍衛坐在駿馬上，輕蔑地俯視著對於他們來說低賤醜陋的妖族：「藤裕，如今你妖脈已毀，沒了妖力可對付不了我們。」

「笑話，誰說妖脈被毀，便沒了妖力？」

此話一出，侍衛們鐵青了臉，看藤裕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怪物：「你瘋了？！」

藤裕毫不在意，他脫下外套披在蘇巧汐的身上，同時也讓她鬆開拽住自己衣擺的手。勾唇：「不拼一把，他們還真當我好欺負，想我堂堂藤裕，在人間逍遙自在，卻因你可受了不少委屈……承認吧，到底給我灌了什麼迷魂藥？」

蘇巧汐被氣笑了：「迷魂藥我不知，我只知你將我氣的不輕。」雙手撐著地面，搖搖晃晃地起身：「既然你想尋死，我陪你就是。」

「誰說我一定會死？對付他們只需一點點的力量即可。」

「夠了！」領頭侍衛實在聽不下去，厲斥一聲，隨即身上的飛刀如長了眼睛，齊刷刷朝藤裕射去。飛刀帶著除妖人符咒的力量，對妖來說算是危險。

藤裕神色一凝，身上妖氣騰升，腹部的某處透過衣裝仍亮起明亮的綠色熒光，那是他的內丹，等同於人類的心臟。

內丹藏於妖身最隱秘的一耦，除了妖自己，誰都不知道他們的內丹所在何處，所以即使妖脈被毀，可妖丹作為後備力量也能發出強大的實力。但使用的程度有限，達到最大限度便可使妖暴斃身亡，不使用即便沒有妖力，也能保持長久的壽命。

霎時間，藤裕的一隻手臂變成粗大的藤條，它表面堅韌，源源不斷的生長，帶著疾風並以靈活刁鑽的角度，將飛刀毫無保留的打飛回去……

有人受傷，有人滾下馬，有人驚險避開。

「哼。」

藤條繼續將剩餘的人甩飛，巨大的力量讓侍衛沒有招架之力，一個個狠狠砸出幾米開外，痛苦地扭曲著身體。

藤裕是留了餘地的，否則要以他的實力，一鞭下去早就當場斃命。他還是看在巧汐的份上，尚且留他們一命。

這點痛算什麼，妖脈被毀，比他們痛上萬倍，如同抽筋拔骨、剝開皮肉。

蘇巧汐同樣明白這個道理，她雖然不忍，還是道：「謝謝你，三郎。」

謝謝你留他們一命。

藤條回縮，重新變回手臂，牽起蘇巧汐的手：「咱們走吧，如果沒力氣，我背……」

「哧！」

一把長劍驟然狠狠穿過還沒消失的綠色熒光處。

蘇巧汐瞪大了雙眼，長劍倒映在她的眸中，大腦瀕臨崩潰：「三郎！」

再往藤裕身後看去，是自己再熟悉不過的身影。

藤裕青筋暴起，手掌緊握長劍，任由血液流出，再往後用力使力，蘇穆便執劍向後踉蹌了好幾步，好在最後穩住了身形。

「妖孽！今日便是你的死期！」蘇穆怒喝，經歷過滄桑的臉滿是肅殺之氣，對藤裕下手可以說是毫不留情。

藤裕捂住腹部傷口，自嘲一笑：「還真是……一點情面都不留啊。」

綠色熒光從藤裕指縫一點點泄了出來，預示著他快要流失的生命。

「爹爹！你何苦趕盡殺絕！」蘇巧汐通紅著眼眶，用盡一切力量沖蘇穆吼了出來。

蘇穆一愣，女兒向來尊敬他，如今竟然因為一個下賤的妖孽……

不再理蘇穆，蘇巧汐轉身扶穩藤裕搖搖欲墜的身體，貝齒緊咬下唇。深吸口氣，強行扯出抹笑來：「三郎，你疼么？我帶你去拿傷葯貼敷，一定能好起來的。」

「不疼。」藤裕騰出一隻沒沾染到鮮血的手，捏了捏蘇巧汐的臉頰：「我還是第一次見你笑得這麼丑，恐怕得產生陰影了。」

蘇巧汐心裡本就不好受，被藤裕一激更是憋不住了，豆大的眼淚順著眼角流出，雨水重新落在她的臉上，長睫也掛著點點晶瑩。

忽地，藤裕血氣翻湧，血腥味填滿口腔，竟嘔出不少黑紅的血液。一擦嘴角，血液帶著雨水劃出道血痕。他同樣不甘就這樣死去，可內丹的力量即將散盡。

身邊的小女人慌張地一個勁問他「還好嗎」這讓他到底怎麼安心離開，無奈：「好啦……我有個小玩意送你。」

蘇巧汐氣急敗壞，一向的好脾氣都要給藤裕強行破功：「我才不要你的小玩意，我要你好好活著！」

藤裕從懷裡掏了掏，掏出一個用細小藤線編出的竹蜻蜓：「我親自編的，好看吧？知道你喜歡玩竹蜻蜓，所以特地給你做的，本來打算遠走高飛后再給你這個驚喜，看來是不行了……」

「對了，它用得是我的藤線，耐用，永遠不會壞，只要你不拿火燒它就行。」

蘇巧汐的心又酸又澀，努努嘴，接過竹蜻蜓時委屈地賭氣道：「我就拿火燒它，反正你死了也管不著我。」

「咳，咳咳咳。」藤裕被嚇得猛咳起來。

才說完蘇巧汐就已經後悔了，只是沒想藤裕反應會這樣大：「我、我騙你的！珍愛它還來不及，又怎可能這樣對它！」

藤裕整個身體的重量壓在蘇巧汐身上，蘇巧汐穩住重心，慢慢帶著藤裕平躺下來。

藤裕掀起眼皮，看起來力不從心：「知道你嚇我，可這話從你口中說出，還是會被驚到，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壞了？」

「被你教的。」

「哈哈……」

蘇巧汐剛想說什麼，就見藤裕的腿開始慢慢變得透明，一點點往上爬。

「你的腿！」蘇巧汐猶如受驚的小兔，想阻止，卻沒有任何辦法的原地打轉。

她心裡知道，誰也救不了一隻被毀了內丹的妖。不過她偷偷在心底向上天祈求，救救他……

蘇穆冷笑：「汐兒與我回去。」

「我不回去！」

「一隻妖有什麼好的，他能給你帶來什麼？住山林里當野人嗎！快走！」

蘇穆說著就拽住蘇巧汐的手臂往外拖，蘇巧汐奮力反抗，可惜她的力量還是太小。

藤裕也努力伸出手，咬緊牙關想夠住蘇巧汐——他恨人世不公，恨自己。

「巧……汐……」

「嘭！」

巨響之中，一道強光從他們的頭頂傾瀉而下，帶著強大的妖力，大地震撼，黃葉落地，彷彿可以籠罩這整個世界為之臣服。

眾人肉體被刺痛，強光逼得他們雙眼緊閉，最後不知為何，竟全部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