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2章 我和她,已經分手了
空氣中,安安靜靜。
俏兒。
這兩個字,慕雪柔聽得清清楚楚,心中不禁警鈴大作。
先生不是說,那種葯可以擾亂一個人的情感系統,讓他徹底忘卻曾經對唐俏兒的一往情深,讓他對曾經的愛人,不會再有任何留戀。
可他為什麼還會提起那個女人?!
沈驚覺望著鏡中孑然一身的自己,他微微怔忪。
他覺得,自己的人生,不需要任何人。
但莫名的,在他隨口喚出「俏兒」的一剎,他只覺心中空了一隅,那裡回蕩著令他無法忽視的迴響。
此刻,他還沒有意識到。
念念不忘,才會有迴響。
就在沈驚覺出神之際,忽然,一雙白皙玉手輕輕拂過他寬闊的肩頭,繞上他的脖頸。
緊接著,一陣淡淡幽香湧入他的鼻息。
他低頭,對上慕雪柔盛滿溫柔的眼睛,如墨的瞳驟然一沉。
「看樣子,二少爺對系領帶不太熟悉。」
慕雪柔指尖輕輕繞著深灰色的領帶,嗓音透著蠱惑人心的溫柔,「讓我幫你吧。一會兒沈董他們就要到了,看見了,多不像樣。」
她穿著高跟鞋,但男人身材高大挺拔,她故意踮起腳尖,讓他們彼此挨得更近,氣息相融,鼻尖亦彷彿要貼合在一起。
沈驚覺眉宇微攏,薄唇剛啟,門口傳來一陣悶重的皮鞋腳步聲。
他猛地抬眼,只見柳隨風神情冰冷地站在那兒,將一切看在眼裡。
從他的角度,沈驚覺和慕雪柔看著異常曖昧,如同接吻一般。
柳隨風狹長的狐狸眸猛地一睜,渾身氣血憤然倒涌,直衝上腦!
「啊,柳醫生。」
慕雪柔轉過身,朝面色陰沉的男人笑得異常明媚,又無辜,「請不要誤會,二少爺似乎對打領帶不太擅長,我只是幫他一個小忙而已。」
柳隨風唇角冷冽一牽,抬步徑直奪到沈驚覺面前。
啪——!
下一秒,他揚手狠狠甩了男人一巴掌!
沈驚覺被打得側過臉,冷玉般的肌膚上赫然一片五指印。
慕雪柔忙擋在男人面前,「柳醫生!你怎麼能無緣無故動手打人呢?!」
「你最好給我閃開,我可不是什麼正人君子。」
柳隨風眼瞼一壓,舌尖抵了抵上顎,「再嗶嗶一句,我連你一起抽!」
「你——!」
慕雪柔氣惱得臉色一白,被柳隨風近乎粗魯地搪到一邊。
「沈驚覺,你才醒來幾天,你就迫不及待新人換舊人了?!」
柳隨風氣紅了眼眶,怒不可遏,「腦袋出了點兒問題,把你的渣男體質給激發出來了?你特么是情感障礙,你不是失憶了吧?你難道不知道你女朋友是唐家大小姐唐俏兒嗎?!
就算你對她沒有愛意了,難道你做人的道德也沒有了?你怎麼能在自己有正牌女友的情況下光天化日跟別的女人不清不楚?你特么是人啊?!」
慕雪柔深吸了口氣,維持著溫婉的儀態,「柳醫生,你誤會了。我只是幫二少爺系個領帶而已,你未免太過敏感,小題大做了。」
「他有手有腳,再不濟還有韓秘書,輪得到你咸吃蘿蔔淡操心?」
人和人的磁場就是很奇怪,柳隨風第一眼就對這個女人沒有好感,覺得她很假。
加之他從唐樾那裡聽到了一些關於沈家的內幕,知道沈氏兄弟同父異母,存在競爭關係。而慕雪柔又是大少爺一黨,讓柳隨風更是對她多了幾分警覺。
「柳醫生,我已經和唐小姐講清楚了。」
沈驚覺薄唇抿出一道青白色的線,嗓音低沉,「我和她,已經分手了。」
柳隨風臉色驚變,往後趔趄了半步:
「你說什麼?」
站在一旁的慕雪柔,看似不動聲色的臉上,嘴角卻幾不可察地挑動了一下。
「我們分手了。」沈驚覺又重複了一遍,聲色又冷了幾分。
「媽的……你畜生啊你!」
柳隨風猛地奪上前,狠狠揪住男人整潔的衣領,十指骨節綳得泛白,「俏俏為你荒廢了青春,流了孩子,為你付出了那麼多!
她心碎了,身子也熬垮了,就在一個小時錢前,她吐了血,被送進了icu!現在還在昏迷中!
你小子就算不愛,難道還沒責任心嗎?說不要她就不要她了,你特么失了智了?!」
為了不讓俏俏難過,勾起她的傷心事,這些天他最大程度地逼著自己看淡這件事。
他知道周圍的人著急、惶恐、煩憂,這些焦慮的情緒只會無限地投射在俏俏身上,只會讓他更難受。
可只要是一路看著他們走過來的人,就會對那種失去所愛的切膚之痛,感同身受。
怎麼能接受呢?
那樣轟轟烈烈地愛過,現在說不愛就不愛了。怎麼能承受得了?!
聞言,沈驚覺劍眉深鎖,星眸間涌動著複雜的情緒,甚至是匪夷所思:
「她……吐血了?因為我?」
「沈驚覺,你如果還算是個人,就去看看俏俏。」
柳隨風狠狠抽了口氣,逼著自己冷靜下來,猛地撒開了他的衣領,「就算你沒有感情了,你們曾經的回憶也存在於你腦海中吧?那是你曾經拼了命想要愛護的女人,你費盡了千辛萬苦才和她走在一起。現在,你不要她了……你的心真的一點都不痛嗎?
你難道就不怕有一天,自己追悔莫及嗎?!」
說完,柳隨風轉身憤然離開。
追悔莫及……
突然,沈驚覺眼前一陣恍惚,劇烈的痛意來襲,他的頭瞬間彷彿變成了一個膨脹欲裂的氣球,就快要爆破開了!
「二少爺,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慕雪柔忙上前想要攙扶,卻被滿額虛汗的沈驚覺猛地掃開,「不用,沒事!」
她雙手尷尬地僵在半空,指尖不甘地一蜷。
……
從病房出來,柳隨風怒氣沖沖地跑到陽台上,撥通了愛人的電話。
「隨風。」唐樾嗓音依舊溫柔繾綣,卻隱隱透出疲憊。
「阿樾……我……」
柳隨風本極力剋制了情緒,卻在聽見唐樾醇厚聲音的一剎,綳不住哭了出來,「我受不了了……我太心疼俏俏了!」
「親愛的,別哭。」
唐樾忙溫聲勸,聲色微啞,「我知道你疼俏俏,我們都疼她。別擔心,她是急性胃出血,現在人已經醒了。
醫生說,她是過度傷心,過量飲酒,加上飲食不規律導致的。更何況,俏俏本來就有胃病,以前她在戰場上搶救傷員,飢一頓飽一頓落下的毛病。」
柳隨風不禁愕然,「俏俏……還上過戰場?!」
「l國戰亂動蕩那年,她在那裡做過無國界醫生,救助了不少百姓和維和部隊的軍人。」唐樾提及此事,語氣里有心疼,亦有說不出的自豪。
「我的天啊……你們唐家的人心怎麼那麼大!l國政壇動蕩,不光有戰亂,還有不少恐怖分子燒殺擄掠。俏俏一個女孩子跑那麼遠的地方,每天水深火熱,你們也忍心?!」
唐樾沉默了片刻,深吸了口氣,聲線隱隱發顫:
「我們也捨不得,可她一心為了追隨沈驚覺,他去哪兒,她就要跟他到哪兒。我們誰能攔得住她。」
柳隨風腦中嗡鳴,大為震驚:
「俏俏……去做那麼危險的事,是為了沈驚覺?!」
「驚覺,曾是維和部隊的一名軍人,曾被派遣去l國,執行重要任務。」
唐樾嗓音發緊,「俏俏完全是為了能夠見到他,才申請去了l國,險些有去無回……」
「沈驚覺配嗎……那小子他根本不配得到俏俏的愛!」
柳隨風漂亮的狐狸眸氣得猩紅,一拳砸在陽台上,「他醒來后,完全變成了個大渣男!他跟沈家大少爺身邊那個姓慕的女醫生曖昧不清,剛巧被我撞見。我特么給了那小子一巴掌,罵他不是個東西。他竟然說已經跟俏俏分手了!」
說著,他又流下淚來,哽咽得厲害,「阿樾,說真的……沈驚覺現在這個樣子,他還不如死了乾淨!」
「隨風……」
「俏俏眼睜睜看著他在她面前,卻被拒之千里之外,甚至要忍受他去親近別的女人……阿樾,那種從天堂墜入地獄的落差誰能承受得住?我真是後悔把他救過來,當初就該給他下點兒葯,讓他變成一個植物人,都比現在強千萬倍!」
「隨風,別忘了,驚覺是為了俏俏才變成這樣的。」
唐樾呼吸沉了沉,「命由天定。若他們還有緣分,驚覺一定會重拾對俏俏的愛意。若緣盡了,那這不失為一個最好的結局。
只要人沒事,健健康康地活著,就好。」
柳隨風掏出帕子,抹了抹淚,「等我忙完了……去醫院看望俏俏。」
「沒關係,過兩天再來也可以。正巧俏俏精神不太足,也需要好好休息。」
「阿樾,後天你生日了。」
柳隨風吸了吸鼻子,看著自己無名指上的婚戒,幸福的笑容溢於言表,「你知道我這個人的,不像你點子那麼多,老能準備別出心裁的驚喜。
你想要什麼,你直說好了……」
唐樾低低一笑,隔著電話,彷彿都能感覺到他灼人的氣息:
「那,你後天不要加班了。」
柳隨風眨了眨狐狸眸,「只是這樣?」
男人聲音又啞又沉,「然後,洗乾淨,等我。」
「靠,我就知道!老王八蛋!」柳隨風嘴上嗔著,臉頰緋紅,心已飛到了他身邊。
……
夕陽西下,殘陽如血。
慕雪柔獨自開著白色法拉利,來到觀潮莊園。
書房中,沈驚蟄端坐在桌前,正在專心致志地寫著一行毛筆字:
陽春布德澤,萬物生光輝。
字跡行雲流水,矯若驚龍,瀟洒而磅礴。
「先生,沈驚覺出院了。」
慕雪柔想起柳隨風,氣不打一處來,「那個姓柳的,實在礙事。今天在醫院,他為了唐俏兒,扇了沈驚覺一巴掌,還推了我一把!
他算不算個男人啊他,什麼不男不女的東西!」
沈驚蟄似笑非笑,又重鋪了一張宣紙,「怎麼,他打了我弟弟,你心疼了?」
「不,我只是覺得,他閑事管的太多了。怕會亂了您的計劃。」
慕雪柔眼神一片陰沉,「有這樣的人在沈驚覺身邊,一遍遍地刺激他,衝擊他,我怕會激發他對唐俏兒的好奇,如此下去,真有可能將他潛意識裡對唐俏兒的感情喚醒。」
「今晚,你去聯繫一下這個人。」
沈驚蟄從抽屜里拿出一份資料,放在桌上。
慕雪柔忙走過去,拿起來看了下,眉心一皺:
「雲頂集團的成員?這個組織不是已經解體了嗎?您找這個人做什麼?」
沈驚蟄漆黑的眸微微一眯,「你再往下翻翻看。」
慕雪柔又翻了幾頁,當她看到資料照片中的男人,那張熟悉的面孔,震愕大驚:
「柳隨風?!他是雲頂的人?!」
「很像,是不是?我第一眼看到這張照片的時候,也非常驚訝。」
沈驚蟄眼底泛起攝人心魄的幽冷光芒,透出濃濃的玩味,「但,他不是柳隨風,他叫遲夜。曾是雲頂的骨幹成員,是當時身為雲頂話事人的唐樾身邊的左膀右臂,亦是他的初戀情人。」
慕雪柔滿目崇拜,佩服得五體投地:
「先生……您,您真是太神了,您怎麼會知道這個人的存在?!」
「因為,我曾經企圖瓦解,吞併雲頂。若不是唐樾臨危受命,力挽狂瀾,雲頂集團早已是我的囊中之物。」
沈驚蟄流露出一絲無奈,嘆了口氣,「唐樾棋高一招,那一仗,我甘拜下風。」
慕雪柔一聲冷笑,「呵,但他不可能永遠都贏!這把,您一定要讓他輸得慘不忍睹!」
「當年,我以為遲夜會是唐樾的軟肋,沒想到,他心狠起來,連自己的情人都殺。」
沈驚蟄將毛病放置在筆架上,移開鎮紙,拿起剛寫好的字細細端賞,「這一次,柳隨風,會不會是他的軟肋呢?
我很好奇,所以,我想試一試。」
慕雪柔早已脫胎換骨,被他調教得比從前機靈太多,一點就通:
「您的意思,我明白了。今晚我就去安排。」
「辛苦了。」
「為您做事,我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慕雪柔深鞠一躬,退出書房。
沈驚蟄如霜似雪般蒼白的面靨彷彿沉入寒潭般冷寂下去,他拿起打火機,將桌上剛寫好字的紙張點燃,付之一炬。
春雷動,蟄已醒。
六個字,化作跳躍的鬼火,映照在他眼底,似修羅,似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