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復甦」

74「復甦」

夏笙寒一驚,連忙將傅茗淵扶穩后沖了過去,扶起體力不支的湘王,才發覺他背後正中一劍,傷勢並不比柳尚書要輕,衣上鮮血涔涔。

「王兄……」

傅茗淵強撐著挪了過去,望著湘王愈發蒼白的臉色,哽咽道:「都怪我……」

湘王沒有望她,有些吃力地動了動身子,抬頭望著夏笙寒,冷若冰霜的面容上第一次露出了微笑:「你……無事便好。除我之外,龍羽那邊應當只會聽你一人的話。」

夏笙寒訝然張了張嘴,彷彿是在悔恨,久久未能出聲。湘王微微合眼,又看向傅茗淵,突然蹙了蹙眉:「傅大人,雖然本王不太喜歡你,但……阿寒就交給你了。」

傅茗淵怔然,一時不知如何作答,而對方卻已然閉上了雙眼,像是安詳地睡去了。

入殿的禁軍很快將潭王包圍,他大約是沒料到景帝的人會在楚軍之前趕來救他,在被生擒之前割喉自盡。分明布下了天羅地網,卻因一時的貪慾而葬身,即使此刻龍袍加身,卻只顯得更加可笑。

殿中一時寂靜,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於湘王身上,看著這個風雲人物的倒下,心裡竟是說不出去的苦悶。他們這些人都景帝的親衛,在以往,若是湘王暴斃,簡直是要喜大普奔,然而方才湘軍的相助,以及朝中的種種變化,一切的疑問都漸漸明朗了起來。

傅茗淵咬著唇,看著夏笙寒一動不動地坐在地上,全然不知該如何安慰,正想伸手拍一拍他的肩,卻差點驚得跳起來。

「媽呀……」

在她的眼前,湘王重又睜開了雙目,望她的眼神比方才更不耐煩,厲聲道:「愣著作甚,還不快帶本王去見太醫?」

四處更加寂靜了。

傅茗淵與夏笙寒同是愣住,而後近乎咬牙切齒。

——這兩兄弟簡直一個鬼德行!

卻是,破涕為笑。

***

一晃又過了數日,京中的局勢暫且穩定下來。在景帝的號召之下,京營與邊關的將士全力出擊攻打揚楚二國。楚軍本就是受了潭王的教唆,士兵驍勇善戰,但兵力差距之下,能夠出奇制勝的軍師少之又少,逐漸處於下風。

戰局轉移到了西北,關東軍乘勝追擊,而得之京中消息之後,各地藩王也紛紛出動,曉得等天下平定,景帝就準備要他們的腦袋了,爭先恐後地要將功折罪。

湘王府守衛森嚴,個個神色凝重,走過迴廊便可看見龍羽站在一間屋子外踱步,來來回回走了好幾個時辰了,似乎許久未合過眼,整個人都顯得形容憔悴。

夏笙寒取回了他常帶的那把傘,撐著紫傘坐在台階之上,許久都沒有說話。

傅茗淵扶了扶額,有些看不下去了。

「那個……湘王殿下的傷幾天前就治好了,他只是在裡邊睡覺,你們有必要每天都來這邊哀聲嘆氣么?!」

夏笙寒和龍羽同時抬頭望她,像是想明白什麼似的,黯淡的眸子陡然間亮了起來。

傅茗淵嘆了口氣,心中卻是無比安寧,坐在了夏笙寒的身邊,喃喃道:「其實……湘王殿下對你可真好呢。」

聽到這句話,他轉頭注視著她燦燦的笑容,側臉是那般潔白美麗,與他記憶中的一個身影重合,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攬過她的肩。

「這這這……這裡可是湘王府!」

傅茗淵急忙將他推開,可他卻像沒看見周圍有人似的,徑直將她往懷裡拉,手還恰好放在她的肚子上,輕輕揉了揉。

龍羽看見了這一幕,臉上的表情無法形容,一副「我懂了」的神色,帶著眾人迴避。

不……不是這樣的啊!

傅茗淵漲紅了臉,拚命摁住他的手,卻聞他低聲道:「好像……肚子真的比之前大了。」

「……」

這下她連耳根子都紅了,悶著腦袋不說話。夏笙寒輕輕將她摟著,彷彿整個世界都在他的懷裡,安心地笑道:「在我腦袋被人砸了之後,王兄他……一度對我很不友善。曾經我以為,他是覺得我這個瘋弟弟一無是處,後來才發覺……這不過是他保護人的方法。」

這些話在心中埋藏多年,終於能夠對她傾吐,他有些無力地笑了:「可惜在我意識到這件事的時候,已經不知道該如何與他相處了;王兄對於是非對錯從不費神去解釋,而王姐在青州呆了多年,更是對他有所誤解。現在想想,我們還真是不稱職的家人啊……」

聽著他的描述,傅茗淵不禁有些感慨,或許有些誤會真的不過是一紙之隔,一句話就可以解釋清楚的事,卻偏偏總是陰差陽錯。

「沒想到,高高在上的湘王殿下……還真是個笨拙的人吶。」她喃喃笑道,「有時候我很好奇,湘王妃……是個怎樣的人?」

「是個很溫柔的人,不過……」提到這件事,夏笙寒的眸子黯了黯,而她卻並未察覺,只聽出他忽然改了口,「罷了,我們回去罷。」

言罷他起身離開,傅茗淵卻是搖了搖頭:「呃……你先在外面等我一下罷,我一會兒就來。」

夏笙寒心有不解,但還是點了點頭。待他順著廊道向外走,直至看不見身影,傅茗淵才敲了敲門,靜候少頃,推門進了屋。房中四面軒窗,輝煌華麗,屏風之後隱約見得一個人影,似乎正靠在床上。

「殿下……一直醒著的罷?」

她並不再走動,只是站在門口輕輕地出聲。屋內之人沒有回答,緊接著是重又躺下的聲響,只聽他不悅道:「本王的屋子,傅大人也敢闖么?」

「微臣不敢,臣只是有個疑問。」傅茗淵定了定神,續道,「湘軍出現得太及時了,不像是從丘城趕來的。殿下召集那麼多人馬,原本是想做什麼的?」

聽得此問,湘王默然不應,許久才道:「如果陛下沉迷玩樂,本王……便會採取措施。」

「果然啊。」傅茗淵嘆了口氣,「殿下……也並非完全不想要皇位。」

「不。」湘王沉悶的聲音從屋子的另一頭傳來,「如果這個江山真的落到了本王的頭上,我會讓阿寒成為皇帝。」

傅茗淵聞言一怔,不可置通道:「可是……可是他不想要這些。」

湘王又頓了少頃,「我知道……所以我將希望全都壓在了陛□上,他畢竟是先帝所出,雖然謀略尚且不足,但看得懂人心,這便足夠。」

「……」

傅茗淵許久未答,自始至終都未能明白湘王的想法,然而卻又覺得,他是個如此好懂的人。

心中的疑惑解開之後,她轉身出了門,還是有些不太明白為何湘王對她的態度始終這麼惡劣,忽而聞他冷聲道:「女人就該有個女人的樣子。」

「……」

啊……她一時都忘了,這個人可是宮中出了名的愛用章法來教訓人的啊。

***

一戰告捷之後,城中又恢復了往昔的熱鬧。李訴等人從天牢里被放出來后,十足可謂九死一生,一刀刺進了胸膛,差一點就救不回來了。

他本就生得文弱,同傅茗淵齊名,是朝中出了名的弱質,百官都很是驚訝他居然還能活下來。傅茗淵覺得怎麼說也應該去拜訪一下,剛至府邸便瞧見一年邁老婦的忙上忙下,看也沒看她一眼。

「大娘是……?」

「你是誰啊?」老婦停下來望她,哭得兩眼紅通通的。

傅茗淵想這大約就是李訴的母親了,大約是得知京中出事之後便趕了來,遂答道:「我是李大人的同僚,特地前來看看。」

老婦點了點頭,道是沒工夫招待她,道了聲歉便又去忙了,一邊捂著眼睛一邊嘆道:「我家兒子還沒娶妻呢,落下這等病根要怎麼辦才好啊……」

傅茗淵一驚:「病根?」

「你還不知道啊。」老婦抹著眼淚道,「太醫說那一刀雖不致命,但是傷到了肺,不一定能完全治好。」

聞言,傅茗淵心中有些不忍,正想進屋去瞧瞧,怎知突然聽得門外一陣吵鬧,一看才知是丞相府的轎子停在外邊,門前還有兩人在爭執,正是紀丞相與紀二小姐。

「爹,我不去……」紀秋雪固執地掙脫開父親的手,死活不肯進門。

「李大人救你兩回,你去感謝一下怎麼了?」紀真恨鐵不成鋼地勸道,「以前也沒看你這般矜持,還老往人家博書齋里跑,還真是不及你姐姐半分。」

「這話你都說了十幾年了,真是不嫌……」她反駁到一半,才想起曾答應過決不頂嘴,只好硬生生地將話憋了回去。

紀真甚是滿意地眯眼笑了,轉頭看見傅茗淵,訝然喚道:「……傅大人?」

傅茗淵略略尷尬地攤開手,而紀秋雪只是望了她一眼,轉身便走了。紀老無奈笑笑,卻也沒有去追的打算,只是道:「傅大人借一步說話罷。」

傅茗淵會意,隨他走了一段路,開口問道:「紀大人的祖輩……也是前朝遺臣罷?」

紀真微微一愣,笑道:「原來傅大人已經知道了?」

她攤開手道:「我一直想不出雲重不讓你老人家離開的理由,後來想想……事情大約如此。可我想知道……為何大人始終沒有答應他?」

紀真不答,笑而反問:「那傅大人又為何也要拒絕?倘若雲太師叛變成功,他必然會擁護你為新帝,這樣撿來的便宜,你又為何不應下呢?」

二人同時一笑,傅茗淵也在這時停步。

「盛世之下,臣子能做的就是維護這份太平。」紀老站在她前方,儘管已是遲暮,卻是神采奕奕,「不過啊,奸臣才能活得更滋潤不是?哈哈。」

傅茗淵笑了笑,不置可否,道別之後準備回府,卻見雅馨一臉慌張地跑了來,急道:「……大人,陛下突然要見你。」

「他忙不過來了?」

「不、不是……」雅馨蹙眉道,「太傅剛剛蘇醒了,然後……就找陛下說了什麼。」

傅茗淵聽罷驀地一愣,想起在雲重逼她喝下那碗藏紅花時,重傷的太傅就在旁邊。那時她是豁出去什麼也不顧了,哪曉得會成為極大的隱患。

她連手心都捏出了汗,咬了咬牙,從身上取下一個信物:「把這個交給慧王,告訴他……我去見陛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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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前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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