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推給神學
除了答應,還能怎麼辦?
鄉里收稅的那些人不是這裡的亭吏,那些人不認識她,而韓盈認識的又太往上,這麼尷尬的情況下要想請對方寬限,那得請著夏亭長一起去說情,麻煩不說,搭著人情還得搭錢,可這還是她能去的代價,真正糟糕的是她明天要義診,連時間都抽不出來,壓根就去不了村裡給他說情!
放現代不過是一個電話然後手機轉賬的事,在如今能把人麻煩死,真是頭疼。
韓盈沒有嘆氣,她打起精神,笑著說道:「那就多謝左商了!」
「不過是舉手的事情,哪裡稱得上謝!」左儀連連擺手,看韓盈臉上有些疲倦的樣子,她識趣的不再做多打擾,而是道:
「我這些時日都在隆亭,月女若是有事,過來找我就是!」
客套話,誰都會說,韓盈也笑著回了句:「好。」
有人墊錢,剩下的事情就簡單了,韓粟把夏亭長請了過來,由小吏清點過錢,確認無誤之後,再在竹簡上寫下交易內容,一式三份,互相保存即可。
夏亭長和吏目在,牛女母親不敢哭的太大聲,只能拚命捂著口鼻,也不知怎麼的,開始剋制不住的抽泣起來,待她拿到拿兩枚細細的,決定女兒命運的竹簡之後,扯出來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看著牛女,這位母親哆嗦著嘴唇,最後只說出一句:
「你以後要好好乾活。」
牛女低著頭,亂糟糟的頭髮遮住了她的臉,根本看不出她現在的表情。
而牛女父親則是背上了錢袋,默默的往外走。
看丈夫離去,牛女母親也跟了上去,她三步一回頭,反覆看著牛女,可直到離開,都沒有再說一句話。
左儀見事情結束,知趣的客套聲就轉身離開,她長年往返本縣和鄉下,走起路來極快,還沒走出多遠,就看到了牛女的父母。
少有在和人議價上吃虧的左儀腳步不由的一頓,她猶豫片刻,還是忍不住問道:
「我當初給你們九千錢都不賣,怎麼看到月女,說個四千你們就賣了?」
牛女父親還背著錢袋,不算多重的銅錢,壓得他腰彎得厲害,這樣扎心的問題,他也沒有發怒,而是很平靜的回道:
「月女看她是人,你看她不是。」說完,牛女父親頓了一下,又道:「你不會護她,你也護不住她。」
這話讓左儀直接征在了原地。
而另一邊,韓盈送走了夏亭長,喊鄭茂和周幺過來給牛女梳洗一番。
說是梳洗,其實也不過是用梳子給她梳好頭髮盤起來,再拿麻布沾點水,將身上和臉上的那些泥灰擦一遍而已。
剛擦完,她皮膚上的水分就幹了,而韓盈這才看清楚她臉上的淤青,有打的,也有嘴邊用力捏的指痕。
這讓韓盈想起來,以前曾經看到的內容,說當年的白人買黑人,和看牲畜一樣,要看牙齒怎麼樣,牙齒越好,說明人越健康,活得越久。
看起來,這樣的手段四海通用,那,除了看牙,會不會連傷也看了呢?
韓盈呼吸一滯,不敢繼續再想。
等給牛女梳洗完之後,鄭茂看著臟衣服犯了難,正當她不知道要怎麼辦的時候,韓盈直接說道:
「把韓粟前天洗的那套衣服過來給她穿吧,正好他明天回家拿錢,可以從家裡再拿一套。」
反正中間是開襠褲,男女混穿也沒什麼事兒。
韓盈想的簡單,可她這樣的打算,立刻讓鄭茂和周幺對視起來。
如今一件衣服能從大穿到小,中間兄弟姊妹輪著來,男女混穿不是事兒,可給一個買下來的奴隸穿韓粟那七八成新的衣服,含義就大了。
不是月女心太善,沒把買下來的牛女當奴隸,就是月女對她很看重!
兩個人來不及思考到底是哪個,可不管哪個,都代表她們不能把牛女當成奴隸看待。
想到這裡,這兩人心裡一凌,立刻打定主意,回去必須要給同亭的人說清楚,讓她們注意著點!
吏目給她們打掃出來三間房,按照安排,韓盈和韓粟,其餘兩隊各一間。
這樣一來,就沒有新來牛女住的地方,看著夕陽西下,再過一兩個小時就要天黑的樣子,韓盈把牛女帶到自己房間,說道:
「你今天跟著我休息,在草鋪上,我兄長也會過來,不用擔心,他和我一起睡榻上,聽懂了的話,就點點頭。」
韓盈邊說,邊觀察著牛女的狀況。
牛女的狀態,和自己當初受刺激過重很像,都是拒絕和外界交流,不過她能感覺到疼,也能聽到別人說話,只是大腦和身體都不想作出反應,所以呈現出了如此麻木的狀態。
韓盈不是心理醫生,醫學上隔科如隔山,在不知道她到底經歷了什麼的狀態下,想要用語言開導,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好在,這個時代的人都很堅韌,牛女能活到現在,就代表她還是有求生本能,只要給她一個還算可以的環境,她就會努力的往外走。
就像是現在,牛女雖然不說話,但她的身體是很放鬆的,直到聽韓盈提韓粟之後,她的身體就猛然緊繃起來,當韓盈開始解釋,她又慢慢放鬆了回去,在韓盈講完,隔了四、五秒之後,她緩慢的點了點頭。
這也讓韓盈鬆了口氣。
判斷沒錯,人沒廢,能靠自己走出來!
把人帶進屋內,韓盈沒有繼續久呆,只是讓鄭茂把煮好的豆麥飯和醬豆拿過來,放在案几上,而後把空間留給了她一個人。
即便是加了木製窗戶,又用了薄布,屋內的透光性,還是很差,尤其是現在天色已晚,整個屋內昏暗的不行,只能依稀看清楚傢具的擺設,這樣的環境很壓抑,可呆在屋內的牛女,卻更加放鬆起來。
她坐在地上,抱著腿,看著面前的豆麥飯碗發獃。
過往的經歷,剋制不住的湧上心頭。
小時候,她仗著身體高壯,在男孩子群里玩摔跤,還膽大的跟著獵人進林子,用自己削出來的木棍,投射中只野兔回來。
那時候的她,得意的提著兔子繞著村子走三圈,讓所有人都看見她有多厲害。
而事實也如她想的那樣,父母和村裡人全都對她誇讚不已,哪怕她最後只分到一個兔腿,她也是高興了好多天。
後來,她開始頻繁去林子里,用扔尖木棍的方式,帶回來各種各樣的獵物,還幫著父親下地耕田,所有人都誇她好力氣,恨不得她是她們的女兒。
可年齡一大,她遲遲沒有來葵水之後,事情就變了。
那些人開始不在誇她,而是懷疑她身體有問題,很快又變成了懷疑她身上有什麼妖邪鬼魅,不然她怎麼長得和男人一樣高,一樣壯,還沒有葵水?
懷疑逐漸變成了躲避,突然有一天,所有村裡的人,都開始躲著她,甚至還有她的家人。
嫂嫂們去河邊洗衣服,一看到她們來,村裡的其她婦人就紛紛躲避,母親紡布缺個紡錘,跑遍小半個村子都沒人借給她,而孩童之間的惡意則更明顯,小侄子們出去玩兒,直接鼻青臉腫的回來。
嫂嫂們的臉色開始不好看,哥哥們也頗有怨言,父母硬撐了一年,態度也越來越差,一聽到媒人上門,就趕緊把她嫁了出去。
可在這種時候上門迎娶的人,怎麼會是好東西?
那男人有了四個孩子,妻子剛死就迫不及待的找上她,不僅是想讓她當牛做馬,還想讓她——
回憶至此,牛女的不由得微微顫抖起來,她忍過,回家向父母兄弟哭過,也在父母的斥責中再忍,可真的,真的忍不下去啊!
現在回想起來,牛女還是後悔,她當時怎麼沒有硬撐著,直接將那男人頭錘爛啊!
把他打死,就不會出現他跑到村裡把那些事情全拿出來說,阿母也不會哭完又覺著她是個怪物,村裡人將她視為能夠引來不詳的妖邪,連狗不叫、雞不下蛋的事情都要怪到她身上,阿父也不會選擇將她賣掉,在人市上當個被人挑來挑去的人畜……
現在,殺了他也沒用了啊!她還是個怪物,是會引來不詳的妖孽!
牛女不敢回憶自己歸家之後的日子,正當她後悔乃至絕望的時候,屋外突然傳來了嘈雜的聲音。
「開飯了,開飯了,排隊過來領!」
「嘴巴里淡的一點味兒都沒了,再多給我幾根鹹菜啊!」
「誰那兒還有炒豆子,分我一點兒嘛~」
嘈雜的討論聲中,一道聽起來並不起眼,卻很熟悉的女聲詢問道:
「月女,人為什麼會生出來不能生孩子的人啊?和……」
「打住,和妖邪之類的沒關係。」更加熟悉的月女聲音傳了過來:
「唔這個範圍很大,我粗略的和你們講一下,出現殘疾是兩種問題,一種是孕育的時候,受到了外界的刺激,比如吃的不好,大喜大悲,又或者接觸了毒物,這會影響胎兒的生長,所以會出現畸形。」
「其次,嗯……這部分知識我只知道結果,人本身就不完美,不過大部分人的缺陷並不嚴重,但有的人,他表面上看起來沒問題,但他種子有問題,所以生出來的孩子有問題,啊,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同血源三代以內生出來的孩子,出現畸形和病症的可能也很大。」
和自己有關,牛女也不由得豎起耳朵聽了起來,她聽不太懂,卻張不開口詢問,正當她生出急躁的時候,熟悉的聲音替她問道:
「這是為什麼啊?」
這個問題,月女答的很困難,她停了好一會兒才說道:
「是這麼回事,當初人母造人的時候,捏的祖先都長得一個樣,大小,外貌,能力都相同。而那時候神都在,環境變化很大,不是很熱就是很冷,長一樣的祖先都不耐熱耐寒,一死死一大片,人母為了不讓祖先因為環境變化而死,就模仿動物,給了人的身體能夠小範圍改變的能力,這樣一來,人就變的各種各樣,也開始能適應新變的環境,能夠生存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