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敢染 小爺我體貌端莊無婚配,落座京北……

14. 敢染 小爺我體貌端莊無婚配,落座京北……

房青入院后的反應很不好。

她吃什麼吐什麼,做透析之後的效果也不好,幾天時間,本來就瘦削的身體又清減了一圈,只剩皮包骨。

明明還沒到末路之時,卻彷彿已經油盡燈枯。

程見煙依舊過來,她沒把房青那句話『讓她滾』的話放在心上。

她從有記憶開始就被母親一直罵滾,要是聽話的話,她們早就不用見面了。

房青罵她是習慣成自然,她可以罵,自己卻不能當真去聽,這就是她們之間的相處模式。

每次見到程見煙過來,房青唯一的問題就是:「蘇軒呢?」

後者削蘋果的手一頓,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她是真的不知道,自從三天前蘇軒把她送來醫院后,就沒再和她聯繫過了。

程見煙也曾打過兩個電話過去,但忙音響到自動掛斷也沒人接。

她不自覺想起季匪的那個電話,他口口聲聲說蘇軒不是什麼好人,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

想著想著,程見煙有些不安。

瞧著她恍惚的神色,房青冷笑一聲。

「廢物東西。」她忍不住罵:「也不知道我死之前能不能看到你結成這個婚。」

刀尖不自覺劃過手指,疼痛感讓程見煙回神。

「您既然覺得自己很快就會死,」她瞳孔很冷,卻是不解的看著房青:「為什麼非要我結婚?」

房青身上讓程見煙不解的東西太多了,這也是其中之一。

她就好像有什麼強迫症一樣,非要逼著自己的人生和她構思的計劃一樣走,最好半點偏差也不能錯。

扮丑都是次要的,從小到大,程見煙記得自己幾點出門幾點回家,每天要洗多少遍手,幾點睡覺,統統都歸房青管。

稍有偏差就要挨打,她被硬生生的教育成了一個沒有思想的『機器人』。

至少在家裡是的。

「你很好奇么?」房青看著她,難得的笑了下:「那就給我看病,別讓我死。」

「我死了,你永遠別想知道答案。」

「或者,我只是單純不想讓你痛快。」

房青長得很美,是天生的美人胚子,即便被病痛折磨成這個樣子,但那雙狐狸眼還是能看出來和程見煙如出一轍。

但她臉上的笑容,卻是程見煙見到過最惡毒的。

宛若吐著信子的毒蛇,讓人不寒而慄。

「您不會死的。」程見煙削好的蘋果帶著血,放在房青面前。

她淡淡道:「我會拜託醫生治好您,您配合就好。」

房青冷冷道:「你先讓蘇軒見我一面。」

程見煙沒說話,腳下不停的離開。

但其實程見煙並不好奇答案,她會全力給房青治病,也是因為她們血脈相連而已。

她知道房青為什麼這麼討厭自己。

因為她並不是程錦楠的親生女兒。

程錦楠把她這種流著別人血液的『女兒』從小養大,悉心呵護……所以在他也希望自己結婚來讓房青緩解病情的情況下,她不會拒絕的。

離開病房,程見煙走到安全通道里給蘇軒打電話。

『嘟嘟』的忙音等待聲中,她細長的指尖敲著手機殼,長睫毛蓋著的瞳孔里情緒很平靜。

程見煙不想去盲目的多猜測什麼。

就算這幾天蘇軒都沒聯繫她,也可能只是工作太忙了而已。

這半年來,其實他們聯繫的本就不算頻繁。

她主動打電話過去的次數,更是屈指可數。

忙音響了四十多秒,許是她不掛斷的態度太執著,電話還是被接起來了。

蘇軒在對面的聲音有些囁嚅:「抱歉,我才聽到。」

「沒關係。」程見煙客氣地問:「你最近很忙么?」

「……是的。」蘇軒的聲音有些遲疑。

程見煙頓了頓,還是問:「你有時間來醫院一趟嗎?我媽媽想見見你。」

如果不讓房青確定一下自己和蘇軒關係保持的還好,她肯定會繼續發瘋,甚至不配合治療的。

可蘇軒的聲音卻有些猶猶豫豫的含糊:「小煙,對不起。」

程見煙心中『咯噔』一聲,抓著手機的手指緊了緊:「什麼意思?」

「對不起,我……」蘇軒深吸一口氣,彷彿下定了什麼決心似的說:「我得罪不起那位少爺。」

少爺?程見煙一愣:「你說什麼?」

「季家那位少爺。」蘇軒低聲說:「小煙,對不起,我們結婚的事…還是算了吧。」

說完,他快速的掛了電話。

程見煙沒有攔著或者回撥過去,她看著屏幕黑下來的手機,怔怔的出神。

她不是傻子,還不至於不明白蘇軒說的話是什麼意思,再聯想到季匪昨天在電話里的暗示……

程見煙咬了咬唇,當機立斷的找到了季匪的電話撥了過去。

他接的倒很快,彷彿就在對面等著似的。

只是接起來卻沒說話,安安靜靜的電流中,只能聽到男人若有似無的呼吸聲。

「季匪。」程見煙垂在身側的手不自覺握緊,她深吸口氣,迫使自己平靜:「你和蘇軒見過面嗎?」

她甚至都沒主動介紹『蘇軒』是誰,篤定了季匪肯定知道。

季匪果然也沒有問,只是否認:「沒有。」

然而在程見煙剛要鬆口氣時,他話鋒一轉:「但打過一次電話。」

「……你到底是什麼意思?」程見煙忍無可忍,厲聲責問:「為什麼要聯繫我的未婚夫?」

她很生氣,但性格所致說不出來什麼難聽話,聽起來倒像是乾巴巴的質問。

「你想知道的話就見一面吧。」季匪笑了笑,給她報了個地址。

是城南臨江路旁的湖灣小區,前幾年剛開發的一個樓盤。

離醫院這邊並不算遠,坐地鐵過去的話也就半個小時。

程見煙應了聲好,掛斷電話。

她沒什麼拒絕的理由,有些話確實得當面問他才能問清楚。

只是天公不作美,程見煙走出醫院時,外面淅淅瀝瀝下起了雨。

九月份本就是雨季,並不意外,忘記帶傘也只能怪自己倒霉。

程見煙乾脆把背著的包擋在頭上,一路跑到地鐵站里,包里的手機隨著她的動作晃來晃去,『嗡嗡』的不斷震動。

等進了地鐵,她才發現季匪剛剛給她打了兩個電話。

程見煙皺了皺眉,不甚在意的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給他回撥了過去。

「外面下雨了。」季匪接的很快,也沒問她剛剛怎麼沒接電話,只是說:「你把位置發我,我接你去吧。」

「不用。」程見煙淡淡的拒絕:「已經在地鐵上了。」

……

「同桌。」季匪笑了笑:「你辦事效率還是那麼快。」

掛了電話才十幾分鐘,人就在來的路上了。

「嗯。」程見煙沒什麼閑聊的興緻,簡單的應完就掛了。

嘖,好不耐煩的樣子啊。

電話對面的季匪聽著被利落掛斷的忙音,有些委屈的皺了皺鼻子。

不過外面的雨不小,那女人八成還是得淋雨。

程見煙根據季匪發來的地址找到湖灣小區3棟1501,敲門進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被塞了一條熱毛巾。

她甚至還沒來得及瞧一眼季匪如今的住所,眼前就被白色的絨布遮住了。

伴隨而來的是男人有力卻溫柔的大手,罩在毛巾外面揉了揉她濕漉漉的頭髮。

「別。」程見煙有些不自在的躲了躲:「我自己來就行。」

毛巾順著她的動作滑在肩膀上,半張小巧的臉被遮住,她露在外面的一雙眼睛明亮,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羞赧。

「好。」季匪也沒強迫什麼,聳了聳肩:「你擦擦頭髮吧。」

和落湯雞也沒什麼區別了。

其實程見煙本來沒覺得自己形象很糟糕,畢竟她一直都是『沒形象』的存在。

可眼前的季匪身著深藍色的家居服,露出來的一截腕骨和脖頸皮膚冷白,額前的黑髮微微擋住眉毛的模樣隨性而舒適,莫名就顯得自己很狼狽。

程見煙唇瓣微抿,擦著自己的頭髮的動作不自覺的更用力了一些。

從季匪的角度看,簡直就是在『□□』一樣。

他皺了皺長眉,忍著把毛巾搶過來幫她擦的衝動,走到桌前倒了杯熱茶:「過來。」

程見煙跟著他往裡走,越過門口的小走廊到了客廳,入眼一片窗明几淨。

這屋子……真的怪大的。

她下意識的問了句:「你自己住么?」

面積這麼大的屋子自己住,打掃起來應該很費事。

「嗯,不常住。」季匪把杯子遞給她:「薑茶。」

「嗯?」程見煙接了過來,卻有些意外:「你生病了么?」

要不然幹嘛好端端的沏了薑茶?

季匪額角青筋跳了跳,忍耐著看向她:「你不是淋雨了么?」

他簡直不知道該如何評價程見煙。

從十年前他就發現她這個毛病了——無論他做什麼她從來都不會往自己身上考慮,永遠不會考慮『是不是有可能幫她準備的』這個可能性。

程見煙微怔,顯然根本沒有想到這茶是為了她準備的,半晌后才抿了口熱騰騰的薑茶,低聲道:「謝謝。」

她細長的指尖摩挲著玻璃杯,不安都在微動作里流露出來。

「季匪,你在電話里說曾經聯繫過蘇軒。」程見煙沒有繼續做過多寒暄,而是抬起眼睛看著他,直白地問:「為什麼要這麼做?」

她對此真的有點百思不得其解。

「啊,這要把原因具體的說出來可太複雜了。」季匪瞳孔閃爍了下,正色道:「需要很長很長時間。」

「你說。」程見煙定定地看著他:「我聽著。」

「……」

糟糕,他就不該試著去挑戰一個當老師的人。

季匪嘆了口氣,妥協的聳了聳肩:「我樂意。」

「季匪。」程見煙皺眉:「我是在很認真的問你。」

所以,她有點不能接受他玩笑似的態度。

「同桌,你能先坐下嗎?」見她生氣,季匪只好眨了眨眼,語氣變軟裝無辜:「你這樣瞪著我,我緊張。」

程見煙一愣,隨後就稍稍放緩了神色:「抱歉,我有些職業病。」

面對班級里那些問題學生需要長時間板著臉,她盡量不想讓那種情緒帶到生活中,但偶爾還是控制不住。

「我又沒說什麼。」季匪笑笑:「你怎麼還是這麼善於檢討自己?」

「別轉移話題。」程見煙眼睛里劃過一抹不自然,淡聲道:「你究竟為什麼要聯繫蘇軒,說了什麼?」

到底是說了什麼,才讓他在幾天時間內就決定和自己分手?

「我真的沒說什麼,只是因為好奇你為什麼會這麼快結婚,所以稍稍查了他一下。」季匪說的倒是坦蕩,頓了下問她:「同桌,你不好奇我查到什麼了嗎?」

程見煙說不出話來。

比起好奇蘇軒到底幹了什麼,她更疑惑的是為什麼自己快要結婚這件事令季匪好奇。

光是想想,就有種頭皮發麻的感覺。

程見煙垂在身側的手指縮了下,有些無力地問:「你查到了什麼?」

比起好奇,更像是一種配合季匪的態度。

像是不想他單方面問過之後沒有應答,近乎於麻木的配合。

她這種『貼心』讓季匪皺了皺眉,心頭也染上一抹煩躁:「你都不在乎的么?」

「你說你們交往了半年多,可你這位未婚夫在兩個月前還在和別人相親!」

說完,他從抽屜里拿出兩張照片扔在程見煙面前讓她看。

是蘇軒和別的女人在咖啡廳用餐,相談甚歡的場面。

從照片的拍攝角度看來,應該是從監控裡面截取的畫面。

程見煙仔細看了看,隨後輕輕搖頭:「我不知道這件事。」

可是……她抬眸看著季匪:「和你有什麼關係?」

「比起他背著你偷偷相親,你覺得我調查他這件事更讓你沒辦法接受?」季匪因為她這個回答冷笑一聲,心裡那股本來就憋著的火『蹭』的一下竄了起來——

「那我和你道歉,我是想出於老同學的角度想要關心你一下,所以給你這位未婚夫打了電話。」

「還沒說幾句話,他就急著和你撇清關係了。」

季匪是真的不明白,程見煙的眼光怎麼能差成這樣的。

居然看上這種爛人。

出於老同學的角度關心她所以調查聯繫她的未婚夫?

程見煙愣了下,可還來不及思考季匪話中的漏洞,他下一句話就讓她更加不解。

「急著撇清關係?」她喃喃道:「他為什麼要急著和我撇清關係……」

「因為你母親的病。」季匪介面,淡聲道:「你真以為每個人都能接受家裡有個重症病人需要醫治的情況嗎?」

更何況,他們看起來也沒什麼深刻的感情。

程見煙微怔,片刻后就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

其實她一直都有點自己騙自己的蝸牛心態。

雖然她自信可以自己負擔房青的治療費用,但蘇軒不一定會信她有這個能力。

從那天在醫院的表現來看,她早就該認識到他們之間已經『告吹』了。

可是,季匪在其中扮演著什麼樣的角色呢?

蘇軒那句『我得罪不起季家那位少爺』又是什麼意思?

「季匪,你還是在避重就輕。」程見煙沒有被帶偏思緒,依舊定定的看著他:「你沒解釋,你為什麼要聯繫蘇軒。」

如果只是『出於朋友關心的角度』因為發現蘇軒背著她相親而替她感到不平,那大可以直接告訴她。

「行吧。」季匪含糊不過去,只能實話實說:「我其實是想警告他一下來著。」

「……」

『警告』這個詞就很微妙,怪不得蘇軒說得罪不起這位少爺了。

程見煙想著事情都已經這樣了,再去指責誰也沒有意義。

可一想到回了醫院還得應付房青和面對程錦楠失望的眼神,她的太陽穴就忍不住『突突』的跳。

情緒累積到一個點,泥人也會爆發。

「你憑什麼這麼做?」程見煙看著季匪,一字一句地問:「你有什麼權利去警告蘇軒?」

他們只不過是曾經的高中同學而已,憑什麼季匪一回來,就要把她本來平靜的生活攪得一團糟?

在男人幽深的注視下,她胸口強烈的起伏。

心裡遭遇了始料未及的地震,可在坍塌過後的廢墟里,還是得勉力保持著平靜。

「季匪,你真的很自大。」程見煙的聲音有些疲倦:「就算我和蘇軒之間有問題,他無法接受我母親的病情,也該是我們自己討論該不該分手的事情,你憑什麼越俎代庖?」

「你根本不知道……我多需要這段婚姻。」

雖然程見煙面上的樣子看起來起伏不大,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已經快要崩潰了。

強撐著說完這番話,在泄露出軟弱的情緒之前,她只想趕緊離開。

可剛剛轉身,手腕就被季匪自后拉住了。

男人有力的手指十分修長,圈著她細細手腕的動作宛如鐐銬。

「程見煙。」季匪問:「你喜歡他嗎?」

程見煙沒有回頭,只能聽到他的聲音很冷——和記憶里他每次的情緒都不一樣。

她心亂如麻:「和你沒關係。」

季匪沒有放開她。

「我很好奇這個答案,你究竟是喜歡蘇軒,還是只想要一段婚姻。」他說著,緩緩走了過來,高瘦的影子罩在她身上。

因為是低著頭的緣故,所以程見煙看不到那雙琥珀色的眼睛里情緒複雜。

「如果你只想要一段婚姻。」季匪說的毫不猶豫:「那你別選他,跟我結婚。」

-

程見煙不知道自己是用什麼心情離開季匪家裡的。

只是她來的時候烏雲密布,大雨傾盆,等跑出來時天色卻已經轉晴了。

甚至晴空萬里。

她濕潤的發梢在晴天里風乾,軟綿綿的趴在臉上,一雙向來都是平靜的眼睛里充滿了驚懼。

程見煙驚恐於季匪的提議,懼怕於自己的心動。

那少年的一句一句猶在耳邊——

「同桌,你別誤會,我家裡人也不斷催我相親找個人結婚,煩得很。」

「既然你也有這個情況,我們為什麼不能互相幫助?」

互相幫助?婚姻是這種可以互相『幫助』的兒戲么?

看著季匪理所當然的模樣,程見煙聽到自己開口,聲音有些凝聚了雨水的沙啞:「你為什麼要幫我?」

以他的條件,隨隨便便就能找到比她強百倍的女朋友。

「世界上的事情哪有那麼多為什麼呢?」季匪笑:「大概是因為,你是我同桌吧。」

「季匪,不要開玩笑。」

「沒有開玩笑。」男人正色道:「我們最適合。」

「適合?」程見煙聽笑了:「我哪裡適合你了?」

「季匪,我們十年不見了,你別以為你很了解我。」

人都是有逆反心理的,她不滿於他此刻胸有成竹的狀態——憑什麼她整個人一團亂麻,而始作俑者卻能這般輕鬆的說出這樣的話?

「你就是適合,我需要一段婚姻,你也需要。」季匪緊緊盯著她不放:「而且,你以前對我很好的。」

程見煙呼吸一滯,再也無法強裝淡定的和他對峙下去。

她說了句什麼,然後逃也似的跑掉,可腦子裡卻全是他剛剛的話。

季匪說他要和自己結婚,原因有兩個——

他同樣需要一段婚姻,自己從前對他『很好』。

前者她尚且可以理解,但後者……季匪是因為十年前那些過往覺得他們『適合』,所以想報答她么?

考慮到這個可能性,程見煙不免覺得有些可笑。

她已經落魄到需要季匪『報答』的程度了。

如果需要被這般同情,那她寧可不要和他重新相逢。

程見煙回憶起自己逃跑之前對季匪說的最後一句話。

她的回答是『不要』。

她清楚知道自己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所以她不會答應季匪那個『合適』的提議。

程見煙有些混沌的打車回到了家裡,準確來說,是宿舍職工樓。

一進門,棉襖就撲了過來『喵喵』的圍著她腳邊轉。

早上走的太急,忘記給她弄貓糧了。

「對不起。」程見煙不自覺的說了句,低低的聲音飄散在寂寞的空氣里。

她迅速換了鞋走進去,給棉襖倒貓糧,清水,換貓砂。

做了千百次的事情本該是有條不紊的,但她今天卻顯得手足無措——貓砂倒在外面了,水也是,混合在一起一地的狼藉。

程見煙從心底升騰起一股無力感。

而旁邊的棉襖渾然不覺,獨自吃得開心。

發出稀里嘩啦的聲音。

等終於填滿了肚子,肥貓高傲的邁著自己的小短腿又轉悠到程見煙腳邊,撒嬌的蹭來蹭去。

程見煙獃獃的在旁邊蹲了好一會兒,才轉頭看了過去。

原來她也沒有把生活過得糟糕透頂,身邊還是有一隻活物的,毛茸茸的散發著暖意,重點是,需要依靠著自己生活。

半天沒有給棉襖餵食,她就離不開自己,需要討好自己了。

只不過,這唯一的溫暖也是季匪賜予的。

十年前,在高三上學期快要結束的那個冬天,京北十分的冷,幾乎要滴水成冰。

程見煙就在這樣冷的天氣中被房青攆了出來,她連外套都沒有穿,身上只有一件純白色的衛衣,裹著瘦津津的身子骨。

雖然看起來寬鬆,但實際上四面透風。

少女抱著雙臂儘可能的縮緊自己,漫無目的的走。

她不知道自己能去哪裡,在無盡的寒冷和颶風中,有那麼一瞬間,程見煙覺得自己如果能消失掉就好了。

在這個世界上,父母本來應該是最無條件愛她的人,可她卻是一個如此不討自己母親喜歡的孩子,存在的意義到底是什麼。

然後程見煙就不知不覺的走到了學校附近,正巧碰到從網吧里跑出來的季匪。

他和傅廈站在一起抽煙,隔著一條街的距離,她看著少年修長的身影筆挺,有些長的頭髮被風吹的凌亂拂在額面。

碎發下的鼻樑高挺,側臉線條精緻的宛若雕刻。

程見煙忘了離開,怔怔的看著他。

像是察覺到自己這道不加掩飾的目光,季匪也扭過了頭,看了過來。

然後他琥珀色的瞳孔一頓,竟然和旁邊的傅廈打了個招呼后朝著她的方向走過來。

程見煙回過神來才意識到是什麼情況,第一反應就是轉身想走。

她這個時候和季匪已經算得上『朋友』了,她不想讓朋友看見自己這麼狼狽的模樣。

「程見煙。」但少年個高腿長,很快就追上了她。

「你跑什麼?」季匪皺眉看他,少年說話時的哈氣在冷空氣里形成白煙,帶著微微的香草氣息,看著就冷。

季匪垂眸,看著程見煙的短髮亂糟糟的,厚重黑框眼鏡后的瞳孔看不分明,但有些微黑的臉……好像腫了一塊?

而且大冬天穿了件衛衣就跑出來,怎麼看怎麼奇怪。

「程見煙。」少年眉目一沉,謹慎地問:「你不會挨打了吧?」

既然被追上,繼續掩耳盜鈴的跑也沒什麼意義了。

程見煙站在原地,答非所問。

「季匪,我想要一件棉襖。」她聲音一直在顫:「你能給我一件棉襖嗎?」

季匪怔住。

這是他和程見煙認識一年多以來,看到過她最脆弱的一次。

少女一向平靜的聲音不知道是因為冷還是因為別的,一直在顫抖。

而且最重要的是,程見煙一向是個很『涇渭分明』的性格,平日里他們互相帶個早餐她都會把錢給他,又怎麼會直接說讓自己給她一件棉襖?

女孩兒口中的『棉襖』,真的單單是因為冷所指的一件外套么?

但季匪來不及思考那麼多,第一反應就是脫下身上的羽絨服裹在她身上。

程見煙終於抬頭看他。

鏡片背後本來麻木的雙眸帶了一絲疑惑:「你真的肯給我?」

男生的羽絨服很保暖,裹在身上足以抵擋住所有寒風。

很大很闊,她穿著像是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

「啊,你穿著吧,我又不冷。」季匪聳了聳肩,無所謂的說:「而且我馬上要打車回去了。」

程見煙抿了抿唇,凍得發白的纖細骨節有些留戀的拽著羽絨服拉鏈片刻,又脫下來還給他。

「我不要這個。」女孩兒有些固執的搖了搖頭:「季匪,這不是我要的棉襖。」

「程見煙。」季匪皺眉:「你在說什麼啊?」

「謝謝你,但我不要。」

她也沒勇氣穿著一個男生的外套回家,被房青看見,又要麻煩了。

程見煙說完,頭也不回的離開。

等後來回到家裡腦子清醒過來,她才意識到自己今天算是有些冒昧的拒絕了季匪的好意。

神神叨叨的,少年應該覺得很莫名其妙。

但程見煙說了一句實話。

她一直很冷,很想要一件棉襖,但不是裹在身上的,而是裹在心裡的。

只是沒想到,後來季匪真的送了她一隻『棉襖』。

他說這是他撿來的一隻貓,需要一個主人的陪伴和照顧。

可流浪貓哪有品種貓的?還是個小加菲。

程見煙又開心又頭疼。

開心的是她終於也可以被一個東西,哪怕是一隻貓全身心的需要了,頭疼的是她該怎麼才能讓房青允許她養貓。

畢竟女人是有嚴重潔癖的。

但是在季匪面前,程見煙沒有表現出來頭疼的一面。

她是真的開心,被鏡片刻意擋住的雙眼都彎了起來。

「謝謝,季匪,真的謝謝。」她細長的手輕輕揉著小奶貓的後頸,兩個人就蹲在學校無人的后操場里,低聲交談:「我很喜歡她。」

季匪看著她細細白白和臉截然不同的手的顏色,想了想故意逗她。

「行啊。」少年痞痞的笑:「你怎麼謝我?」

「唔,」女孩兒認真的思考著:「請你吃飯?」

「不如換個方式。」少年俊氣的長眉微微一挑:「你告訴我你為什麼故意扮丑?」

「……沒有。」程見煙低頭,硬著頭皮說:「我本來就不好看。」

「同桌,撒謊可不像三好學生。」

「季匪。」程見煙抬眸,有些哀求的看著他:「你別告訴別人,好嗎?」

她已經習慣戴著厚厚的假面,用平凡的樣子示人。

久而久之,真的很害怕變成焦點。

這是房青從小灌輸給她的道理——你必須平凡,就算本身不平凡,也要掩飾成平平無奇的樣子。

自從之前不小心被季匪撞見過一次真實的模樣,程見煙心裡就一直很不安。

當時男生怎麼說的來著?

對,季匪同意了幫她掩飾,不告訴任何人,但是他說……

「我不能當那個稍微特殊一點的…朋友么?」少年頓了一下,還是好奇:「我想知道原因。」

程見煙不說話,用沉默回應。

季匪有點失望,只當自己在她心裡確實不是特殊的。

但他不知道,其實程見煙自己也不知道原因,從來都是房青逼迫她做所有事的。

不僅要扮丑,房青還很討厭她和男生有什麼不必要的交集。

所以從小到大,程見煙除了必要的交流以外,都是避開異性走的。

季匪算是其中的一個意外。

因為她情不自禁的被他吸引,被他身上那股子野蠻生長的痞勁兒感染……

就好像看到季匪,程見煙才知道一個活生生的人應該是什麼樣子的。

而不是像她這樣,做一個循規蹈矩的『機器人』。

不管是從前還是現在,季匪的一舉一動永遠出人意料。

就像他今天的四個字:跟我結婚。

記憶里棉襖毛茸茸的觸感和現實漸漸重疊,程見煙無意識的擼著貓,直到被包里的手機鈴聲喚回了神。

她垂眸看向屏幕,『季匪』兩個字顯得格外刺眼。

程見煙深吸一口氣,硬著頭皮接起來:「喂?」

「程見煙,我想知道我哪裡比不上那個什麼蘇軒了。」男人的聲音難得很冰冷,帶著一股顯而易見的憤怒:「你寧願和他結婚都不選我?」

「……季匪。」她艱難的解釋,聲音發澀:「這是兩碼事。」

「為什麼是兩碼事?」季匪嗤笑:「因為你覺得你和他有感情基礎,和我沒有么?」

程見煙不說話。

實際上,真實情況和季匪說的恰恰相反。

正是因為她和蘇軒沒有感情,他看中了自己的臉,工作,也知道她不愛他。

所以自己才可以和他結婚,各取所需。

程見煙了解自己是個沒辦法給予對方情感回應的人,所以她也很有自知之明,只想要一個為了結婚而結婚的婚姻。

但是季匪……怎麼就這麼能搗亂呢?

他和蘇軒是不一樣的呀。

她可以心安理得的和蘇軒互相利用,卻沒辦法去利用季匪來擺脫自己的原生家庭。

只是程見煙的沉默,在季匪看來就等於認同他的話。

「你們有個屁的感情基礎。」他冷笑:「你等著,我過去一趟。」

說完,就乾脆利落地把電話掛了。

只留著程見煙面對手機里『嘟嘟』的忙音發愣。

季匪說他要過來?過來找自己?

的確,第一次重新見面時,他是知道自己住在九中的教師職工樓的。

程見煙忍不住的站了起來,在並不算大的客廳里團團轉的走。

她不想在這個時候見到季匪,緊張的心情無處抒發,幾乎焦慮到咬手指。

但半個小時后,手機還是催命似的響了。

程見煙的身體像是被手機鈴聲電到一樣,僵硬的站在原地不肯去接。

然後,季匪又發來了簡訊,是從語氣中就能看出來的強硬——

[我在宿舍樓下,你如果不下來,我就上去找。]

一間屋子一間屋子的找,敲門,這種事他是能做得出來的。

程見煙頭皮發麻,沒辦法的下了樓。

職工樓的院外一目了然,季匪那輛線條流暢的賓利很顯眼。

她走過去,隔著窗戶都能感覺到男人散發身上散發的氣場——是很明顯的不開心。

像是生氣了的藏獒。

季匪見到她,沒說話,只是下車走到副駕駛那邊打開車門,用沉默示意她上車。

有點驚訝於他即便生氣也很紳士的舉動,程見煙微微一怔,走了上去。

她身上的寬鬆短袖拉住車門,微微抬手的時候向上竄,露出一截螞蟻腰,光潔白皙。

季匪眼睛里的情緒忽然就帶了幾分緩和。

他折回駕駛座,等關上門,就從車中的抽屜里拿出一個文件袋扔到程見煙。

帶著情緒的,但動作依然很輕。

程見煙一愣:「這是什麼?」

「房產證。」季匪面無表情道:「同桌,你有必要知道一下我的身家財產。」

「小爺我體貌端莊無婚配,落座京北十套房。」他『哼』的一聲笑了:「怎麼就不合格了?怎麼就比不上你那前未婚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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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染[婚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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