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復生
血色巨球浮空墜下，波及範圍之廣，把彭府佛堂全部籠罩。
巨大的衝擊之力遙遙傳出很遠，無數建築坍塌、亭台樓閣，水榭碉樓化為虛幻泡影。
叫喊聲、哭泣聲，層出不窮，宛如末日。
彭老爺在隕星墜落的剎那之間就跑出了籠罩範圍，但此刻肉山般的身體也是沾滿了塵埃。
他看著府內近乎被覆滅的慘像，拳頭緊握，一縷縷幽黑的氣流從身上顯化。
本來金色的衣衫，此刻被黑暗籠罩，覆蓋出一種詭異的暗金之色，宛如地獄里的鬼怪將要顯形。
「不管你是誰！都要死！」
彭老爺盯著那塵埃之中，通體金光環繞，如神祇臨塵般的男子，眼中殺意宛如實質。
他身體一動，整個肉山般的體魄就像一團壓城烏雲，朝著孟煊撲殺而去。
轟轟轟！
奔跑之間，巨大的真氣形成一團龍捲氣流，把周遭一切碎裂的建築席捲，化為一根烏黑鑽頭，刺向孟煊。
「記憶里的元兇，如此強大…」
孟煊看著這周遭幾百丈都瞬間颳起龍捲風，強烈的氣旋沖霄而起，像是一頭興風作浪的龍獸在咆哮，心中暗自沉吟。
眼下整個彭府，包括眼前的彭老爺，都只是這死咒極怨記憶世界里的後續。
理論上極致怨念是臟腑境的層次，但想必是現實中的彭老爺給死咒怨念造成了極大的恐懼，所以在這記憶里顯得格外強大。
光是那聲勢，簡直都能比擬之前魏蒼炎在邙山的幾次出手了。
不過孟煊對此並不在意，哪怕這彭老爺此刻只是被記憶無限放大，就算他真的能比肩那斬妖司的魏蒼炎，此刻也得死！
「虎魔噬命！」
孟煊低喝一聲，附著在身上的金光，倏地綻放出無窮無盡的力量。
他雙手一合，一隻足足有上千丈的金色虎魔，從這記憶世界里浮現！
威嚴霸道的虎目，透著一縷縷璀璨金性，似是不朽。
那彭老爺引動的龍捲風，竟然都只堪堪在他腰間，顯得無比渺小！
撕拉！
虎口一張，吞天噬地，一股無可抵擋的吸力從虛空中炸開，連帶著那地面的龍捲與彭老爺的肉山之形，全然隕滅。
在半空中就被劇烈的氣流攪成粉末，徹底吞入口中！
滅殺！
這在死咒極怨里不可抵抗的元兇，就這麼被不朽虎魔一口吞下，化為齏粉！
而且整個記憶世界，似乎都承受不住虎魔的這一次吞噬，開始變得搖搖欲墜。
滋啦！
滋啦！
孟煊明顯感受到金光籠罩之下，眼前的空間開始不斷搖晃，一道道裂痕從視線里分化顯形。
他晃了晃腦袋，整個世界如同鏡面，徹底碎成無數細小的粉末。
伏龍縣消失，山川河流虛幻，他又回到了那片山林，站在了那口枯井旁。
「婉兒…」
這一次，他見到那新郎服男子，不再是陳安下，也不再是他自身，而是一個看上去有些瘦弱，但眸子很亮的男人。
這個男人正從井口墜下，十餘米深的井，卻像是隔著星河般的距離，伴隨著他的痛苦與仇恨，再也無法追回。
井底，一個溫柔的女子，正仰目看著他，輕輕張開雙手，將他從星河的另一端拉了回來。
破碎的肉身，帶著無數血點散落於半空，像是神靈的羽翼落下的輝光，將兩人合葬、永眠。
與所愛之人不能同生，那共死葬於一處，也再無遺憾。
男子臉上落下一行血淚，撫摸著沒有眼珠、只剩下漆黑眼眶的愛人，本要沉眠的念頭，卻再次湧起一股怒火。
「婉兒…你的眼睛…你的身體…我恨！我要復仇！我要殺了他們所有人！」
他向下輕撫，觸摸到了愛人四分五裂的肉身。
這一刻，心中的殺念，傾盡普天之水也難以沖洗。
「我要復仇！」
男子輕柔地將愛人的屍體放下，抬頭凝望著井口，渾然不顧雙手已經被折斷，嘴巴一張，竟是用牙齒咬住了井邊的藤蔓，撐著身體朝上爬去！
撕拉！
霎時之間，口腔倏地被撕開一道道裂縫，僅是牙齒又如何能拉起沉重的肉身？
他滿臉是血的跌落，看了看骨頭刺出皮膚的雙臂，奮力一刺，將那剩餘的皮肉生生剝開！
雙臂化為骨刺，一根根刺進井中岩壁，每一次用力都帶著一種骨斷筋折的劇痛，令他流出血淚。
撲通！
可依舊太重了，哪怕是將骨頭刺入井壁，他也無法攀爬多遠，幾個呼吸之後，他又跌落下來，渾身是血。
「再來！」
男子一次次爬行，掉落，再爬起來，再跌落。
他的骨頭被漸漸磨碎，整個口腔全是鮮血，精氣神萎靡到了極致。
但即便如此，他依舊絲毫不放棄，眼中像是要燃起火焰，哪怕萬劫不復也要爬出這困住他的深井！
一次！
三次！
十次！
百次！
他就這麼孜孜不倦地攀爬著，直到骨頭都磨成了粉末，直到肉身一塊塊腐爛。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他忘記了時間，忘記了自身，只記得要復仇。
「婉兒，你瘦了好多…」
男子又一次跌落到井底，他捧著女子的肉身，入手輕薄如蟬，雪白的骨架上裂痕遍布。
可在他眼中，女子卻是一如當年模樣，血肉栩栩如生，連傷口都已經癒合。
那漆黑空洞的眼眶，竟然也長出了眼睛，只是緊緊閉著，似在沉睡。
「快了，我馬上就能走出這個井了…你好生歇息…」
男子輕輕放下女子的身體，再次朝著井口爬去。
這一次，他感覺身體充滿了無窮力量，像是天塹般的距離，在此刻化為了平坦大道！
咚咚咚！
一種奇異的聲響從他空蕩的骨頭裡傳出，像是生命之力重新回歸，強大的執念迸發出無窮巨力。
撕拉！
這一刻，他終於抓住了井口邊緣，雙臂一震，在跳躍過程中，陽光從天空盡頭襲來，如同烈焰般灼燒在他的身上！
滋滋滋！
但執念里的記憶，已經不是烈日之火能夠傷害，他就這麼站在炙陽之中，消失的血肉，漸漸充盈。
他走到井口，雙手一招，井底的女子白骨，便浮空而起，飛到他身邊，被他緊緊摟住。
在這個過程之中，女子的血肉亦是漸漸復甦，化為人形。
強烈的怨念威壓，覆蓋周遭山林，草木低俯，血色漫布。
「我想起來了…」
這一刻，男子站在陽光之下，擁抱著愛人，怨念化為實質，低喃自語：
「我是韓承，我死了一百五十六年。我現在是…」
「死咒極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