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另外的人
衝出商城的大門，遠遠便能看見一直圍繞著商城的鐵絲網打開了一道缺口。
驚慌失措的顧言直直地穿過鐵絲網，飛快地向著街對面的商業廣場跑去。
此刻元冥節活動的氣氛正達高潮，聚光燈無規則地亂晃，甩出道道迷幻的光影，映照著各種各樣裝扮奇怪的身影。
奇怪的笑聲充斥在震耳欲聾的音樂之間，撕心裂肺地尖叫此起彼伏。
在這迷幻又癲狂的環境里，根本不會有人會注意自己身邊有個如喪家之犬的人正在發出痛苦地呻吟。
即使逃離了商城，顧言依舊感覺一陣灼燒般的劇痛從後背傳來，好似那場大火正如影隨行般跟隨在他身後。
而伴隨著疼痛一起而來的是在不斷加重的幻覺。
他看見自己時而奔跑於精神病院慘白的走廊，時而又漫步於暴雨中的高架橋。有時他甚至看到了世界如同畫布一般被撕破，露出其後漆黑的虛空。
這些感覺相互交錯、閃回與眼前的現實重疊又分離，整個世界彷彿打亂的拼圖一般破碎又混沌。
顧言感覺自己像是被淹沒在了幻覺組成的海里，不斷下沉，直至將虛幻與現實徹底混淆。
周圍的氣氛又達到了一次高潮，顧言看到人群開始拉扯、擁抱、無止盡的尖叫聲像是海浪一般不斷拍擊著他的神經。
這時，有個人向顧言伸出手來，似是想邀請他一起加入這場狂歡。
「別碰我！」
顧言用力拍開了對方的手，向著對方怒吼，面容猙獰。在幻覺的折磨下，他感覺自己心中的憤怒越發壯大，像是烈火一般要破胸而出，焚盡整個世界。
對方似乎是被顧言的樣子嚇到了，默然地退回了人群，轉而尋找其他人。
顧言繼續在人群里奔跑著，向著商城的出口。可能是他剛才的兇相太過可怖，一時間周圍竟再沒人來找他。
奔跑中，眼前的世界更加混沌，顧言的意識也逐漸模糊，恍惚間他好像看到前方出現了一道渾身是血的身影，濃郁的血腥味不斷湧上鼻腔。
「他們……襲擊你……」
「求你……把這個……劉正先，他……東陽商城……保安……」
「這邊……出口……」
「小梅……我……對不起……」
耳邊似乎傳來了某個男人的喃喃低語，可意識模糊的顧言只能勉強聽清幾個字。
手上像是被塞了什麼東西，可此刻的顧言已經無暇分辨，只能渾渾噩噩地擺動軀體，向著商城的出口跑去。
很快，帶血的身影與之前的幻覺一樣消失了，顧言也終於衝出了人群，來到了車水馬龍的大街上，迎面撲倒在地。
……
靜謐的月光下，中年男人的屍體靜靜地躺在遍布灰塵的地板上，與周圍逐漸凝固的鮮血一起慢慢冷卻。
良久，大廳里突然響起一連串的腳步聲，一道虛弱但得意的笑聲瞬間打破了夜色的沉寂。
「哈哈哈，你張爺爺我出來啦！什麼鬼潮，什麼循環空間，在我們的配合下也不過如此嘛！」
那道聲音的語氣囂張無比，可夾雜著話語中的顫音以及話語前後的劇烈喘息，卻在說明事實並沒有那麼說的那麼輕鬆。
「……莫空，快點，我能感覺到馮褚就在前面……」
停頓了幾秒，那道聲音再次響起，連帶著腳步聲也急促了幾分，很快，一個穿著黑紅休閑服的年輕男人便與一個穿著黑風衣的男人互相攙扶著從黑暗中走了出來。
他臉上帶著不正常的紅暈，身上的衣服也滿是褶皺和灰塵，像是在地上滾了好幾圈似地。藉助月光，還可以看到紅色休閑服某些地方正在不斷濡濕，變得更加鮮紅。
「你慢點，咳……你身上還有傷……咳咳——」
被拉扯著的男人，或者說莫空，一邊咳嗽著一邊無奈地配合著男人加快腳步。
與男人不同，他的臉色一片慘白，帶著脫力般的憔悴，身上雖然沒有明顯的傷勢，但嘴角時不時咳出的血漬也昭示著他目前的情況也不容樂觀。
「你不要急，既然能來到大廳，馮褚應該不會有事……」
莫空話還未說完，便感覺身旁的人猛地一頓。下一秒，他的手上一空，原本重傷的男人以他不該有的速度快速跑到了商城門口。
「張博……」
莫空張嘴想要叫住對方，可當他順著對方的動作看去時，原本要說出的話又再次吞了回去。
緩緩走上前去，莫空神色複雜地站在了張博身邊，將手輕輕搭在對方顫抖的肩膀上。
「我們來晚了。」
良久，莫空輕聲說道。
張博沒有回答，只是咬著牙盯著眼前的屍體，拳頭嘎吱作響。
「唉。」
莫空嘆了口氣，正準備再說些什麼來安慰，這時，他的神色一頓，扭頭看向一旁正在緩緩走來的身影。
那邊，短靴在與地面的碰撞中發出沉穩且響亮的聲響。
「隊長！」
他略帶驚喜地叫道。
伴隨著他的叫喊，來人也終於走出了陰影，霎時，萬籟俱寂，月光黯然失色。
來人是一個十分年輕的女性，黑色的風衣和鉛筆褲在勾勒出少女曼妙曲線的同時也為她增添了一份颯爽。
在月光的照耀下，少女銀白的短髮像是一團銀色的輝光，映襯著那張美得不似凡人的臉，帶來濃濃的聖潔的意味。
莫空下意識地低下頭來，儘管平日里已經見過很多次，可每當面對那張面孔時，他仍不敢過多注視，只能低下頭以示對這份美麗的尊敬。
如果世間真的有神，想必神靈的面容也不過如此。
看到莫空的動作，女人顯然也意識到了什麼，眼中瞬間閃過一道金色的光芒，隨即她臉上的光線扭動，很快便將原本的容顏遮住，變成了一張普通的面孔。
「抱歉，面具在戰鬥中損壞了。」
做完這一切，女人清冷的聲音才響起。
「看來剛剛的戰鬥很激烈啊。」
莫空直起身來，看向女人感嘆道。
這時，他才敢真正直視女人，同時也看到了對方臉上那深重的疲憊以及風衣上的破損。
這是自他加入以來第一次見到對方如此狼狽，以往的異常事件中，那些詭異幾乎只是照面便會被對方驅逐，而這一次……
「很正常，畢竟這是五級異常。」女人輕聲說，「我並不比『天師』強大多少，自然不可能全身而退，總得付出些什麼。」
「可『天師』回去后在床上躺了兩個月……」
莫空很想這麼說，可眼下的情況卻已容不得他插科打諢。在剛才說話間，女人已經越過了他來到了馮褚的屍體旁邊。
「查到原因了嗎？」她問道。
「直接死亡原因是利器破壞大腦。現場留有打鬥的痕迹，應該是馮褚和某人發生了戰鬥。」瞥了一眼馮褚頭上遍布符文的斧頭，莫空答道，「這應該不是詛咒造成的，它們不會使用武器，也不可能拿起符文武器。」
「那影女呢？」
「詛咒已經脫離，應該是被那個人帶走了。」一邊回答著，莫空一邊蹲下仔細地檢查著屍體，「這裡還有一些雜物，我想應該是先前那人留下的，可以讓張博嘗試追蹤。」
說到這裡，莫空的神色有些複雜，半是遺憾半是自責地說：「這是我的錯，如果當時我早一點開啟虛構空間，萬豐就來不及……」
女人抬了抬手，制止了對方的話。她轉頭看向張博：「墨鴉，可以找到對方么？」
「我已經探查過了，烏鴉正在尋找對方。」張博抬起頭，面色沉靜，彷彿之前極度激動的那個人並不是他，「而且鑰匙上我還探查到了新的詛咒。」
說著，他將張開的手掌伸出，手心赫然有一道焦黑的痕迹，彷彿剛剛被什麼東西灼燒過。
「我懷疑，末日真理的人剛剛就在商城！」張博一字一句地說道。
女人眉頭微皺，剛想再說什麼，一陣哀泣的音樂聲突然傳入了商城的大廳。她瞬間抬起頭看向商城外。
「看來，今晚的事還沒結束。」
她跨過馮褚的屍體，來到商城的入口，站在門框前靜靜地望向前方逐漸增多的黑影。
「正好，」女人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微笑。
「我也想發泄一下。」
話音剛落，飄飄洋洋的紅色花朵從天際灑落，在地上生長蔓延。
那是紅色的石蒜，也常被稱為彼岸花。
下一秒，六翼的熾天使肆無忌憚地伸展著祂的翅膀，沾染著猩紅色彩的金色光芒自虛空之中爆發，彷彿利劍一般將周圍的一切悉數撕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