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016章(六合一) 聚焦訪談-網癮……
第十六章
看到少年大小便齊流,肖長鑫愉悅的表情一頓,皺著眉頭自言自語:「一點也不懂事,這麼大人了,還隨便拉屎拉尿,我這個校長對你們這些壞孩子的教育任重道遠吶,不然辜負你爸媽的期待,他們多心痛?得延長懲罰……」
他滿嘴酒氣,搖搖晃晃地把手伸向「電療器」的按鈕,又看了一眼兩個驚恐哭泣的女生,嘿嘿一笑:「等著,一會兒懲罰完他,校長一定好好給你們檢查身體。別著急,別著急。」
聽到他的話,兩個頭髮凌亂的女孩子臉色更加蒼白了,一個牙齒上下發出互嗑的聲音,另一個眼中盈滿淚水,卻全都不敢哭出聲,猶如待宰羊羔。
肖長鑫最討厭女人哭,她們要是哭出來了,接下來受到的虐待會更加痛苦。
看到她們這幅樣子,肖長鑫露出一口吸煙過度熏染過的老黃牙,臉上重新掛上愜意輕鬆的笑容,他就喜歡這些少年少女懼怕他的樣子,太迷人了。
肖長鑫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覺得自己就是一個王,掌控著這個學校里學生們的生殺大權。
這種掌握他人命運的感覺實在是太美妙了,比睡最美的女人還要令他著迷。畢竟他睡女人還要付出錢財,而折騰這些學生不僅不用花錢,還有人專門花錢讓他折騰。
每當心氣不順的時候來電療室走這麼一遭,所有的苦悶都會一消而散,肖長鑫可太快樂了!
林舒月瞅他那跟發丨春似的表情,簡直要吐了,她邊往裡走邊脫鞋,眉頭凝著冷沉的怒。
「你誰啊?」肖長鑫聽到動靜,轉過頭來,大著舌頭問。
林舒月進到房間的第一時間便將放在床尾處衣服丟到幾個女孩子的身上,將她們全身都覆蓋住。
隨後,她掂了掂手裡的鞋,笑了:「你爸爸你都不認識了嗎?小崽種,你爸爸我對你很失望,你說像你這樣連自己爸爸都不認的人,是不是也應該教育一下?」
「你,你說什麼?你說誰是崽種?!你說你是誰爸爸?」肖長鑫不敢置信,以為自己聽錯,眼睛瞪得像銅鈴一般,還往外凸著,十分嚇人。
「說你啊,你聾了?瞪什麼瞪?再瞪給你眼珠子活生生摳出來!」林舒月說著舉起鞋子,鞋底精準懟上那張豬頭臉,當場就是一個結結實實的**兜。
「讓你不孝不順,讓你連你爸爸是誰你都記不得。」
肖長鑫下意識地伸手護臉,林舒月反手又是一鞋底。
手術床上的兩個女生也懵了,另外一個男生聽到巨大響亮的聲音,也費勁睜開眼看去,吃驚地張開嘴。
醫務室內,格外寂靜。
除了風把窗颳得吱呀吱呀響,還有一道聲音,還有一道格外突兀的聲音:「這,這阿姨好有勁兒啊,那豬頭臉腫了……」
肖長鑫聽到這句話,終於回過神來,臉上火辣辣的痛不及他心裡海嘯般的怒火多,他刷地看向林舒月:「臭婊子,老女人,媽的發狗瘋,老子要炒你魷魚!不給你點顏色看看,你不知道誰是這個學校的天!」
他說著,舉起拳頭朝他眼中弱得一批的「老女人」揮去,甚至心中已經在幻想這個老女人被他打翻在地,疼得滿地打滾的樣子了。就像他家中的那個老女人一樣。
看起來有肥婆又壯,結果在他的手底下不堪一擊。這個女人這麼瘦,他還收拾不了?
林舒月輕快地側身避開這一拳,見肖長鑫幾乎要栽到地上,抬起一根指頭搖了搖,用十分不屑又十分失望的樣子撇撇嘴:「軟腳蝦嗎?還是今天沒吃偉丨哥?就這力氣?能打死螞蟻嗎?你是來搞笑的嗎?」
醫務室內幾個少年男女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緊張地看著局勢發展。看著肖長鑫被打,他們心理痛快極了,但又對林舒月十分擔心。沒人比他們更能知道肖長鑫的慘暴了。
林舒月的這一番話對肖長鑫來說,傷害不高,侮辱性極強。尤其是沒吃偉/哥那一句,簡直是戳中了他男性最應該驕傲的痛腳!
肖長鑫受不了這個侮辱,他怒火燎原,罵罵咧咧,回身用盡全力一拳揮來:「臭婊子,打死你!」
這一次,林舒月不避了,她反應極快抬起腿,一腳將肖長鑫這個渣滓踢飛。
是真飛,吃了系統獎勵的強身健體丸的林舒月渾身都是力量,她覺得現在的她就是去山上打一隻老虎都沒有問題。
一腳踹起肖長鑫這個肥豬簡直就易如反掌。肖長鑫都還沒反應過來,視線就快速倒退,直接把幾台電療器撞倒后,砸到鐵架子床的床沿。
「咚!」
「嘭!!」
「嗷!!!」
一連串聲響響起,肖長鑫發出吃痛的聲音嚎叫聲,他蜷縮在地上,一時間疼得連罵人的話都說不出來。
周炳榮倒吸一口涼氣,震驚地看著倒地悶哼的肖長鑫,喃喃道:「摔得好結實啊,我感覺自己看到現實版的掃地僧和高手哇,這是什麼?內功嗎?易筋經嗎?佛山無影腳嗎?不知道那個死肥佬有沒有受內傷啊?」
阿豪心臟砰砰砰地跳,一股熱血湧上頭,看著林舒月的眼睛也亮晶晶的:「這就叫行俠仗義吧?一身武功,平天下不平之事,打天下可打之人吧!」
林舒月聽到兩個少年的對話,嘴角抽了抽,果然夠中二的年紀。
不過看到他們還有心情打趣,雖然這句話在這裡說有點不合時宜,但她倒也放心了不少。
肖長鑫還在哀嚎,剛才那一腳,林舒月只用了三分力氣,要是用了十分,恐怕肖長鑫現在就應該下閻王殿去報道了。
法制社會,人渣應該交給警察,讓法院審判他。
以暴制暴,治標可不治本。
「**,你竟然打我?臭娘們!你等著,要不是老子喝酒沒力氣了,打不死你!」
肖長鑫吃得膘肥體壯,加上林舒月收著力,除了讓他疼,倒不算真正傷害到他,畢竟傷人犯法的,林舒月一向覺得自己是個遵紀守法的好公民。
所以現在肖長鑫緩過來,顫顫巍巍地把手伸進褲兜,掏出特意去港城買的新款摩托羅拉,滴滴地按著電話鍵。
「喲,孬種打不過女人,要搖人啦?」林舒月好整以暇地走過去,輕鬆把他手機踢飛,按著這貨的豬臉,就是十連抽。
她一邊抽,一邊問他:「爽不爽?爽不爽?喜不喜歡?」
「我也替你爸媽教育你一下,教教你這雜種,什麼叫尊老愛幼,什麼叫尊重女性,什麼叫尊老愛幼,什麼叫遵紀守法,什麼叫禮義廉恥!」
林舒月每說一句就抽一下。
肖長鑫嗚嗚嗚地叫,眼淚鼻涕齊齊流下,臉被抽得紅腫青紫,罵也罵不出來,求饒也說不出口,想反抗吧?按住他的那隻手,明明那麼細,他卻像被釘子釘死在案板上的鱔魚,任林舒月宰割,毫無辦法……
眾人大氣不敢出一聲,慘叫在醫務室迴響。
這會兒,一陣凌亂的腳步靠近,林舒月停下手上的動作,回頭看去。
之前那群被她安置在樓下教室里的三個女生和一個男生目瞪口呆地愣在門口,他們聽到慘叫,鼓起勇氣,急急忙忙趕來。
一邊跑一邊給自己做心理建設,進了他們一直不敢靠近的地方,卻不想看到的是這樣一番景象,他們全都驚呆了。
「阿、阿姨,一會兒,一會兒你打完,我們能不能把他綁了?」周炳榮崇拜地看著林舒月,試探地問道。
肖長鑫懼怕地看著林舒月,眼中透露出求饒的意味來,他寧願被一群反骨仔綁,也不想被眼前的女魔頭打,太可怕了,嗚!
他從來不知道被打這麼的疼,這麼的難受。
「行啊。」林舒月很好說話的應了,退到一旁看著他們,準備隨時給他們保駕護航,只要肖長鑫敢反抗,那等一下迎接他的,就絕對不止是挨抽這麼簡單了。
「你們快別愣著了,趕緊去給他們幾個解綁。」周炳榮指著來的三個女孩說,又看向阿豪和另一個男生,躍躍欲試地看著被打成豬八戒的肖長鑫:「小的們,快把這豬妖綁了,咱們下酒吃!」
三個女生連忙去給綁在手術床上的女孩子扣衣服解綁,阿豪三個男生則圍過去,把肖長鑫按在空出來的手術床上,七手八腳地把人用皮帶鎖扣綁起來。
把肖長鑫綁好以後,這些學生們又沉默了,現在應該怎麼辦?
他們把人綁好,阿豪看著他,就像看著當初被綁在床上的自己,發狠地道:「他電療我們,我們也電療他!」
說完這句話,她下意識地去看林舒月,林舒月沒有阻止,在看到他看過去時笑了笑。
阿豪心頭的那口氣一松。
他一提議,幾個少年男女眼睛刷地亮了。
肖長鑫這下是真的怕了,他沒做過電療,可他給別人做過啊,別人做電療時是什麼樣的他能不知道?
肖長鑫這輩子都不想體驗這個玩意兒!!要知道在剛剛開始開這個學校的時候,他掌握不好力道,可是把人電死過的!
他加大了掙扎的力氣,同時色厲內荏地威脅這些小孩兒:「你們敢!!」
「你看我們敢不敢!我們為什麼不敢!!」阿豪咬牙切齒,他看向另外幾人,冷冷道:「誰不想參與就出去。」
沒人說話,也沒人出去,剛才被解救下來的其中一個女生,顫抖地舉起手:「我第一個來,我會操作那個。」
「算我一個。」
「也算我一個。」
「還有我。」
「我。」
女生的話得到所有人支持。
肖長鑫面無人色:「你們放了我,我給你們錢,我跟你們的家長說你們已經改造好,讓他們把你們接走,怎麼樣?」
肖長鑫看威脅不行,開始了利誘。
周炳榮厭惡的看了他一眼,拍拍手將大家的視線都吸引過來,大聲道:「你們誰的襪子臭?」
眾人面面相覷,這算什麼問題?簡直風馬牛不相及,不過那個被電得吐白沫的男生還是弱弱地指著肖長鑫道:「當然是他的,跟被捂了四五年的鹹魚一樣,每次來醫務室我都差點被熏吐。」
周炳榮嫌棄的目光看向肖長鑫,對那個虛弱的男生說:「報仇的機會來了!」
「怎、怎麼說?」那個男生結結巴巴地問。
「脫他襪子,塞他嘴裡。」周炳榮嘿嘿一笑,出了一個賤嗖嗖的主意。
這個餿主意得到大伙兒一致贊同,那個男生苦著臉,一副豁出去的樣子,快速脫下肖長鑫襪子,在眾人幾欲作嘔的眼神下,塞進肖長鑫嘴裡。
然後轉身就扶著牆乾嘔了起來,他覺得現在的自己滿身都是這個味兒,他不幹凈了!
那雙酸臭熏天的襪子還是進了肖長鑫的嘴,他也接受不了這個味道,不斷乾嘔,眼睛睜得圓滾,酒意徹底醒了。
「你不是會嗎?你來。」阿豪指指剛才說會操作熨斗的那個女生道。
女生深吸一口氣,扶起倒地的電療器,回憶著肖長鑫的操作,果然把電療器啟動了,她含著淚,雙手拿著熨斗樣的工具,舉到肖長鑫眼前。
肖長鑫嚇得直蹬腿,嗚嗚嗚叫個不停,他害怕,他怕啊!可他再怎麼掙扎,也掙脫不開他親自設計的鐵床。
女生緩緩地往下放熨斗,快接觸到肖長鑫的皮膚時,她又害怕了,把熨斗提高了,肖長鑫立馬鬆了一口氣。
女生下意識地看向別人,然後咬咬唇,熨斗又往下放,這一次,她的手抖得厲害,她還是下不去手:「我害怕。」
如此反覆兩三次,肖長鑫的情緒也從緊張-害怕-到鬆了一口氣。
沒有人譴責她,正常的人,誰會像肖長鑫和那些教官一樣那麼禽獸呢!
阿豪作為發起人,他說:「沒事,你給我吧,我來。」
那個女生看看阿豪,又看看肖長鑫,終於,那個女生鼓起勇氣:「我再試試。」
這一次,她閉著眼睛,用力把熨斗按下去:「滋!!!滋滋!!!」
外面的風大了起來,將樹葉吹得沙沙作響。
林舒月看看天看看地,又朝窗戶外看了看。
這風可真是太大了,她什麼也沒聽到,什麼也沒看到,她什麼都不知道。
這些學生還是個孩子啊,行為過激點怎麼了?肖長鑫都是大人了,還能跟他們計較?
電療室里的反擊行動進行得如火如荼,外面風聲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停了,開始下起了雨,滴滴答答的敲打在樹上、地上。
警笛聲傳入耳朵,過了十多分鐘,林舒月聽到許多腳步聲上了樓。
林舒月走進裡間,拔掉電,對著一屋子的青少年輕聲道:「警察來了。」
眾少年們聞言回頭,不可置信地看著林舒月。
他們從進入這個學校開始,就每天都在期待著有警察來救他們。可日盼夜盼,警察一直沒有來。他們早就沒了這個奢望了,現在猛地聽到警察來了,他們的對一個反應就是不相信。
可隨著林舒月的話音落,一群穿著警察制服的人進了這個醫務室,他們下意識地聚到一起,眼中滿是防備。
尤其是周炳榮!他爸爸在給他說這所學校時,說的是軍事化的管理,教官都是退伍軍人,正是因為崇拜軍人,周炳榮才會鬆口過來這裡上學。
因為在接他的車上看到這些人沒有一點軍人的特質質疑了一句,又頂撞了兩句,他就被一頓毒打。
他現在下意識地不相信這些軍人、警察!
警察那邊為首的是杭嘉白,他看著這一屋子受了傷的青少年,覺得心裡堵著一塊大石頭。
至於躺在床上嗚嗚做聲的肖長鑫,有警察例行上前檢查,發現看起來凄慘,實際上沒有危及生命,這貨吸著這些孩子的血,把自己養得膘肥體壯,俗稱:耐造。
把人用鐐銬拷起來,一會兒送去醫院再檢查檢查,沒問題就直接審訊。
杭嘉白看出這些少年的防備,掏出證件,通過這些青少年們還算信任的林舒月送到他們手裡,朝他們道:「我是鵬城公安局刑偵隊的杭嘉白,這是我的證件。」
林舒月把證件遞給阿豪。但阿豪從來沒有見過警察證,自己也分不出來真假,就給了邊上的同學,他們也沒見過,最後警察證被送到了周炳榮的手上。
周炳榮的家裡有親戚在公安系統工作,他以前好奇,曾拿他的警察證看過。還仔細地跟那個親戚請教過怎麼分辨真□□。
周炳榮沒想到曾經學過的知識能在這裡派上用場。他看過後,朝阿豪等人點點頭:「是真的。」
因為同屬一個陣營,因為剛剛他們一起反擊了肖長鑫,這些學生們很信任周炳榮。
女生們捂住嘴,眼淚一顆顆的往下掉。
杭嘉白側開身子,幾個女警察走了進來,小心翼翼地靠進幾個女生,看到她們身上的傷痕時,眼眶紅了。
在她們輕柔的的安撫下,女生們看著她們帽子上的警徽,終於放聲大哭。
女警們跟著這些女生,將她們帶到了教學樓下待命的救護車前。
看到穿著白大褂的男生女生們抖了抖身子,警察們立馬安撫,看到他們的慘狀的醫生們立馬脫掉了身上的白衣服。
沒了那身白大褂,學生們沒那麼怕了,他們在警察的陪同下上了車。有這些警察在,學生們的內心充滿了安全感。
雨越下越大,林舒月看著車子救護車把學生們一個個的拉走,阿豪在被帶走前,衝過人群跑到林舒月的面前。
「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嗎?」雨水打濕了阿豪的頭髮,最初看到他的那個超長劉海在入學的第一天已經被強制剪掉,他的臉上還有沒有癒合的傷口,經過雨水的沖刷顯得更加明顯。他眨了眨眼,將落入眼中的雨水眨出。
那個頂著一頭非主流頭髮,眼神桀驁的男生彷彿就是一場夢,只宰林舒月的記憶里出現一瞬。
林舒月定定的看了他一會兒,強忍著到喉嚨的哽咽,說:「徐書豪你好啊,我是林舒月。」
阿豪眼睛瞬間睜大,林舒月這個名字他聽說過。那是跟著他約好,中午十二點要一起打一局的女生。
怪不得他看她那麼熟悉,原來是她!原來她是記者!
阿豪露出了來到這個學校后的第一個真心的笑容。他覺得,林舒月一定是上天派來解救他的仙女。
周炳榮在警車邊上叫他,他扭頭看了一眼,跟林舒月揮揮手:「再見!」
「再見。」林舒月跟他道別。
阿豪轉身踏入雨幕中,跑著跑著,他停下腳步,轉過身,站立在雨中,朝林舒月深深地鞠了一躬。
謝謝你那麼重視和我的賭約。謝謝你來救我,謝謝你來救我們。
林舒月強忍著的淚水奪眶而出。
阿豪鑽進警車,警車穿過雨幕,帶著他們呼嘯而出。
林舒月捂著眼睛,蹲下了身子,無聲地哭泣。
一把雨傘不知道什麼時候撐在了她的頭頂,她捂著臉深呼吸許久,才抬頭朝給她打傘的人看去。
杭嘉白像是一棵青松,筆挺的站在她一步遠的距離,一側的肩膀被雨水打濕,雨點噼里啪啦地打在傘上。
雨幕下,混著不遠處的燈光,逆光而站的杭嘉白也變得溫柔了幾分。
林舒月站起來,擦了擦臉上的淚痕,帶著濃重鼻音的聲音道:「謝謝你。」
杭嘉白搖頭,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清朗,是那種最撩人的青年音:「不用謝。林記者,我安排人送你回去。」
林舒月沒有拒絕,這個鬼地方又偏又遠,平時想出門都要走半個小時去搭車,都這個點了,還下著這樣大的雨,林舒月不想折騰:「謝謝。」
杭嘉白朝操場那邊招招手,一輛警車開到林舒月的面前,林舒月站在杭嘉白撐著的傘下,環顧了一眼這所煉獄一般的學校。
以往到了天黑就陷入黑暗的學校此時燈火通明,一個個警察穿梭於學校的各個角落。
包括田麗在內的教職工已經被控制了起來,正排成一排在一樓的辦公室里蹲著。
學生們已經被盡數帶走了。
林舒月坐上警車。
車子緩緩啟動,她結束了自己職業生涯的第一次暗訪。
警車在市區停下,林舒月站在原地看著警車走遠,沒有選擇回去,這會兒已經十點多了,林舒星必定已經睡了,她這麼晚回去,眼眶通紅一看就哭過,平白讓她擔心。
林舒月找了一家最近的賓館,開了房洗了澡,換上了房子系統背包中的睡衣躺在柔軟的床上,一秒入睡。
這是她進入網癮學校后睡的第一個好覺。
次日她睡醒時才六點鐘,只覺得神清氣爽。
林舒月換上昨天換下來洗過又被晾乾的衣服,拉開賓館的窗帘。
昨夜的雨下得那麼大,今天早上天卻放晴了,東邊的太陽即將升起,染紅了一片朝霞,樓下被雨水沖刷過的路面還帶著一些潮濕,於是連空氣也帶著一些濕潤,栽種在路邊的樹木更加青翠,只有花壇里的花被打落了花瓣,掉在花壇里。
林舒月下樓退房,在賓館邊上的早餐店點了一份加肉加蛋的蒸米粉,倒了一杯茶水,聞著滿屋子的香味兒,饞得口水都下來了。
梅大亮做的飯味道實在是差,林舒月跟著吃了一周多,實在是受不了了。昨天好不容易出來一趟,結果記掛著學校的學生,吃得也沒滋沒味兒的。
蒸米粉上來得很快,林舒月盛了一勺桌子上的剁椒拌了拌,立馬塞到嘴裡。蒸米粉一入口,她就幸福得直冒泡!
這才是人吃的東西啊!梅大亮做的那個飯菜說是豬食都是在侮辱豬食!!!
林舒月懷著虔誠的心情吃完了一碗炒米粉,喝了兩杯沒什麼茶味兒的茶水,結了賬朝著公安局走去。
吃得飽,又解決了網癮學校的事情,想起那些被她解救出來的孩子,林舒月就是看到路邊髒兮兮的流浪狗都覺得它們格外眉清目秀。
好心情的她在路邊的商店買了幾根火腿腸剝開放在乾淨的地上,那幾條流浪狗一直在不遠處防備的盯著她。她剛剛走遠,那幾條流浪狗便迫不及待地朝火腿腸衝過去。
她進招待大廳時,招待大廳的椅子上坐了許多的學生,他們已經換了一身衣裳,或仰著或坐著,有的乾脆蜷縮在地上,睡得香極了。
招待室里的空調開到了26度,讓學生們睡得更加舒服。
何玉玲正在電腦面前辦公,看到她來,立馬朝她招手,林舒月走了過去。
何玉玲起身倒了一杯水給她,輕聲問:「小林記者,你吃了嗎?」
「吃了個炒米粉,你呢?」
何玉玲搖搖頭:「沒呢,昨天就加班加到現在,一直都沒合上眼睛。」
林舒月道了一聲辛苦,然後問:「這些學生的家長來了嗎?」
何玉玲用手捂著嘴巴打了個哈欠:「已經挨個通知過了,離得近的已經被家長連夜帶走了,離得遠的估計等一下也要來了。還有一場硬仗要打。」
優越戒網癮學校的廣告打遍了整個省,本地的學生多,外市的學生也不少。昨夜雨大,加上這個時候並不是每一家都有私家車,因此許多學生的家長還沒到。
她坐在何玉玲的邊上,跟何玉玲控制著聲音閑聊,這時杭嘉白從樓上下來,看到林舒月,叫了她一聲,林舒月跟何玉玲說了一聲,朝他走過去,杭嘉白引著她往樓上走。
等過了樓梯轉角,杭嘉白才說話:「上回你擒獲段陶勇過後,局裡給你申請了見義勇為稱號,獎金跟表彰都已經下來了。只不過我們之前聯繫你的報社,你的報社說你出任務了,所以就一直沒有給你。」
「昨天你過來,我也忘了跟你說這件事情,正好你今天過來了,局裡說要給你辦一個表彰會....」
林舒月聽到這裡,打斷道:「杭隊,表彰會我就不參加了。我的職業也算是比較特殊,現在這個階段,我不是很想露臉。」
林舒月身負善惡分辨系統,往後揭發罪犯這種事情不會少,像這種暗訪任務更是不會斷。這種表彰會肯定是要有記者來參加的,為了她的安全也為了她家人的安全,她越少露臉月好。
杭嘉白看了林舒月一眼,道:「行,那我跟領導說一聲,我們完全遵從你的意願!」
林舒月朝杭嘉白笑了笑,兩人拐上了二樓,又到了那件熟悉的招待室。
杭嘉白把林舒月留在招待室以後出門了,不一會兒拿來了她遺留在網癮學校的包包跟私人物品,林舒月朝他道謝,杭嘉白又給了她一支筆和一個本子:「我想你會需要。」
兩人像第一次林舒月採訪杭嘉白時的那樣坐下,杭嘉白不等林舒月開口,便道:「你給我們的藥片,我們昨天就找了人去化驗,化驗結果在下午時就出來了。那是一種精神類的抗抑鬱藥物,長期食用下來,有明顯的副作用。」
「比如胃腸道不適,如噁心、厭食、腹瀉等。亦可出現頭痛、不安、無力、嗜睡、失眠、頭暈等。少見不良反應有過敏性皮疹及性功能減退。然停葯可見撤葯綜合症,如失眠、焦慮、噁心、出汗、眩暈或感覺異常等。」1
這個葯的處方葯,是一次最多吃一片,而網癮學校給出的劑量是不管學生有沒有病,是什麼病,都必須吃兩片!一吃還得吃三個月!
這三個月下來,對身體是有一定的損傷的!給這個葯做化驗的人在知道這是給未成年吃的時候當場就已經罵娘了!
「我們接到你的報警以後,就開始布置了抓捕方案,市局怕網癮學校有『保護傘』因此沒有伸張,讓網癮學校最近的派出所出警,因此去得晚了一些。」杭嘉白對他們去那麼晚的事情對林舒月做解釋。
作為一個上輩子的警察預備役,林舒月對此表示完全理解。
「昨晚我們連夜對涉事的教官、學校職員進行了審查,他們的對於虐待孩子們的指控供認不諱。我們也審查了肖長鑫,他一口咬定他是正規的學校,對於學生們的治療合法合規。」
「我們會對此做進一步的審理。」
杭嘉白想了想,又給林舒月紕漏了一些細節:「在我們審理那個叫田麗的會計時,她說學校曾經電死過一名學生,教官打殘過兩個,最後都是花錢才把這兩件事情平息下來的。」
「凌晨時,我們的同事已經前往他們那邊了,想必很快就有消息傳回來了。」杭嘉白說起被電死的那名學生跟被打殘的兩名學生時,一股怒氣從眼中閃過。
如果說前面林舒月報案的那些只能夠讓主犯肖長鑫判刑兩三年的話,在沾了人命后,肖長鑫的罪名就不會是那麼簡單的了。
林舒月聽了,卻並不覺得驚訝,像戒網癮學校這樣的教育方式,出人命太正常了。
林舒月只是可惜了那一條年輕的生命,和那兩個本來可以健健康康成長卻被打到殘疾的孩子。
杭嘉白沒有再多說,林舒月也不去問,有這一個消息,就已經夠她寫報道的了。
林舒月問了幾個問題,然後結束了這一次的採訪。
林舒月從杭嘉白的手中拿到了她遞交上去的證據的拷貝版本,其中不適合播出去的,杭嘉白已經給林舒月做了標記。
林舒月看了,全都是關於女孩子的**部分的。
這一部分,林舒月本來就沒有想要播出去。這個世界對女孩子多麼的苛刻啊,但凡出點跟「性」沾邊的事情,人們永遠不會譴責傷害女性的男人,只會把目光放在受傷的女孩子身上。
在遇到這種事情時,永遠不缺有人說:為什麼別人不傷害別人只傷害你?
你為什麼不多穿點衣服,穿成這樣別怪人家侵害你!
你為什麼不檢點一點,出這種事情都是因為你太馬蚤,你要是端莊一點,肯定就不會有這種事情了!!
甚至在許許多多是性//侵案件里,壓倒受害女生的最後一根稻草,往往都是來自於自己最親近的人!
林舒月選擇不報道她們,也是基於這方面的考慮。她怕報道出來以後,那些網癮學校的女生們除了要經受外界人的指指點點,還要遭受親人的侮辱怒罵。
林舒月朝杭嘉白道:「杭隊放心,我不會報道這些事情。」頓了頓,林舒月看著杭嘉白那雙狹長幽深的眼睛,道:「我替她們謝謝你們。」
杭嘉白看著眼前的姑娘,眼中滿是欣賞。
杭嘉白從公安學校畢業的時候才20歲,畢業后就乾的刑警,一步步的才升到小隊長的位置來。從業的這些年裡,他見過許許多多的記者。
有些記者很好,有底線、有良知,知道什麼該寫,什麼不能寫。
也有無良記者,走的就是抓眼球的那一套,什麼勁爆寫什麼,根本不管受害人的死活。
許多受害人熬過了兇手的傷害,卻逃不過記者手中的那一隻殺人於無形的筆。
林舒月上一次發表的段陶勇的那篇文章他看了。寫得實事求是不說,還將受害者的信息保護得很好。
也正是因此,杭嘉白才會在這一回,給她透露網癮學校涉及人命的事兒。
「這是我們應該做的,本就是職責之內。」杭嘉白道。
林舒月走了,走之前杭嘉白把頒發給林舒月的獎章跟獎金給了她。獎金不少,有三千塊,這已經是時下見義勇為獎獎金中的高額了,在高,就是犧牲者領的了。
這一次,杭嘉白把林舒月送到了一樓的招待大廳。
此時的招待大廳里已經人滿為患,許多得到消息的家長已經來了。
他們看到自家孩子遍體鱗傷,心疼孩子的家長便抱著孩子嚎啕大哭。
但一群人里總有那麼幾朵不一樣的奇葩。
就拿離林舒月最近的那個禿頭中年男來說,對於自家孩子被網癮學校的人毆打他覺得一點也不算什麼,他對自己兒子道:「男子漢大丈夫,挨打挨餓算什麼!你爸我小時候不也是被餓著被打著長大的嗎?怎麼到你這裡就不行了?哭什麼哭!還有點男子漢的樣子嗎?」
他說完了,看著這一些亂糟糟的地方,皺了皺眉,在看到送林舒月下來的杭嘉白以後從人群里走出來,到杭嘉白的面前:「這位警官,你們把這戒網癮學校給查了幹什麼?我家這兒子在家裡不聽話,怎麼教怎麼管都不行,就指望著這個學校給我們管一管呢,你們把這學校查了,讓我們這些家長怎麼辦?」
跟禿頭中年男一樣想法的人聞言也跟了過來,七嘴八舌的聲援禿頭男:「是啊是啊,大哥說得對啊。」
「小孩子皮糙肉厚的,被打幾頓被餓幾頓有什麼,誰不是這麼過來的,最重要的是聽話!」
「沒錯,我們隔壁家的那個兒子也是送到這所學校的,他們家的孩子回去以後聽話又乖巧。我們想要的是那樣的孩子,不是現在這樣的反骨仔。」
林舒月看著這些家長,再看看他們那幾個本來以為獲救了卻又在見到父母后被打入深淵的孩子,痛苦的閉上眼睛。
這就是上一世明明戒網癮學校臭名昭著,卻還是如雨後的春筍一般一個接一個的冒出來的原因了。
有一些家長,生而不養,養而不教。或者在發現自己的孩子跟自己預期中的孩子不一樣時,他們的第一想法不是包容他們的多樣性,而是要把孩子身上的稜角磨平,強行讓孩子長成他們希望的樣子。
如果他們磨平不了,那麼他們就把孩子交到外人的手裡去磨,他們不看重這段過程中孩子受到了多少傷害,他們只看重最終的結果是不是他們想要的。
是他們想要的,他們便大肆宣傳,不是他們想要的,他們則跳得比誰都高。恨孩子不成鋼,恨外人沒有本事。
反正言而總之,總而言之,都不是他們的錯。
林舒月不敢想那幾個孩子有多絕望。
她轉頭去看杭嘉白。
面對家長們的圍攻,聽著他們狗屁不通的窒息發言,面沉如水。
等他們都發表完意見了,杭嘉白才說一句:「網癮學校的校長以及教官的所作所為已經涉嫌違法犯罪。」
有人站禿頭男那邊,就有更多的人站在杭嘉白這邊,他的話音剛落,剛剛聽到禿頭男等人智障發言的家長們坐不住了。
「對,沒錯,我好好的孩子教到他們的手上,他們承諾要用軍事化、國學的方法來教導他們,讓他們打從心眼裡戒掉網癮。但他們用的是什麼方法?」
「部隊會用鋼筋打戰士嗎?部隊會電擊戰士嗎?部隊會讓戰士們吃不飽嗎?他們就是詐騙!!!」
「他們該死!我好好的孩子,我從小到大都沒捨得動她們一根手指頭!!他們憑什麼這麼打我的孩子。」
「我可憐的孩子啊!!!」有些家長說到最後,痛哭出聲。
林舒月不想再聽他們扯皮,而是轉身出了公安局。
在門口,她遇到了被家長來接走的周炳榮。
現在的林舒月用了自己的真容,周炳榮不認識她,只是多看了她一眼,然後在一個面容嚴肅的男人的注視下上了一輛捷達轎車。
林舒月收回目光,直接去報社。
因為先去了一堂公安局,因此她到報社的時候已經十點多了。
正在忙工作的女孩子們看到林舒月十分驚喜的跟她打招呼,林舒月一一回復她們,然後去了王明政的辦公室。
王明政的心情並不算好。
這幾天,他兒子的叛逆更嚴重了!他已經不滿足在家裡玩電腦,已經朝著網吧跑了。說他幾句,他總有一百句的頂撞話。
他甚至還去染了頭髮!王明政不是什麼古板的人,要是他染的頭髮是正常的發色也就罷了,他偏偏染了一個紫色!
王明政當時看到的時候高血壓都要被氣出來了。
就在今天早上出門前,王明政還跟他兒子王興陽吵了一頓。
來上班的路上,王明政已經決定不等林舒月的暗訪結果了,他要把他兒子送到戒網癮學校去,今天就送!
王明政對兒子的要求一直都不高,不求他多優秀,只要他乖巧聽話,少氣他就行了。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今天這個戒網癮學校的電話一直都打不通。這期間他又給家裡打了電話,電話是家裡的阿姨接的,阿姨說了,他兒子今天又打上遊戲了,飯也沒有吃。去叫他吃飯,他根本不理,只跟遊戲里的那些人吱哇亂叫。
王明政耐著性子處理工作,又看了看時間,準備提前走。
林舒月敲門進來的時候,他的手正好碰到辦公桌上的公文包。
見著來的人是林舒月,他又把包放下。
「小林回來了?」
「昨晚回來的,因為太晚了,就沒有來公司。」林舒月熟門熟路的坐到王明政的辦公桌對面。
王明政辦公室的玻璃門自動關閉。
王明政端起桌子上的杯子喝了一口,冰涼的水讓他皺了皺眉頭,他放下杯子,問林舒月:「怎麼樣,順利嗎?」
林舒月點頭,又搖頭:「暗訪很順利,但是主編,這個戒網癮學校,跟他宣傳的天差地別。我昨天已經報了警,昨天晚上鵬城警方連夜出警,解救出了學校里的89名學生。包括校長在內的教職工,已經被警方帶走調查了。」
林舒月的話,讓王明政臉色巨變。
林舒月沒注意他的神色,只是把證據遞交給他,讓他看。
王明政手忙腳亂的去拿證據。
打開的第一幕,就是在操場上,學生們被教官用戒尺、龍鞭打的一幕。
眨眼間,就換成了學生被固定在鐵架子床上,被電擊的慘烈畫面。
再看,畫面到了學生宿舍,學生們被教官毆打,被逼著吃不明藥物。
影像每播一幀,王明政的臉色就難看一分。
尤其是身邊還有林舒月的講解,尤其實在聽到有人因此死亡,有人因此致殘時,他砰地一拳砸在辦公桌面上。
林舒月嚇了一跳,她就是再傻,也知道王明政的不對勁了:「主編?」
王明政摁下暫停鍵,雙手撐住頭:「不好意思,讓你看笑話了。我沒事,你讓我緩一緩。」
林舒月識趣兒地不再說話,過了好一會兒,王明政才恢復正常。
他看著眼前這個比自己兒子也大不了多少歲的年輕姑娘,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道:「謝謝你啊,小林。」
林舒月愣了愣,不明白王明政為什麼會謝她。
王明政端著茶杯喝了一口冰冷的茶水。剛剛茶水冰冷讓他皺眉,現在一口冰水下肚,倒是讓他的心情平靜了一些。
「我有個兒子,叫做王興陽,今年十六歲。他也喜歡玩電腦,每天一放學就在鑽到房間里打遊戲,交朋友。人越來越叛逆,越來越不聽話。」
「不瞞你講,我已經管不住他了。今天早上我下定決心要把他送到戒網癮學校去。來到辦公室以後,我朝網癮學校打了好幾個電話。」
王明政跟他的妻子是青梅竹馬,兩人只生了王興陽一個兒子。王興陽五歲那年,他妻子得了重病,他用盡全力卻還依舊沒有留住她的命。
他妻子走了以後,他就一直沒有娶妻,連女朋友都沒有教,就怕再娶一個回來,對他兒子不好。
這麼多年,他又當爹又當媽,只要是好的,什麼都願意給他兒子。
學要上最好的學校,想要什麼東西、想吃什麼、想用什麼,他都在自己的能力範圍內給他最好的。
要不是他這一兩年來實在叛逆,王明政也不會興起把他送到網癮學校的念頭!
沒想到這念頭卻差點害了他兒子。
王明政無比的慶幸以前的自己離不開王興陽,一直在猶豫,他更慶幸的,是在林舒月要去暗訪網癮學校時點了頭。
他光將視頻里那些受罪的學生代入到自己的兒子身上,他的心就疼得喘不過氣來。
王明政一想到自己兒子也會受這種苦,就恨不得把那些打人的教官全都打死泄憤!
在這一刻,王明政覺得,他的兒子不乖巧不聽話也沒什麼,至少他是健康的,這就比什麼都強了。
林舒月沉默了。
戒網癮學校剛剛興起,因為廣告打得好,又有主流媒體為其背書,廣大民眾便真的相信這種學校可以治療自家的孩子,於是紛紛把孩子往這類學校送。
在不知道戒網癮學校的真面目時,將孩子送往學校的這一批,大多數都是被廣告給騙了的,除了極少數禿頭男一類的sb以外,像王明政這樣的疼孩子的家長也不在少數。
王明政抹了一把臉,很快做了決定,他道:「小林,這個報道,我們報社一定要報,要儘早報,還要聯合電視台,做圖像方面的報道。你回去寫稿子,我聯繫電視台。」
鵬城都市娛樂報只是一個日落西山的報社,這個新聞是獨家,甚至是全國獨家,但是他們的影響力不夠。
報社是要以賺錢為主,可是有時候,賺錢也是要排在良知後面的。這個報道,需要更有影響力的官方報道也報!
並且他讓這個新聞出去,也不是沒有好處的。鵬城電視台那邊承了他的情,總要在別的地方回饋給他的。
這一波,是合作雙贏。
能在更大的媒體上播出這條新聞,擴大影響力,林舒月求之不得。
「好的主編。」
林舒月看王明政打起了電話,自己也從他的辦公室走了出去。
坐到久違的工位上,在打開電腦後,林舒月看著空白的文檔,緩緩地敲下了一個標題:《戒網癮學校?竟是新時代的集中營!!》
她準備將報道分成兩部分來寫,一部分是揭露網癮學校的真實面目,另一方面,則是將矛頭對準把孩子們送到這類學校,被抓后卻還怪警察的部分家長。
標題定好,接下來的報道就好寫了。
噼里啪啦地一陣敲鍵盤過後,一篇報道的雛形就出來了。這一回林舒月沒有像上一回一樣立馬把報道給主編髮過去,而是將報道從頭到尾都看了一遍,潤色了一通。
這一修修改改,就花了一個小時。在將報道發給王明政后,王明政在辦公室里大喊了一聲,林舒月關了文檔站起來,朝王明政的辦公室走去。
王明政辦公室的會客區坐著兩個穿著白襯衣西裝褲的中年男人,他們正坐在沙發上,一邊喝茶,一邊聊天。
林舒月敲門走進來,王明政朝林舒月招招手:「小林快來,給你介紹一下,這個是鵬城電視台的新聞部副主任,張雄峰,這位是他們新聞部最好的攝像,楊飛榮。阿峰,這是我們新聞部的記者小林,林舒月。」
「張主任你好,楊攝像你好。」林舒月乖巧打招呼。
張雄峰就看著林舒月笑:「小林記者你好你好,早早的就聽說過你,還一直想要見你一面,但你這個主編一直藏著掖著,怕我把他的得力幹將挖走。」
最後一句話,把王明政調侃了一遍,林舒月看出兩人的關係很好,就在邊上站著賠笑。
楊攝像在兩人邊上朝林舒月笑了笑。
王明政給林舒月倒了一杯茶水,不忘給自己喊冤:「不是我不讓你見,小林是出任務去了!」
說到這個,張雄峰正了臉色。
他拿起手機看了一眼,對王明政道:「我們主任請示了台長,台長聽到這件事情后十分的重視,已經同意了我們的拍攝計劃。並且他們決定把這個採訪,放在明天傍晚,新聞前的聚焦訪談上播出。」
鵬城電視台及其子台作為本地電視台,收視率極高,尤其是鵬城衛視。
王明政端起茶杯朝張雄峰敬了敬:「阿峰,謝了。」
張雄峰之所以把檔期定在明天而不是今天是為了讓王明政明天的早報發一個獨家!要不然,以張雄峰的本事,把今天聚焦訪談的名額換下來也不費多大的力氣。
這個情,王明政領了。
張雄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咱們認識那麼多年了,說謝謝就太過客氣了,要謝也是我謝謝你才是。你知道的,我們主任年齡大了,最多明年就要退休。我跟李副主任現在都在競爭這個位置,你的這個大新聞幫了我大忙啊!」
這網癮學校的新聞一播出去,這就是他的政績!明年把頭銜前面的這個副字去掉就是板上釘釘的了!不僅如此,他還會在總台方面露臉!
接下來林舒月就當個吉祥物,坐在邊上聽著兩人商討合作的細節。
中午林舒月跟著王明政以及公司的管理層吃了個飯,飯桌上,他們報社新聞部的趙主任臉色不太自然,林舒月沒怎麼搭理他。
這個趙主任官僚主義極其嚴重。原主在實習的這三個月里並不是在混日子。她的報道交得也並不少,只是這些報道到了趙主任的手裡,十次里能有兩次通過都是燒高香了。
林舒月這段時間也沒閑著,原主寫的那些報道她都看過,混不上頭版頭條,二版三版總是能混到的。
為什麼趙主任沒有讓她出呢?究其原因,除了原主不會阿諛奉承外,就是原主沒有給他送禮了。
反而是廣告部的李主任讓林舒月多看了幾眼,畢竟這個主兒跟偉生,那長相簡直就是複製粘貼,兩人長得也太像了。
就這麼相像的長相,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父子呢!
而這位李主任嘴巴也好,這一頓飯上妙語連珠的,把氣氛搞得熱烈極了,屬實是個人才!怪不得能夠穩坐廣告部主任這把交椅。
怪不得趙主任也得奉承他。
下午回了單位,林舒月換了一件衣服,坐在王明政的辦公室開始錄訪談,在錄製前,林舒月在不改變自己容貌的情況下,給自己畫了一個妝。
等她出現在眾人面前時,把大家都震驚住了。
畢竟他們日常見過化妝的人都是往漂亮了化的,往丑了化的還真不多。這妝一化,跟林舒月平時從呈現出來的模樣完全就是兩個人!
張雄峰朝王明政道:「這下,我是真的想要挖你牆角了!」
有這麼一手出神入化的化妝技術,是個當調查記者的好料子啊!
現在記者不少,可調查記者一直都是稀缺的啊,全國到現在干調查記者這一行的,也就那麼幾百個而已!
王明政沒說話,從林舒月畫這個妝出來之後,他就知道,鵬城都市報這個報社,不是林舒月職業生涯的終點了。
「阿峰,我就把話放在這裡,小林要是願意跟你走,我絕對沒有二話。」
張雄峰看了一眼在邊上微笑的林舒月,道:「現在還不是時候,再等等,再等等,到時候小林記者可要給我這個機會啊。」
像林舒月這樣的人才,張雄峰肯定是要把她納入自己的手底下的,現在把林舒月招聘進去,她最後是哪一邊的人還不一定呢!
還是放在王明政這裡好,安全多了。
「一定一定。」
林舒月找了個地方舒適的坐下,楊攝像用了一棵綠植當前景,開始錄製。
錄完后已經是下午四點。
張雄峰等人沒有多待,把設備一收,他們馬不停蹄地朝公安局走,他們已經跟公安局那邊溝通過了,公安局方面也會派出代表完善這個採訪,還有部分孩子以及部分家長同意參加這次採訪。
林舒月卸了妝回了工位,還沒有多說什麼,新聞部的趙主任就叫她了,林舒月朝他的辦公室去。
他的辦公室要比王明政的辦公室小很多。趙主任翹著幾根手指頭,用一指禪在電腦鍵盤上敲敲打打,把林舒月晾在一邊。
林舒月是無所謂的,這都是趙主任的基本操作了,誰來找趙主任不得等個三五分鐘的那都不正常。
趙主任的餘光看著林舒月,心理十分複雜。
對林舒月他一直是不滿意的。
林舒月長得倒是好看,工作認真,但她太不知道變通,嘴巴也笨,來實習三個月了,從來沒有對他說過一句好話,禮就更不用說了,從來沒有送過。
趙主任本來是想像對付以前不會做人的實習生一樣,給林舒月的實習報告打個優等,然後再不要她的。
可萬萬沒想到,林舒月會在這臨門一腳時搞出那麼大一個新聞!
並且還越過他,直接跟王明政對話,並且暗訪過後歸來,又給報社帶來了一個大新聞,還給報社帶來了一個大機遇。
歲山姐妹案后,林舒月倒是高高興興的拿著獎金去公安局了,他呢,被王明政叫到辦公室好一頓批評,話里話外說的都是他沒有識人之明,容人之量!!
後面林舒月越過他直接跟王明政交接后,趙主任憋屈之餘更覺得自己的權威受到了挑戰。
他本來想等林舒月暗訪回來以後找機會批評她一回的。但她帶回來的新聞卻讓報社跟電視台促成了合作。
光從這一點趙主任就知道,在王明政跟電視台那邊掛了名的林舒月,已經不是他能夠打壓的人了。
趙主任忽然覺得沒意思得很,他咳嗽一聲:「小林什麼時候進來的,怎麼也不說話?」
林舒月露出個敷衍的笑來:「這不是看到趙主任你正在忙工作,不敢打攪嗎?」
林舒月這句話說得很順趙主任的耳朵,他臉色也好看了一兩分,他從桌面上抽出一份文件遞到林舒月的面前,上面已經寫好了評語簽好了字。
「小林啊,恭喜你啊,實習結束了。」
有了這個報告,再加上林舒月做的歲山姐妹被殺案跟網癮學校暗訪案,她不僅能順利留下,還可以隨意選擇想去的報社。
林舒月面色淡淡地:「謝謝趙主任。」
趙主任擺擺手:「謝什麼,這是你該得的。小林啊,我代表報社歡迎你的加入。行了,出去工作吧。」
林舒月從趙主任的辦公室出來,到工位上翻看實習報告,心裡則想著找個時間回去原主的學校一趟,把畢業證拿到。
帶林舒月的師傅黃強這時候從外面回來,手裡提著兩杯咖啡,他放一杯到林舒月的桌子上,林舒月抬頭看他。
黃強四十多歲,穿著是標準的記者打扮,短袖衫的外面是一件卡其色勞動布的馬甲,頭上戴著一頂黑色的鴨舌帽。
「恭喜啊小林。」黃強是專門跑娛樂新聞的。對林舒月這個徒弟他教得不算用心,但該告訴原主的都跟原主說了。
原主在工作中遇到的困難,找到黃強面前,黃強也都是二話不說就幫了的。甚至在閑暇下來,還會跟原主說一說行業里的潛規則。
原主對黃強這個師傅很感激,林舒月對黃強也很有好感:「謝謝師傅。師傅最近在跑什麼新聞?」
黃強喝著加了冰塊的咖啡,說道:「跟向晚的新聞咯。圈內有消息說她隱婚有子了。」
向晚林舒月知道,暗訪前一天她去商場買東西時見到了好幾張印著她的照片的廣告牌。她是鵬城本地人,前幾年到香江去參加過選美大賽,還報得了一座亞軍的獎牌回來。
現在是影視歌三面開花,她是時下最當紅最有商業價值的女星了。平時狗仔拍她日常穿搭報紙都會賣脫銷,要是她隱婚有子的消息是真的,那爆出去后,那絕對是個大新聞,掀起大風浪是肯定的。
師徒兩人閑聊了一會兒,一杯咖啡還沒喝完,黃強接了個電話就急匆匆的走了。
林舒月則收拾收拾東西回家。
回家時路過烏窖村,林舒月在村口看了看,阿豪的奶奶沒有來出攤。
林舒月還沒走到家,遠遠地就聞到了院子里飄出來的飯菜香味,她快走幾步,在門口遇到了帶著孫子在外面玩耍的隔壁章阿婆。
她率先跟林舒月打招呼:「阿月回來了?」
原主家跟這個章阿婆的關係不太好,平時見面也極少打招呼,林舒月朝她點點頭,應了一聲。
章阿婆不理會她冷淡的態度,自顧自地說:「是啊,不願意在家裡待了,就想往外面跑。」
章阿婆的孫子輝仔三歲了,早在林舒月跟阿婆說話的時候就已經跑到一兩百米處的小朋友堆玩去了。
林舒月不想跟她說話,隨意敷衍幾句就想回去,卻被章阿婆拉住了手:「阿月啊,你這個姐夫還沒有結婚,就天天跑你家來。你家不會是想讓他上門吧?」
林舒月皺眉,章阿婆像是沒看見,繼續道:「你要看緊哦,這個房子是你媽媽買的,你跟你姐姐都有份的咯,別讓你姐姐把你的份都佔了。」
章阿婆說完,就喊著孫子輝仔的名字追過去了,林舒月看了她的背影一眼,推開院子門進去。
林舒星就在門邊上剝蒜衣,見林舒月回來也顧不上她出差回家的喜悅,反而翻著白眼,滿臉不悅地跟林舒月道:「這個章阿婆就是看不得別人家比她家好。」
「從當初咱們母女三個買了這間房子在這裡落戶開始就這樣。媽媽在村裡的閑話都是她傳出去的,你別信她瞎說話啊,你正軍哥不當上門女婿。」
「我又不是不知道她是什麼人,她說的話我都當耳邊風的。」這個章阿婆從來就不是省油的燈,她是村裡鼎鼎大名的八婆,整個村子里的八卦有一大半是她散布出去的。
作為外來人,原主母女三人是被她散步閑話最多的。婁鳳琴還因為這個跟她打過一架。
因為這,兩家雖是鄰居,但已經不來往很久了。今天她忽然到林舒月面前說這一番挑撥離間的話能安什麼好心?
林舒星看了她好幾眼,見她確實沒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臉上也有了笑容:「去年,她大兒子的老婆被打跑了,她就跑到媽媽面前,說她吃點虧,讓她兒子娶媽媽進門。還說我們是兩個賠錢貨,到時候把我嫁了,你的書也別念了。這棟房子就是媽媽的嫁妝。」
「媽媽不能生沒關係,她大孫子十八了,到時候就拿媽媽當親媽孝順。」林舒星說這話的時候,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
「算盤珠子都崩到我臉上來了,她以為我是傻子呢。」林舒月說完,不再說這個無關緊要的人,問林舒星:「你們這幾天生意怎麼樣?」
說起生意,林舒星露出笑容來:「現在你正軍哥忙完廠里的早餐,就回來忙生意。我們兩個人分著兩個工地跑,就這一個多星期,我們攢了這個數了。」
林舒星朝林舒月比三根手指頭,這是三千塊錢的意思了。
林舒月也笑了:「再做兩個月,你跟正軍哥就能買個房子了。」
林舒星點頭如搗蒜:「你正軍哥也這麼說的。今年年中我們就把房子買了,等到中秋,我們就把婚結了。」
林舒星說完,看著一個多星期沒有回來的妹妹:「你工作還順利吧?」
「順利,我跟了個大新聞,主編說過幾天給我發獎金。」
「我妹崽真厲害,好好乾。」林舒星的語氣像是在哄一個不懂事的小孩子,從小到大,在原主做了好事情以後,她都是這麼誇原主的。
「對了,媽昨天打電話我,說已經在往回走了,吳叔叔那個孩子也跟她們一起回來。大概就這兩天了。」
林舒月去做暗訪工作手機並不常常開機,但每天她都會按時給林舒星和婁鳳琴發簡訊。
「媽也發簡訊給我了,明天她就要到家了。」
「媽喜歡吃雞爪,你正軍哥說明天一早就去買回來......」
姐倆小聲地聊著家常,羅正軍那邊吆喝著要蒜米,林舒星趕忙把剝好的送過去,林舒月過去幫忙把羅正軍做好的菜跟米飯一起打包。
吃完飯過後林舒月想要跟著林舒星去賣盒飯,林舒星讓她好好休息,沒給她去。
林舒月把她送出門,然後洗漱完回到房間,躺在床上點開善惡系統查看。
昨晚肖長鑫等人被警察帶走以後,一直毫無動靜的限時任務就有了變化,在限時任務的後面多了一個進度條。
上面的進度已經到了百分之八十,而限時任務後面的倒計時則還剩下七天。
七天的時間,足夠各大媒體的發酵,也足夠完成這個任務了。
等林舒星安全回來后,林舒月才回房間沉沉睡去。
次日醒來,她吃了羅正軍帶來的早餐后騎著自行車去上班,依舊是那個熟悉的報刊亭,林舒月第一眼就看到了自家報社的報紙。
上面的配圖有三張,分別是學生被教官用戒尺龍鞭鞭打,學生被電擊以及被喂葯的照片。
林舒月買了一份放在包里,蹬著車子走了。
白天一天,林舒月都在報社待著,看看最近的報紙,跟同事們聊聊八卦增進增進感情,下班跟同事們逛了一會兒街。
回到家后守在電視機面前,等著鵬城衛視的聚焦訪談。
訪談六點半正式開始,在主持人的開場中,關於戒網癮學校的真面目,正式以影像的方式,出現在千家萬戶面前。
畫面中拍到的那名死者學生的父母,殘疾的學生,以及被打孩子露出的傷痕,五一不觸目驚心。
距離鵬城市中心十公裡外的台江監獄,鄭忠福也跟著獄友們在看這個節目,他看完后,默默地將這個記者的報社、名字、地址記下。
看完新聞聯播后,他拿出紙和筆開始寫信。
他邊上的獄友看見了,便問:「都十二年了,忠福,你還不死心嗎?」
鄭忠福沒有應他,他永遠都不會死心,永遠都不會認命。只是有一線希望,他就會繼續朝外面求助,朝外面求援。
哪怕他知道,這一次的求援估計也會像以前的無數次一樣,石沉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