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矢與庫洛牌
腦中瞬間清醒,桃矢從床上猛然坐起,四肢傳來一股酸痛感,喉嚨也有些不適應。
腦袋隱隱傳來脹痛,桃矢抬手想要按揉眉心,卻發覺手中有什麼東西掉了下去,低頭一看,那張熟悉的,銀白色的紙牌靜靜躺在被子上。
桃矢拿起那張紙牌,閃動著月華光芒的紙牌底色,背面是藍色的線條勾勒而出的魔法陣,翻轉過來,紙牌正面繪製的是一個身披斗篷,懷抱沙漏的老人。
仔細看去,那沙漏中的沙子並沒有靜止,而是以一種極其緩慢的速度在一點一點地下落著。
是在那場夢境中出現過的紙牌。
——不對,不是夢。
桃矢靠坐在床頭,面色冷靜地環顧四周,熟悉的地方讓他不用多想就知道自己在哪裡。
這是他從小住到大的位於友枝町的木之本宅,他的卧室。
身體的酸軟無力感散去了些許,桃矢下床穿了拖鞋走出卧室,卻在下樓走到餐廳轉角處時,腳步一頓。
木之本家不止有小櫻擁有魔力,嚴格意義上來說,身為兄長的桃矢魔力更勝一籌。
並且桃矢一度有所猜測,父親口中經常對著空氣對話的母親,是否也身懷魔力,能夠看到許多常人所看不到的存在?
因為桃矢從小就能看到留戀家中沒有離開的,早已經去世的母親。
因為魔力而留在丈夫與兒女身邊不曾離開的那個溫柔似水的女子。
木之本撫子。
桃矢深呼吸了一口氣,因為緊張,雙手的手心有些濡濕。
在失去魔力之後,桃矢不但沒有了保護小櫻的能力,也已經很多很多年沒有再見到過母親了。
抬步轉過樓梯的轉角,桃矢在窗邊看到了一身白色長裙,深灰色波浪長發的母親。
「媽媽……」
桃矢低低喃語了一聲,本就早熟的性情和這些年學習工作的經歷讓他更加內斂沉穩了不少。
可即使如此,桃矢的心中也難免酸澀,一種失而復得的喜悅從心底湧現而出。
「桃矢?身體好些了嗎?」撫子飄過來做出一個環抱住兒子的姿勢,溫和含笑著,「爸爸出去買菜了哦,不過應該很快就會回來了。」
桃矢知道自己的父親和母親感情十分深厚,可是在家中,這些年來能看到撫子的從始至終都只有桃矢一個人。
「媽媽,我沒事了。」雖然不知道過去的自己這個時候是因為什麼沒有去上學,但從醒來時四肢的酸痛,桃矢大概能猜到一些。
「真的沒事了嗎?」撫子抬手撫摸桃矢的臉頰,眼中蘊含著擔憂。
桃矢本想回答,卻在母親那雙淺綠色的眼睛里看出了明了與心疼。
沉默了一瞬,桃矢側過臉頰,就像是真的感受到母親的安慰一樣,低聲道:「媽媽,我很想你。」
「我也很想你。」撫子笑了,眼中閃動著溫柔的光,「沙漏是一種很神奇的東西,不是嗎?」
桃矢想到那張紙牌上老人手中還在不斷落下的沙漏,面上掠過一絲明悟,抬眸看向母親:「可是沙漏總有漏完的時候。」
撫子的身形逐漸變得透明起來,這是魔力不足的表現,她搖頭拒絕了桃矢為他輸送魔力的動作,輕聲道:「桃矢,魔法不能濫用,時間更不能隨意撥動。」
「因此,所有成功的時間逆轉都有它獨特的含義。」
注視著母親的身形消失,桃矢走過去拿起裝有母親照片的相框低頭看了好一陣。
時間逆轉的……意義嗎?
***
小櫻還在學校,桃矢同回來的父親一起吃了飯後,身為大學教授的木之本藤隆便被電話叫回了學校。
桃矢感覺腦袋還有些昏沉,便回到卧室休息。
卻忍不住再次捏著那張紙牌盯著那不斷落下的沙漏沉思。
時間的庫洛牌,他似乎有一些印象。
從前小櫻在成為庫洛魔法使之後,有一天的時間一直在無限循環倒流,但那個時候能倒流的時間也不過只有一天而已。
現在這張紙牌如果是代表了時間的倒流,那麼紙牌上的魔力又能夠堅持時光倒流幾次,亦或者說……多久?
就在桃矢坐在桌邊研究這張銀白色的卡牌時,一股熟悉的魔力探進了房間,在桃矢的身周試探性地環繞著。
桃矢:「……」
是了,這個時候的庫洛牌,應該還在父親的書庫里。
其實在小櫻還沒成為庫洛魔法使之前,桃矢就已經知道父親的書庫中有東西,並且隔三差五地會用魔力試圖引他過去。
只可惜對此不感興趣的桃矢一次都沒有上鉤過,甚至那魔力還因為騷擾桃矢,而被桃矢不耐煩地打過許多次。
並沒有搭理的意思,桃矢抬手將探過來騷擾的魔力打開,隨手找了本書將銀白色的卡牌夾了進去,放回到書桌抽屜的最下面壓住。
那魔力不情不願地扭動了兩下,想要再度靠近桃矢,卻又不想被打,委屈了一陣,只好可憐巴巴地轉身離開。
桃矢揉了揉眉心,站起身回到床邊躺下。
剛入睡沒多久,一陣鼾聲就直鑽耳膜,被硬生生吵醒的桃矢眼皮一跳,拳頭硬了。
在深呼吸忍耐了十分鐘后,桃矢掀開身上的被子,徑直走出卧室,精準無誤地在父親的書庫里找到那本表面繪製著金色獅子的魔法書。
這麼近的距離,一起一伏的鼾聲越發清晰,桃矢眯著眼,抬手捂住了書冊上正張著大嘴的獅子。
魔力從體內湧出,將手中的魔法書包了個嚴嚴實實,震耳欲聾的鼾聲頓時沒了聲響。
「唔唔——」
手中的魔法書隱隱掙紮起來,就像是不滿被束縛一樣。
桃矢低哼了一聲,決定過兩天再將魔法書放出來——畢竟再過幾天就是小櫻與庫洛牌簽訂契約的時候。
反手將魔法書插回書架,桃矢轉過身正要離開,一股強大的魔力驟然間在他身後炸裂開來!
霎時間,書庫中狂風大作,那本被桃矢放回書架的魔法書從書架上飛出,懸浮在半空。
桃矢只聽見咔噠一聲輕響,他籠罩在魔法書周圍的魔力被輕而易舉地破開,魔法書原本緊扣的鎖鏈也緩緩鬆開。
——糟了!
桃矢迎著氣流艱難睜開眼,捕捉到那書冊表面鎖鏈解開的動靜,心頭一跳。
果然,下一秒,那本魔法書啪得一聲打開來,裡面無數的魔力卡牌在狂風的席捲下從書房的四面八方朝外散落開去。
桃矢的手中凝聚魔力,手指尖彷彿碰到了什麼,順手一握,從虛空中抽出一把長劍。
帶著濃厚魔力的一劍揮下,將狂風捲起的氣流斬斷,原本肆虐的風一頓,僵硬在當場。
桃矢趁此機會撲過去抓了幾張最後沒能來得及逃走的卡牌,連帶著那把劍重新化成的牌,一股腦塞進了魔法書中空著的卡槽里。
見魔法書開始閃爍金色的光芒,桃矢知道這是庫洛牌的其中一個守護者——可魯貝洛斯。
當然,也是在看管庫洛牌的過程中玩忽職守睡大覺,打鼾聲音之大惹來桃矢的罪魁禍首。
魔法書的下方金色的法陣閃爍,書皮中逐漸浮現出一隻像貓又不像貓,背部還有一對小翅膀耷拉著的黃色毛絨玩具,尖端帶著毛絨球的長尾巴還在微微擺動著。
桃矢看著眼前的一幕,一種不詳的預感襲上心頭。
「喲,你好啊!」
油膩的大阪腔從布娃娃的嘴裡出口,讓桃矢頓覺腦殼隱隱作痛。
重回星條高中二年級,剛過完十八歲生日沒多久的木之本桃矢,站在自家父親的書庫里,看著這個原本應該跟在自己妹妹身邊的布娃娃,逐漸面無表情。
他上前一步,伸手捏住滿臉燦爛笑容的獅子玩.偶,硬是往還在發光的魔法書里往回塞。
「等等等等——少年,你不想成為魔法選中的人,擁有力量嗎!」
黃澄澄的獅子玩.偶在桃矢的手裡不停掙扎著,兩隻爪用力試圖掰開桃矢的手指。
「不想。」桃矢鎮定又冷淡地回了句,見這布娃娃塞不回去,索性用魔力將它和魔法書結結實實地綁在了一起,「你可以繼續睡,不準打鼾。」
「什麼?我沒有打鼾!我就是小憩一下!身為偉大的魔法師庫洛里多指定的封印獸,我可魯貝洛斯怎麼可能睡覺!」
可魯貝洛斯大聲叭叭著反駁桃矢的話,可愛的黑豆眼裡滿是心虛。
懶得再廢話,桃矢將魔法書連帶著布娃娃綁好,試圖塞回書架未果,便擺了一個小櫻如果下來一眼就能看到的位置,轉身就準備離開。
「等等!!喂!!你的魔力這麼強大,難道不想知道該怎麼正確使用嗎?」
可魯貝洛斯見轉身欲走的青年停下腳步,頓覺有戲,想到自己的職責,轉頭看了眼魔法書,靈機一動。
難道說——
「你可是這麼多年來唯一一個喚醒我的人,你就是庫洛里多選定的繼承人,庫洛牌新的擁有者!」
聽身後布娃娃說得滿是篤定的桃矢:「……」
庫洛里多的確是個很麻煩的傢伙,但桃矢不得不承認那個人的睿智和算無遺策。
那麼問題來了,庫洛里多是真的不覺得讓這個布娃娃來選定繼承人,是一件極其不靠譜的事情么?
知道庫洛牌等待的主人是誰,桃矢嘆了口氣,揉著又開始昏沉的腦袋不想繼續攪和這件事,抬腳正準備離開書庫,就聽見身後的布娃娃驚恐大喊:
「怎麼回事!!庫洛牌呢?!怎麼就剩下這麼幾張了???」
「雨、風、翔、樹、劍……」數著僅剩的可憐巴巴的五張庫洛牌,可魯貝洛斯哀嚎,「這誰幹的好事!怎麼就留了一張劍,其他都是月屬性的牌?」
月屬性的牌。
桃矢的腳步一頓。
想起幾年後因為魔力不足而險些消失的雪兔,以及展翅懸與鐵塔下垂眸凝視他的月。
就在剛才那樣混亂的情況下,桃矢也還是憑藉著本能,做出了最有利於心中珍視之人的決定。
站在原地默然半晌,桃矢轉身走了回去。
一把將魔法書里長著翅膀的玩偶揪了出來。
「干、幹嘛?」可魯貝洛斯結巴了一下。
面前的明明是個少年,身上氣勢的壓迫感卻讓可魯貝洛斯微妙的,生出一種面對庫洛里多時候才有的緊張感。
桃矢垂眸,淡淡道:「不是要簽訂契約?」
「來吧。」
——能夠成功的時間逆轉,總有它獨特的意義。
——那麼,如果是他成為了庫洛牌的主人,曾經註定會失去的東西,是不是可能永遠留在他的身邊?
***
相對而立站在金色法陣的兩端,桃矢神色平靜地看著綳著布娃娃臉,滿是嚴肅的可魯貝洛斯吟唱咒語,心中卻在想著之後可能改變的種種事情。
小櫻的體內也擁有魔力,按照之前聽香港李家人說的,只要是體內擁有魔力的人,都會更容易受到魔物的親近或覬覦。
小櫻如果沒有庫洛牌的保護……
「封印解除——欸?」可魯貝洛斯激動的聲音突然一噎。
閃耀著金光的法陣內,封印獸與被選定的魔法使一同看向法陣中央,金色的魔力光芒散去,逐漸顯露出來的粉色鳥頭法杖映入眼帘,一人一獸頓時面面相覷。
可魯貝洛斯瞬間抓狂:「這是怎麼回事?!庫洛不是說留了封印法杖給繼承人的嗎?!」
庫洛里多能夠預知一切未來,理應知道繼承人是什麼樣才對啊!
這可可愛愛的粉色法杖是什麼!
知情者桃矢:「。」
想到日後要拿著這麼一個粉嫩又可愛的法杖,靈魂十分成熟沉穩的木之本先生,心中第一次產生了名為後悔的情緒。
要不,這個庫洛魔法使……還是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