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黑衣人的圈套
歐陽古宅的庭院里,歐陽勇正坐在藤椅上品著茶,前幾天他剛剛教給夏秋一套最基本的刀法,這會兒則在一旁靜觀著練習中的她。
她比他想象的更具靈氣,才教過她一遍就能將動作牢記心中,只是出刀時的決心和力量略顯不足,但作為人類這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因為他也曾為人類所以很能理解。人類習慣在思考後再作出相應的反應,而妖不同,他們更加依賴潛意識和直覺,面對越強大的敵人越是如此,瞬間思考的停頓都可能帶來致命的後果。
「既然已經熟記動作就不要猶豫,也不要在乎每一下是否都能發上力量,因為實戰中根本不會給你思考的時間!」歐陽勇提醒道。
夏秋很清楚歐陽勇對她的要求,但每次出刀還是會情不自禁的頓一下,她覺得自己看起來一定像是個木偶,這樣簡單的幾個動作練習了幾天也無法連貫的做出,讓她覺得非常懊惱,隨之就變得異常急躁。
「不對,怎麼還漏了一個動作!」
平時和藹的歐陽勇在訓練時就像完全變了一個人,對於夏秋的錯誤毫不留情,語氣嚴肅而強硬。
雖然血盟以後夏秋的體力和各方面的感覺都提升了許多,但長時間的橫砍、豎砍、斜砍和突刺還是讓她大汗淋漓。她聽見自己大口大口的呼吸聲,因被汗水濕透而貼在身上的衣服也讓動作變得不那麼舒展。但她卻絲毫不想停下來,因她已向歐陽小冷許諾會成為合格的血盟締約者,所以就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擁有保護自己的實力,否則只會成為他的包袱,又哪裡談得上是他的支柱和夥伴。
「夏秋,今天就先練習到這兒,可以休息了!下一次除了會加入一些新動作以外,我們來用假人實踐一下這幾天訓練的成果吧!」
「好的,我再稍微練習一會!」
夏秋無法讓自己就這樣停下來,她恨不得可以把一天變成上百個小時,這樣每天除了上學以外她就能有更多的時間進行訓練。歐陽小冷走後,只是短短數日已讓她感覺到力不從心,過於高強度的訓練讓白天在學校里的她如同行屍走肉。可她卻樂於這種幾乎殘忍的奔忙,因為只要一停下來她就會瘋狂地思念起歐陽小冷來,猜測他是否已經平安抵達東堯,又是否成功得到琥珀龍王的支持,她最惦念的還是他的歸期。
妖界東堯也被稱為水系之城,又叫珍珠島。由於四面環水,必須乘船才能進入,整座島就如同荷葉上的一點露珠。
東堯城主琥珀龍王曾為神族,后因與人類女子相戀而被天神乾宿取消了神籍,落魄之時與當時的妖界之主也就是小冷的爺爺禮相識並一見如故,不僅被封以爵位還獲贈東堯水城。知遇之恩讓琥珀龍王對兩代妖王狐禮和歐陽雪夜盡忠職守,並肩經歷的無數戰鬥也讓他們成為彼此最信任的夥伴。
但自十六年前永川一戰後,他便再未走出過東堯城半步,因為妖界王權從那時起已經動搖,而他並不願捲入權利的爭奪,他所承認的妖界之主只有禮和歐陽雪夜;再則,持續千年的戰鬥早已讓他厭倦,特別是妻子去世以後,他如同丟了魂魄一瞬蒼老,曾經的壯志豪情化為烏有。
歐陽小冷隨歐陽紅葉與望月離開王城永川后一路向東策妖馬前行,比預計時間更早些抵達東堯城外的渡口。這是歐陽小冷第一次到達妖界離王城這麼遠的地方,一路上妖界的凄涼蕭條之景讓他難以釋懷。在他眼裡的永川雖不如歐陽紅葉他們口中講述的戰前那般繁華,但卻依舊維繫著以往的秩序。但城外卻大相徑庭,這裡一片弱肉強食的慘狀,魑魅魍魎靠爭相殘害同類維持各自的生命,使本就荒蕪的廢墟,顯得更加黑暗無比,殘垣斷壁之上、草木皆枯,幽靈野鬼四處飄蕩。
因為已是深夜,他們好不容易在城外不遠處找到一間還算完整的空屋休息,剛鋪好簡單的席子坐下,望月便從懷中掏出酒壺獨自飲了起來。
「你又偷了老頭兒的酒是吧?」歐陽紅葉也找了個地方坐下看著望月搖了搖頭,然後從口袋裡掏出煙袋鍋,又拿出個小袋子拈了點煙絲放在裡面,在旁邊的石頭上輕磕幾下,打了個響指,煙袋便很神奇地被點燃了。
「誰讓他存了那麼多的美酒也不怎麼見他喝,不知為什麼,用妖法幻化的酒,無論如何也比不上這些人類釀造的酒。雖然口感上相差無幾,甚至妖酒要更勝一籌,但喝起來的感覺就是不對勁兒。」望月又猛喝了一口,然後把酒壺遞給歐陽小冷,「來來來,你也嘗嘗!好酒呀!」
「小孩子喝什麼酒!」歐陽紅葉說著,將酒壺一把搶過來然後自己飲起來。
「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旁邊的歐陽小冷有些不服氣,作為妖王狐的後人,在看過妖城蕭條之景后他倍感壓抑,正好想喝上幾口宣洩情緒。他從歐陽紅葉手中捧過酒壺,也仰頭飲了起來。
「就是,對於我們妖來說十二三歲就已算成年了。」望月毫不客氣地奪下歐陽紅葉的煙袋,深吸一口然後吐出一個煙圈接著又吐出一隻雄獅跨過圓圈而去,如同馬戲團獅子跳火圈的情景。
「辣!」
歐陽小冷從沒喝過這麼烈的酒,剛飲了兩口灼熱感就從胃部順著喉嚨竄上來直達頭頂,嗆得他眼淚都快要流出來了。隨之而來的是由里而外的一股暖意,他又飲了兩大口,想起破屋外衰敗不堪的景象,心中頓生無限感慨,「真沒想到王城以外是這個樣子的!」
「不必太放在心上,比起王城表面的虛華,我倒更喜歡城外這種真實,你呢?」望月轉向歐陽紅葉。
「對於我來說無論是什麼樣子的人間和妖界都不重要,關鍵是和誰在一起!當年我和雪夜、聽月一起各處遊走,年少輕狂,無懼無畏,不斷向強大的妖怪發起挑戰,真是逍遙極了。」
「要是雪夜大人和哥哥還在就好了。」望月被歐陽紅葉的話帶入回憶之中。
「說起來你和聽月怎麼會是兄弟呢?無論是長相和性格都大相徑庭!」歐陽紅葉自知是自己勾起瞭望月的惆悵,忙以一句玩話岔開。
「是啊,哥哥的眉眼倒是與你有幾分相似!」
「真的嗎?」歐陽小冷來了興緻,因為聽月不但是雪兔的父親又是自己父親的摯友,而身為王侯的他生前卻未留下一副畫像,他究竟長什麼樣也從未有人提起。
「像的,時常有人說我和他好似同胞兄弟。」歐陽紅葉淡淡一笑。
「哥哥生來就是個重情義的人,一生為情所累,若他不是把情看得比什麼都重該活得該多逍遙自在。」
「可這恰是你和他的相同之處,看你多寵雪兔就知道了!」
「那孩子太單純,總讓人放心不下。」
望月突然想起雪兔的樣子不禁露出笑容,雪兔比小冷晚幾個月出生,是哥哥聽月與雪女妙雪悠的女兒。對望月來說,她就是哥哥曾經存在於這個世界的證明,也是仍然連結著他與哥哥的紐帶。雖然她是聽月的骨血,性格卻更像是自己的翻版,頑皮好動,對什麼都充滿了好奇,想到還未出生就沒了父親的她,望月怎能不加倍地疼愛。
醉意漸漸襲遍歐陽小冷的全身,雖然還對關於聽月的話題意猶未盡,但卻忍不住倚著身後的殘垣沉沉睡去。歐陽紅葉看見把他手中仍抱著的酒壺拿來遞還給望月,然後又將自己身上的斗篷解下搭在歐陽小冷身上。他重新坐回望月身邊,肩膀貼著他又抽了兩口煙,看著吐出的煙霧在空氣中散開。望月和他兩人並不說話,只是各有所思的互相依靠著,剛才那些對話裡面有許多東西都值得他們回味。
入夜,很深很沉,四周萬籟俱寂。
須臾,空氣中摻進了不屬於他們三個人的氣息,從那氣息分析應該有兩個人在破屋外不足百米的範圍內。歐陽紅葉最先注意到,警覺地拍了一下望月。也同樣感覺到異樣的望月立即與他交換了個眼色,躡手躡腳地走向破屋門后,從門縫向外觀察那兩股氣息所傳來方向的情形。
那陌生的氣息緩緩向他們逼近,到了破屋跟前卻又停了下來,好一會兒都不見動彈。歐陽紅葉還在猶豫著該不該主動出擊,可一旁的望月卻已如離弦之箭大喝一聲破門而出,他見此光景,也由不得多想跟上他前後腳地衝到外面。
借著夜色,他們仔細辨認一番,那兩個黑影躲在一面斷壁後面與他們對峙著,看見他們靠近卻又向著相反的方向急速退去。雖然有一念之間,歐陽紅葉覺得這像是個陷阱,那兩人好似故意引開他們,但看著虎虎生風窮追不捨的望月的背影,卻又如條件反射地跟上去,也顧不上辨認方向一口氣跑了很遠。
半夢半醒間,倚牆睡著的歐陽小冷感覺到一道犀利的寒光正指向他。他從夢中驚醒過來,看見眼前正站著一個帶銅製面具的黑衣人,從那人的左手臂上奇特地生長出弓箭,由右手張開弩正對準自己的心臟,他這才意識到在半夢半醒時感覺到的寒光正是這箭頭所發出的紫色光芒。
「你是青雲派來的?」
歐陽小冷邊問邊環顧了下四周,歐陽紅葉和望月已不知去向,直覺告訴他那人並不想殺他,一是他感覺不出殺意,二是若是真有殺他的念頭,那麼在他剛才熟睡的時候恰是最好的時機。而這人能夠一直壓抑著氣息不讓自己發現,說明他的實力非凡,歐陽小冷思索著該怎樣脫身。
「我才不認識什麼青雲呢!」
正在歐陽小冷思索的片刻,黑衣人開口說話了,聲音聽起來非常年輕,很可能與他年紀相仿。
「你有什麼目的?還有我的同伴哪去了?你對他們做了什麼?!」歐陽小冷想既然他不是青雲的手下,難道是伺機打劫路人的強盜。他還有些不好的預感,若是這人可以隱藏自己的氣息,歐陽紅葉和望月是否已經遭遇到不測。
「我的人把他們引開了,他們一時半會兒是不會回來的。放心,我沒有害你的意思,我只是想和你堂堂正正的比試一下,輸的人必須無條件答應贏的人一件事,怎麼樣?」黑衣人挑釁道。
「想堂堂正正比試的人怎麼會選擇在夜裡偷襲?」聽了黑衣人的話,歐陽小冷更加疑惑不解,如此大費周章夜襲的目的無論如何聽起來竟有點像是玩笑。
「你應該也意識到了,如果我真是為了取你性命而來剛才早就動手了!別浪費時間了,如果你真是妖王狐的後人那就讓我見識見識你的實力吧,我們出去好好打一場!。」黑衣人鬆開拉著弓箭的右手,看也不看就轉身向破屋外走去。
歐陽小冷聽出這人是早知道他們會來造訪東堯的,並且事先早已埋伏在這裡等待著他們。但他還是猜不出他的真實身份,從他熟知他們行程的情況來看或許他是和王城有著密切往來的人,但他已經顧不了那麼多了,
無論他是敵是友,歐陽紅葉和望月都在他手中,他必須儘快解決和他的戰鬥,再叫他放了他們。
思來想去,歐陽小冷跟著黑衣人來到破屋外,穿過一截殘垣斷壁抵達一片不大的空場。黑衣人舉起弓箭圍繞著他和歐陽小冷周圍連放數箭,那幾支箭簇嗖嗖地扎進地里,正好圍繞他們兜成一個圈子,每支箭都燃起紫色火焰照亮了比試的區域。
「風停焰起。」
歐陽小冷喚出神冰做出迎戰的準備,與黑衣人同時施展妖力,瞬間形成兩股巨大的氣旋相互纏繞拔地而起地直向半空衝去。他發現眼前這個人的妖力顯然不在他之下,原本遊盪於此地的孤魂野鬼們一見他們那迅速擴張的妖力氣旋便趕緊惶惶地往四下里躲避。
眼看雙方的妖力還在僵持,黑衣人飛身騰向空中冷不防地向歐陽小冷射來一箭,那箭連同它所帶來的強大氣場穿透歐陽小冷的妖力保護,另他忙以神狐斬之式抵擋。
沒想到剛擋過一箭又有數箭跟上,他見勢不好,移步躲閃之間也躍身飛入半空。他揮劍向黑衣人砍去,黑衣人見招拆招,輕鬆閃躲,看似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就在他稍顯猶豫的剎那,黑衣人又向他的方向釋放一箭,這一箭從他的左肩劃過,疼痛感瞬間侵蝕了他的左半邊身體,雖然並未見著冒血,但傷口卻有一種冰冷刺骨的感覺讓他抵擋不住地跌向地面。
「這麼輕易就敗給我了?」
黑衣人略帶狂妄地笑起來,卻也因此而分散了注意力。歐陽小冷咬緊牙關,抓住時機挺身騰起集中妖力向黑衣人發起一陣猛攻。這一回,無論從力量還是速度上都讓黑衣人措手不及難以招架,左臂也被砍傷。而就在他動搖的剎那,歐陽小冷的妖力氣旋佔據了上風,黑衣人也因此漏洞百出,歐陽小冷快步近身輕巧的向前一刺,這突如閃電的一劍正抵上那黑衣人的胸口。這分明是索魂奪命的一招,但恰恰相反,當那利刃眼看要穿胸而入的剎那,歐陽小冷卻將劍鋒收起。
「有意思,呵呵!」
黑衣人蠻不在乎地看看自己已經滲出鮮血的左臂繼續冷笑著,明明已經輸給對方可卻並不服氣,他又將妖力重新集中起來,而且這一次的氣旋看上去比先前反倒愈發地強大了。
此時,天空突然下起了煙雨,雨滴混合著廢墟上腐朽的味道,化作團團霧氣飄浮在空中。黑衣人隱去了自己左手上的弓箭,他伸出右手將雨霧從四面八方集中到了一起,並在手掌上形成一個飛快轉動的水球。
「借水化器。」
黑衣人手中的水球應聲化作一把晶瑩剔透的刀。
兩人再一次刀劍相搏,陷入膠著,妖力也纏繞在一起,一青一白如同兩條蛟龍,互相抑制、互相戕殺。這還是歐陽小冷第一次與如此強大的對手正面交戰,因為實戰經驗不足,而體內銀狐神君之力也才剛剛開啟,幾輪交鋒之後竟有一絲倦意,只有咬緊牙關抖擻鬥志,因妖力一旦減弱就會被對方輕易重創。
而經過很長時間的你來我往,黑衣人的攻擊節奏也開始放慢下來,歐陽小冷清楚的知道若想戰勝對手就必須抓住這唯一的機會了,因為再拖下去他就難有取勝的把握。他拋開一切雜念放手一搏,調動起全部力量向黑衣人連續攻擊,不給自己和對方留任何餘地。
明明是細雨之中,黑衣人卻產生了幻覺,歐陽小冷的動作如風吹雪,他從沒見過那麼美的招式,他不禁感嘆他的每一劍看似輕柔卻都有置他於死地的機會,而他竟故意留有餘地不傷及自己的要害。
他明白自己已是完敗了,於是放棄了抵抗任由對方的妖力和劍氣驟然爆發將自己彈出一段距離。他無力地跌坐在地上,而歐陽小冷的劍又再一次抵住了他的胸口。
「你輸了。」歐陽小冷麵無表情的輕輕說出一句,既不張揚也不興奮。
「嗯!那為什麼不殺了我?」黑衣人有些失望,但更多的是不解。
「第一,因為你是難得一見的對手;第二,你並未在偷襲時殺了我,這次算是還給你,我們兩個人也就扯平了。」
「你不趁現在斬草除根,不怕日後我與你為敵?」對手的話雖冷漠但卻坦蕩,讓黑衣人心生欽佩,他抬頭正視著歐陽小冷問道。
「我更怕失去一個好對手。」
透過銅製面具,歐陽小冷注意到藏在後面的那雙琥珀色瞳孔,他說著收起了手中的神冰,又朝黑衣人伸出了右手。
「哈哈,有趣!」黑衣人笑著,伸手握住他遞過來的手,任由他拉著自己重新站起。
「你的傷不要緊吧?」
「這點小傷不算什麼,倒是你中了我的火弓無礙吧?」
「已經沒什麼感覺了!我的同伴們呢?」
「我一走他們很快就會回來了,那麼就此告辭了,我們後會有期吧!」
黑衣人轉身朝上一躍很快消失在夜空中,隨著他的離去雨過天晴,地上那些燃燒著的箭簇也熄滅了。
歐陽小冷心想這人也算爽快,雖然還不知道他的來路,但從他剛剛和自己戰鬥的情況來看,他的出手光明磊落,招式裡面不夾暗招損招。只是有些狂妄和不服輸罷了,這點倒是和骨子裡的自己很像。
另一邊,待到歐陽紅葉和望月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他們被困在對方不知何時製造出的迷徑之中,這才恍然大悟自己是中了那兩個黑衣人設下的圈套。
「哎呀,糟糕!看來他們真正的目標是小冷!」歐陽紅葉大驚失色。
「可惡!都怪我太急躁了!怎麼叫幾個小崽子給糊弄了!」望月也是後悔地連連自責。
「哎,可別小瞧了他們,他們背後必有高手,從這條迷徑來看製造它的人妖法應該相當高,如果不是他本人情願放我們出去,想找到出口恐怕要花費非常長的時間。」歐陽紅葉用手觸碰著迷徑一側的牆壁,糾正他說。
「還找什麼出口?看我直接撕裂它!」望月的雙手中即刻出現兩把月牙形的彎刀,「我的月影刀可不是吃素的!」
他用手中的兩把刀交叉著劃過面前的牆壁,刀刃摩擦產生道道火花在黑暗中燃燒隕落,可是眼前的牆壁看上去卻紋絲不動。
「我們只能等待了。」歐陽紅葉無奈地倚著牆壁坐了下來,又掏出了懷中的煙袋,自顧自地點著了,叭噠叭噠地猛抽了幾口。
「你還真沉得住氣!」望月唉聲嘆氣地收起月影刀。
「不然又能怎樣,我們靜觀其變吧。他們設計這個迷徑,既然是為了困住我們,不會這麼不了了之的。我想,總應該有個下文吧,看他們下步做何打算。」
歐陽紅葉表面平靜,內心卻比望月要焦躁數倍,還未到東堯就遭遇了這樣的事情,他了解小冷雖有實力卻缺乏實戰的經驗,若是真遇到高手想加害於他,憑他現在的能力恐怕是凶多吉少。
隨著時間的流逝,他心裡也越來越沒底兒,直到迷徑的牆壁如鏡子般一片片破碎,消逝不見,見此光景,他和望月不敢怠慢,趕緊順著原路折返回破屋。
「小冷?!」歐陽紅葉率先衝進去,第一眼就看見倚牆而坐的歐陽小冷,看到他安然無恙,這才把惴惴不安的心放下來長長地吐了口氣,「沒受傷吧?我和望月被兩個人引開困在一條迷徑里,等我們反應過來已經出不去了。」
他走近歐陽小冷看見他左臂衣服上刮開的口子,伸出手想去看看他的傷勢,卻被他擋開了。
「一點兒小傷不要緊!」
「如我所料,對方果然是有備而來啊,故意把我和望月引開,因為你才是他們的主要目標。」歐陽紅葉懊惱地說。
「怨我怨我,都是我沉不住氣先衝出去的,幸虧你沒受什麼嚴重的傷,否則別說紅葉和勇大人得唯我是問,就是雪兔那丫頭也饒不了我!」一旁的望月也走過來,看了看歐陽小冷的傷勢無礙才放下心來。
「剛才你們被引開后出現了個有趣的人,他引開你們只是為了能單獨和我比試,並不是要傷我性命,你們說奇怪不奇怪!那人左臂能生出弓箭,被他的箭傷到之處會有種異樣的疼痛,最奇的是他竟然能夠呼風喚雨,再以雨水幻化成一把刀,那招式好像叫做借水化器。」歐陽小冷對剛剛和他比試的黑衣人描述了一番。
「哦?果然是個奇人!可以用水幻化成武器,望月你想到了誰?」歐陽紅葉心中好似有了答案。
「你是說琥珀龍王?以他的年紀應該沒有這樣的閒情逸緻和小孩子比試吧?」望月有些難以相信。
「說的也是,不過聽小冷的描述的確有趣,此人絕非青雲手下,他困住我們只是為了能與小冷比試,比試結束就將我們放了。」歐陽紅葉嘴角露出微笑。
「雖然他帶著面具,無法看見他的臉,但感覺他應該是個年輕人,他的妖力不在我之下。」歐陽小冷又補充了一句。
「這人究竟是誰我想明天一早進了東堯便知分曉,你們休息吧,今夜就由我來把守!」
歐陽紅葉早就知道琥珀龍王有一子,年紀與歐陽小冷相仿,因為深得其父寵愛而生性頑劣,但天資聰穎,又繼承了父親的能力,想必這個神秘的黑衣人非他莫屬了。
本就飲了烈酒又經歷了剛才的那場戰鬥,此時的歐陽小冷已是疲憊不堪,聽了歐陽紅葉的安排連應的力氣都沒有,默默點了下頭就沉沉睡去。
那一夜,歐陽小冷做了一個夢,夢裡他邂逅了一位頭髮高高豎起盤成雲髻的女子的背影,見她身著白底綉著淡色蓮花圖案的半長衣衫,站在花蕾滿枝頭的梅花樹下,一身素雅惟獨她簪上的那朵梅花是明艷照人的紅色。他覺得那背影好生熟悉,看起來和夏秋很像,他邊靠近她邊輕喚她的名字。
「夏秋!」
那女子款款地回過頭,莞爾一笑,雖不是夏秋,可氣質又驚人的神似。她是何等端莊秀麗,不摻任何妖艷的清新脫俗,那是一種沁人心肺的純凈之美。
「你是誰?」歐陽小冷覺得這笑容帶著說不出的親切,彷彿只要看著就能融化他的整顆心扉,他一定是在哪裡見過她,卻又一時想不起來。
那女子並不作答,依舊笑著望向歐陽小冷,面容慈祥明媚,目光里充滿溫柔。他依稀發覺眼前這位女子不是別人,正是自己的媽媽然素素,雖然只在照片和畫像里見過媽媽的臉,但這目光和笑容自己卻是親眼見過的,早在他還是嬰兒的時候,有關她的記憶就已經融入了他的血液當中。
「媽媽!」他呼喚著撲向她。
然素素伸出雙臂疼惜地將他摟在自己懷中,歐陽小冷感覺自己似乎突然變成了一個小孩子,甚至是一個嬰兒,只是任由媽媽撫摸著自己的頭髮,輕拍著自己的背,心裡油然產生一種久違的幸福感。
許久,然素素才鬆開了雙手,又上上下下細細地打量了他好一陣,然後她轉過身,樹下出現了另一個男人的身影。歐陽小冷知道那個和自己十分相像的白衣男子是自己的父親歐陽雪夜,父親也在那裡無聲地微笑著向他點頭,他看著他,目光里滿是期盼。
接著父母相互牽著手跚跚而去,在他的眼前消失不見了,他想追上他們可雙腳卻無論如何也不能動彈,他伸出手想吶喊讓他們停下卻發不出任何聲響,只剩得自己孤伶伶地站在那棵梅花樹下,說不盡道不完的凄涼和悲傷,鼻子一酸帶著眼淚簌簌地往下落。
不知是誰的手搭在他的背上,那麼溫暖就如同解開了他身上的穴道,他一下子又能動彈了,回過頭夏秋正靜靜地站在他身後。奇怪的是她穿著的是和母親剛剛穿著的差不多的衣服,頭頂帶著同樣的梅花簪子,以同樣溫柔的目光望著他,一下子就把他心中剛剛與父母分別的痛苦帶去了大半。他底下頭環住她的雙肩,不知是梅花的暗香還是她身上的味道幽幽的傳來是那樣好聞,暖暖地把他心裡剩下的那部分悲傷也帶走了……
教室里,夏秋計算著歐陽小冷離開的日子,幾何老師的聲音變得那樣遙遠。上課走神這樣的事對於她曾經是絕緣的,如今卻成了家常便飯,她不免擔心起越來越近的期中測驗。
另外從開學以後自己就時常晚歸,雖然爺爺奶奶並沒多說什麼,但她清楚他們必定是在擔心著自己的。還有劉玲美,這一段忙得不可開交,也因此和她疏遠了,雖然每天見到她時劉玲美的臉上仍是陽光燦爛,但卻掩飾不了那一點點的彆扭。夏秋覺得自己的生活看似平靜,卻像是暗藏著一個又一個的小疙瘩,可對於如何解開它們現在的她顯得無能無力。
每當不經意的望向身後空空的位置,她的心總會有種刺痛感,她會不知不覺地爬上天台站在歐陽小冷曾站的位置上眺望。一看見董穆雅老師她就會有所期待,她會不會帶來他們的消息,又或者是他們的歸期呢?她心裡清楚地知道,小冷離開的時間才剛剛幾天而已,可對於她來說卻是度日如年般的漫長。在某一時刻,她會突然想不起他的樣子了,又有的時候她會產生各種猜測,比如他從此不會再出現,而自己對他的記憶就會像現在這樣一點點消逝掉,這種感覺令她既痛苦又恐懼。
她的世界看起來平靜如昨,而他的世界卻在被巨大的危機所籠罩著,這危機最終極有可能會將她的世界也一併吞噬掉。如果真是如此就意味著他們都將不復存在,那便是永久的分離,那是她最不情願接受的結局。她的每一秒都比上一秒更想陪伴在他的左右,共同斬斷可能分離的宿命,這是歐陽小冷走後,她越來越強烈的想法。
午休時,夏秋又不自覺的走上天台,想呼吸呼吸新鮮空氣,天空是那樣蔚藍清澈,只是陽光微微有些刺眼。身後突然傳來了腳步聲,有那麼一瞬間她懷疑是不是自己的幻覺:是不是小冷回來了?但很快地她就意識到,那是高跟鞋連續發出的橐橐的聲響。
「你果然在這兒呢,這個地方還真不錯!」董穆雅推門走了上來,微微喘息著說
「董老師!」
夏秋猜測她是不是帶來了小冷他們的消息。
「小冷他們已經順利抵達東堯了,估計見過琥珀龍王以後很快就能返回王城了。」董穆雅早就看出眼前的小姑娘在為什麼心神不寧。
「真的?!太好了!」夏秋輕輕舒了口氣。
「想那小子了吧?」董穆雅從口袋裡摸出一包煙,隨手抽出一支點燃,吸了一口,吐出很好看的煙圈。
「嗯!」
不知為什麼夏秋絲毫也不想掩飾,其實她從小就有些畏懼老師,但自從在歐陽古宅撞見董穆雅的那刻起,她對她的感覺就產生了變化,她們好像除了師生又多了層同伴的關係,而她的性格又恰似是一個大姐姐。
「真好!」
董穆雅的嘴角輕輕上揚了一下,因為她在夏秋的這個年紀也喜歡著一個人,現在依舊如此,雖然甜蜜總與苦澀交織,但是守著那份執念的日子,卻是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光。
「哦,對了,夏秋,你沒有手機嗎?」董穆雅神遊了片刻后才想起自己的主要目的。
「有是有,可是因為在學校不允許用,所以平時很少帶著。」
「把你的號碼給我,以後就可以直接發信息或者打電話給你了,紅葉那傢伙也經常不記得看手機。」
放學后夏秋依舊去歐陽古宅跟著歐陽勇學習刀法,才幾天的功夫難度就增加了許多,已從最開始練習基本動作升級到和妖法控制的假人對招。那些假人都是歐陽勇以花瓣幻化的,雖然被他們打到不會感到疼痛但花瓣卻會化在衣服上留下紅色的痕迹。歐陽勇特意為夏秋準備了一身全白的輕便衣褲,這樣才能更直觀的看見她容易受到攻擊的部位從而加強訓練。
血盟帶給夏秋的變化超乎歐陽勇的預料,她的動作兼具力量和柔韌度,反應也比先前快了些,幾天的訓練下來發招時已不再那麼遲疑,出刀果斷乾脆了許多,已能同時應付三個花瓣化成的假人。
一個白衣少女在那些假人中揮舞梅刃翻飛閃躲,那畫面簡直美極了,荊棘都不記得自己看呆了多少次。歐陽小冷離開的這段時間,一直由荊棘伴在夏秋左右保護她,雖然他生性靦腆,寡語少言,但還是和夏秋成為了朋友。每一次護送夏秋,其實明明是自己的職責所在但她卻總是滿心感激,一遍又一遍地微笑著說著感謝讓荊棘心裡暖暖的,這是他在冰冷的妖界極少能感覺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