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為她溫馴》
文/鹿歡
被濃煙包裹的倉庫里,機器不停運轉,發出令人煩躁的聲音。
「再來一遍。」
男人粗獷的聲音響起后,煙霧中間便有了動靜,一群黑衣人包圍了年輕男人,然後便是你來我往的打鬥。
打鬥並不激烈,更像是提前排練好的。
等黑衣人通通倒地,男人便看向了不遠處。
椅子上坐了一個被綁的女人,雖然頭髮妝容有些凌亂,可依舊壓不住穠麗清冷的五官,尤其是身上穿著的水藍色喬其紗短袖旗袍,將她襯得更為明艷動人。
她眼尾微抬,眸底的淚光輕輕閃爍,濃烈的美餘韻未散,便多了幾分破碎感。
「你不該來的。」嗓音如婉轉的古箏,哽咽含情。
須臾間,倉庫里便多了幾道輕輕的吸氣聲。
男人臉頰漲紅,張著嘴巴卻想不起來要接的話。
「cut!」導演略顯煩躁的聲音響起,「李灝辰,你的詞呢?」
被點名的李灝辰連忙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剛剛不小心忘詞了。」
導演沒有繼續追究,而是說道:「褚眠,你幫他再對下戲。」
褚眠輕點了下頭,眸底的淚水和深情早已消失乾淨,可因為剛才的ng,她再次調動起了情緒。
這是一部民國戲,立意便是守護家國天下。作為一部標準的男主戲,女主戲份並不多,甚至是作為花瓶來點綴劇情的,起到的也是在危險時刻被男主拯救,刻畫男主高光的作用。
最後一場戲,褚眠依舊盡職盡責地拍攝,只是沒想到拍攝時間會這麼長。
李灝辰再三保證,「這次我一定不會出錯。」
***
這場戲從早上拍到下午才結束,殺青的喜悅也傳遍了整個劇組。
褚眠在殺青後向導演和其他工作人員道了感謝,助理唐祐寧也趕緊拿了外套過來給她披上。
即使是在陽市,一月的天氣也並不算多暖和,更何況褚眠穿的還是單薄的旗袍。
工作人員早已準備好了鮮花,給主要角色一個個遞上,便吆喝著說要拍照。
褚眠剛對著鏡頭露出淡淡的笑容,肩膀上便多了一隻胳膊,十分親昵地攬著她。
她眸光微冷,向前走了兩步,將手上的玉鐲摘下來遞給唐祐寧,「寧寧,幫我收起來,免得不小心摔碎了。」
唐祐寧神色微微一松,也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李灝辰笑道:「能和褚眠姐這麼優秀的女演員合作是我的榮幸,希望下次有機會繼續合作。這次進組拍攝真的收穫很多,我要感謝所有演員以及劇組工作人員,還有我的粉絲,因為有你們,我才會變得更好。」
褚眠站在一旁,靜靜地看著他說完這些話,面上沒有一絲波瀾。
早在入組初期,她就聽到過李灝辰滿嘴髒話地和自己的經紀人吐槽劇組、吐槽劇本,甚至連她都被罵過。
切完蛋糕,拍完大合照之後,褚眠便一臉疲憊地回了車上。
她正靠著椅背閉眸小憩,經紀人時姿拉開車門進來。
「聽寧寧說李灝辰又想對你動手動腳是嗎?」
褚眠接過時姿遞過來的水杯,喝了一口后也點點頭:「我避開了。」
「幸好這部劇沒有親密戲,不然那種人肯定要佔便宜。」時姿氣得皺緊了眉頭,「要不是因為合約快到期,你也不用被逼著拍這種劇。」
褚眠童星出道,12歲時便因出演電視劇走紅,之後更是因為挑戰不同角色而大放光彩。出道13年,經典角色多,卻也被迫接了一些質量不好的劇,以至於大眾對她褒貶不一。
一切都是因為她簽約的瑞澤娛樂經紀公司,合約七年,將她當做搖錢樹一樣。得知褚眠不願意續約后,也想要壓榨完她的最後一絲價值,於是讓她帶著同公司藝人李灝辰一起拍戲,偏偏還是一部大男主劇,心思幾乎昭然若揭。
「七年都熬下來了,現在只剩不到半年的時間,我還是能忍得住的。」褚眠將水杯放下,「畢竟對著他演戲這麼長時間,我的心態已經練得很好了。」
時姿撲哧笑了一聲,「我聽到有工作人員悄悄吐槽過,說他的演技跟木頭有的一拼,辛苦你了。」
褚眠搖頭:「他剛才對著鏡頭說瞎話的演技就不錯,要是把這心思放在演戲上,也不至於出道好幾年都沒有絲毫進步。」
時姿嘖了一聲,「萬茂澤卻把他當寶,資源全都給了他,甚至還找你抬轎給他當配,也不知道是個什麼眼光。」
「當初和他說過這是我在瑞澤的最後一部戲,殺青后離合約到期沒多久了,剩下的事也與我無關了。」褚眠朝時姿看過去,「就是不知道姿姐到時候願不願意跟我一起走?」
時姿笑著回答:「這破公司要不是有你在,我早就走了。」
褚眠眉眼微彎,「好,那到時候帶上寧寧一起離開瑞澤。」
時姿也在這時想起了褚眠的手機,拿出來交給她之後,神色也多了幾分遲疑,「你爸打了好幾個電話過來,不知道是不是有什麼急事。但你之前說不要接他的電話,所以我也沒敢去接。」
褚眠眸底的笑意褪去,只剩冷意,「沒接就好,不用管他。」
***
殺青宴的酒店早已定好,即使再不喜歡這樣的場合,褚眠也必須到場。
換上輕便舒適的衣服,她戴著帽子到達了酒店。
導演等人一見她來也連忙招呼,「褚老師辛苦了,這第一杯酒一定要敬你。」
褚眠推辭不了,只好喝了一杯。
這時,李灝辰也舉著酒杯過來,「我要謝謝褚眠姐在劇組這麼多天對我的照顧,以後要是有機會能和褚眠姐合作一部偶像劇就好了。」
褚眠帽檐下的目光漸漸變冷,甚至沒有接下話茬。
有人立馬調侃,「你們是同一個公司的,合作的機會難道還會少嗎?」
李灝辰嘆氣:「就怕褚眠姐看不上我,不願意跟我合作。」
席上的氛圍立馬冷了幾分。
褚眠給自己倒了八分滿,神色含著淺笑,「以你的演技去演偶像劇也太大材小用了,我相信會有更適合的劇本找你的。」
她沒與李灝辰碰杯,直接仰頭喝了這杯酒,算是結尾。
導演也立馬將話題帶向了別處,包廂里的氣氛再次恢復如初。
褚眠本就心情煩躁,包里的手機卻一刻不停地震動著,如同催命符一般。
見還是吳愷明的電話,她眉尖輕蹙,只好和導演打了聲招呼出去接電話。
來到僻靜的樓梯口后,褚眠接起電話,但並沒有立馬開口。
吳愷明在手機那端卻暴怒開口:「我給你打了那麼多個電話,你怎麼到現在才接?」
褚眠語氣淡淡地回:「我拍戲呢,忙。」
「忙什麼?你以為我不知道你今天拍完了嗎?」吳愷明說道。
褚眠嗤笑:「你對我還挺關注的。」
「之前跟你提過的相親,已經定好了時間。」吳愷明的聲音帶著不容置喙的堅決,「那時候你說你拍戲忙沒時間,現在總有了吧,回家過完春節就跟對方見面。」
瞬間,褚眠只覺得心裡彷彿被團團棉花塞得滿滿當當的,壓抑到透不過氣來。
這並不是吳愷明第一次提起相親這件事,近一年來他已經提起了無數次,只是每次都被褚眠用工作繁忙而搪塞過去。可這起不到太大效果,只會讓他得寸進尺。
「我不去。」褚眠的聲音也十分堅定。
吳愷明這次顯然是有備而來,冷聲警告著,「別又想用拍戲忙來當理由,一個戲子的工作有什麼好值得繼續的。如果你這次不去,我保證你在那個娛樂圈也混不下去了。」
電話被掛斷,只剩冗長的寂靜。
褚眠站在樓梯口,一半明亮,一半黑暗。
剎那間,明亮漸漸微弱,黑暗吞噬而來,連同她那顆滾燙的心也一同啃咬掉。
***
時姿見褚眠出去接電話久久不回,也擔心她是遇到了什麼事情,一邊出門去找,一邊撥了她的電話。
最後,是在露台發現的褚眠。
時姿察覺出她的情緒有些不對勁,小心翼翼地開口問:「眠眠,你怎麼了?」
「我累了。」褚眠眼神微斂,淡聲說道,「可以回去嗎?」
時姿立馬點頭:「裡面也吃得差不多了,應該可以走的。我去打聲招呼,你直接去車裡等我吧。」
車在酒店外的停車場,這個時間也並沒有什麼人,所以褚眠只壓低了帽檐便朝著保姆車走過去。
卻沒想到半路被攔截下來,而這個人剛好是李灝辰,甚至又再次攬住了她的肩膀。
「褚眠姐,你這麼早就走了嗎?不留下繼續玩玩?」
「放手。」褚眠今晚的心情已經差到了極點,她在極力忍耐著,可沒想到李灝辰竟然一而再地挑戰她的底線。
李灝辰滿不在乎地開口:「我們又不是陌生人,攬個肩膀怎麼了?」
褚眠甩開他的手,壓抑的拳頭正想對著那張欠扁的臉揮過去,時姿卻已經來了。
她一見情況不對勁,連忙拉著褚眠上了車。
直到車開離酒店,褚眠終於是忍不住朝椅背打了一拳,算作發泄。
「幸好我來得早,不然你打人的事要是被拍到,妥妥頭條。」時姿見狀也趕緊說道,「我謝謝你忍住了啊。」
褚眠抿緊了唇,「我還是覺得不爽,你掉頭回去,我一定要將剛才那一拳狠狠打在他的臉上。」
「不行的哦。」時姿跟哄小孩一樣,「你還想不想繼續拍戲了。」
褚眠突然自暴自棄,「反正我也快在娛樂圈混不下去了,大不了我進警察局,他進醫院。」
時姿立馬看向後視鏡,確認著她的神色,「你這是在說什麼胡話?」
「我進警察局至少不用去相親了。」褚眠揉了揉眉心,「我爸這段時間不間斷給我打電話,就是讓我去相親,甚至為此還威脅了我。」
時姿恍然大悟,「怪不得你今晚心情這麼差,不過你真的要去相親嗎?」
「不知道。」褚眠閉上了眸子,刻意壓著心底的火氣。
時姿輕嘆了一聲,沒有繼續說話,反而是打開了車內電台頻道,正巧是一個播放音樂的電台。
「這是一個聽眾的推薦曲,由知名音樂製作人溫珣作詞作曲並且親自演唱的歌曲《荒蕪春日》,歌里寫滿了暗戀心事,讓我們一起來聽一聽。」
溫柔乾淨的嗓音忽地響起,車內彷彿都明凈了許多。
時姿抬頭看向後視鏡,見剛剛還閉著眼睛的褚眠此刻正盯著車前看,便立馬問道:「是不是電台聲音太吵了,我關掉?」
褚眠神色微動,再次閉上了雙眸,「不用,就這樣很好。」
黑白色調的錄音室里,男人膚色冷白,五官深邃精緻。就像冬日寂靜的初雪,也如森林雨後的冷松,清冽又透著冷意。
「聽說《荒蕪春日》這首歌寫的是自己的故事,所以你有喜歡的人嗎?」
室內靜了幾秒。
剎那間,恍如冰雪消融,春日降臨。
溫珣眉眼浸著笑意,「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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