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6章 被忽悠徹底的贏扶蘇!

第036章 被忽悠徹底的贏扶蘇!

嬴扶蘇寢宮,大鄭宮。

應嬴成蟜要求,嬴扶蘇請出了所有宦官、宮女。

宮燈中的油脂被燭火燒的嗶啵作響。

嬴成蟜坐在嬴扶蘇的床榻上,翹著二郎腿,抱著臂膀看著嬴扶蘇冷笑連連。

嬴扶蘇被看得很不自在,正了正衣冠,拱手道:「多謝叔父。」

「我可不敢當你叔父。」嬴成蟜語氣極差:「我嬴成蟜何德何能,敢做你嬴扶蘇,嬴大聖人的叔父?」

嬴扶蘇面有愧色,道:「叔父莫要嘲笑扶蘇,扶蘇算得什麼聖人。」

嬴成蟜跳將過去,一巴掌拍在嬴扶蘇頭上:「你還知道你不是聖人?」

「既非聖人,為何去做聖人做的事!」

「我廢了多大勁才把你留在咸陽,你染了狂疾?!非去招惹皇兄!」

嬴成蟜連打帶說,氣的連拍十多個巴掌。

在這期間,嬴扶蘇不閃不躲,對嬴成蟜的巴掌全數接受,對嬴成蟜的斥責盡數聽之。

及至嬴成蟜停息。

嬴扶蘇這才歉意地道:「叔父勿生氣,若是因扶蘇之過患了疾,扶蘇萬死難償也。」

又是這一套?勇於認錯,堅決不改?

嬴成蟜剛下去一點的火氣又上來了,「我告訴你,別給我擺這副死樣子!不然我現在就去勸皇兄,立刻在大鄭宮下給你埋七十萬人!」

「……」

嬴成蟜見震懾住了嬴扶蘇,重新坐到鋪著上好錦繡的床榻上,翹起二郎腿。

「把蓋聶走後,你與皇兄在章台宮說的話做的事,都說與我聽。」

全面了解實情,才能解決問題。

嬴扶蘇沒有絲毫添油加醋,完全按照事實地講述下來。

嬴成蟜聽得很是頭痛,他產生了和嬴政同樣的疑惑。

「你是怎麼自我攻略的?」

「自我攻略?」嬴扶蘇不知道嬴成蟜在說什麼,但他也不意外。

從嬴扶蘇有記憶以來,他這個叔父嘴裡,似乎總會蹦出一些稀奇古怪的詞。

嬴成蟜耐心地道:「朝會上,你對儒家極其失望,氣急攻心暈厥倒地。何也一轉眼,你就又鑽進了儒家這個牛角尖,可是有人和你說了什麼?」

讓我知道誰在教唆大侄子,夜半就讓暗衛去把他刀了!

「無人與扶蘇言說。」嬴扶蘇搖搖頭,然後熱切地看著嬴成蟜,道:「讓扶蘇轉變的,不是他人,正是叔父你啊!」

這豎子是不是能聽到我心聲?想讓我自刀?

「關乃公屁事!」

「叔父,這等市井俚語,不雅,還是少說為好。」

「乃公樂意!你吹牛逼不要帶上乃公!趕緊老實交代怎麼回事!」

嬴扶蘇對嬴成蟜中間那句話不甚了解,但聯繫前後兩句,大致意思他還是懂的。

「老師言行不一,儒家只得伏博士一人為孔子言。這些飽讀儒學之儒生,都無法踐行孔子之念。扶蘇本已失望至極,以為儒家所言的仁治,不過是妄想罷了。但扶蘇躺在床榻上,忽然想到叔父。」

「叔父雖讀書不多,也不喜禮,府上卻是其樂融融氛圍極佳。人人臉上帶笑,行為舉止渾然沒有其他秦人的懼意。他們對叔父也是愛戴大過敬畏,這不就是大同嘛!」

嬴扶蘇越說越激動。

「叔父這等沒讀過幾本書的人,都能做到在家府大同!那父皇只要以仁治國,大赦天下,必能使秦國上下,都如叔父家府一般!」

嬴成蟜的臉越聽越黑。

沒讀過幾本書?

前世網路極度發達,信息那麼爆炸。

把我所知道的知識都寫在竹簡上,那些竹簡別說堆五輛車,五百輛車都堆不滿。

就算不說前世只說今生。

在極度欠缺娛樂方式的秦國,秦國存有的典籍早就翻完了。

說我沒讀過幾本書,你問過你父皇嗎?

「如此說來,倒還真是叔父誤了你了。」嬴成蟜皮笑肉不笑地道。

嬴扶蘇似乎完全沒聽出來嬴成蟜是反話,滿眼憧憬地道:「叔父雖不喜禮,卻與我是同道中人,請叔父與我面見父皇,勸說父皇。」

「我和你說了!你吹牛逼不要帶上我!」嬴成蟜提起嬴扶蘇衣領,惡狠狠地打斷道。

「叔父這是何。」

「閉嘴!」

嬴成蟜再次打斷嬴扶蘇,逼視著嬴扶蘇雙眼。

「你有理想,你想救世,這沒有錯。但只靠儒家畫的大餅,不能讓這天下吃飽,明白嗎?」

「周公作周禮,世界昌明,人心樂善,五穀豐登,萬物有序……」

不行,大侄子熟讀儒家經典,儒家那一套在這個時代邏輯自洽。只靠理論,我決計說服不了完全信任儒家的大侄子,需另想他法。

嬴成蟜思索片刻,決定以毒攻毒,既然你完全信任,那我便完全懷疑,用魔法打敗魔法!

「你怎麼知道?你親眼見過?」

嬴扶蘇一怔。

他本以為要和嬴成蟜來一場,像他在章台宮和嬴政一般的辯論——引經據典,鞭辟入裡,以物佐證。

沒想過會撞上嬴成蟜這種抬杠式問法。

叔父如此問,是如父皇一般,質疑上古盛世的真實性?

「不曾,可這是記述於《周史》之上。」

「《周史》是誰寫的?你怎麼確定他真的寫過《周史》?就算他真的寫過《周史》,你怎麼確定他記述的是真實歷史?他不能騙你乎?就算他沒有騙你,那他就不會被當權者欺騙乎?會不會他以為的真實歷史其實不是真實歷史?」

一個接一個的反問,砸的嬴扶蘇大腦過載,嬴扶蘇吶吶地道:「叔父不信《周史》,也如父皇一般相信《竹書紀年》乎?」

「《竹書紀年》是誰寫的?你怎麼確定他真的寫過《竹書紀年》?就算他真的寫過《竹書紀年》,你怎麼確定他記述的是真實歷史?他不能騙你嗎?」

「就算他沒有騙你,那他就不會被當權者欺騙乎?會不會他以為的真實歷史其實不是真實歷史?」

嬴成蟜再度發出連珠炮似的反問,嬴扶蘇被問懵了。

叔父既不信《周史》,也不信《竹書紀年》,那叔父到底信什麼?

「說啊,你怎麼不說了?」嬴成蟜冷笑。

嬴扶蘇:叔父你什麼都不信,這還要我怎麼說?

憋了半天,嬴扶蘇悶悶地擠出幾個字:「叔父這般,扶蘇實在無法言說。」

「是不是覺得我不可理喻?和我這種人沒有什麼可說的?」

嬴扶蘇心裡就是如此想的,但他沒有說出口,也沒有點頭——不能對長者無禮。

「諸子的思考,百家的學說,之所以能夠傳遍四方深入人心。歸根結底,都是建立在眾生相信的根基上。若我對一切都報以懷疑,那麼不管是孔子還是商君,他們認知於我何加焉?」

嬴扶蘇聽得還是一頭霧水,他能聽得懂嬴成蟜說的所有話,但他聽不出嬴成蟜背後想表達的是什麼意思。

「叔父否定諸子,是想重立一門學說否?」

「我不止否定諸子,我否定一切。白晝高懸於天的為什麼叫『日』,我偏要叫『月』!黑夜掛於星空的為什麼叫『月』,我偏要叫『日』!可乎?汝要說不可!那便告訴我為何不可!這四極八荒,宇宙寰宇,可記有哪條不可被質疑的真理?」

日月顛倒!

若說先前嬴成蟜所言,還在嬴扶蘇理解範圍內。

當嬴成蟜說出以日為月,以月為日的話,嬴扶蘇便徹徹底底地明了了——他叔父癲狂了。

天地日月,倫理綱常,這是這個時代扎植在每個人內心底層的鐵律。

雄才大略的始皇帝,被群臣批判囚禁太后乃不孝之舉時,也是默然而認。

日月之名,更甚於孝,不容質疑。

「叔父稍安。」嬴扶蘇扶著嬴成蟜坐在軟榻上,然後高聲呼喝道:「來人!速請太醫令!」

「且慢!」

嬴成蟜拉著嬴扶蘇的手,意味深長地道:「我質疑史記,質疑諸子,質疑日月,質疑一切,在你眼中是患有狂疾之表現。那你呢?你以孔仲尼為聖人,奉儒家學說為圭臬,對其全盤信任。可知月盈則虧,水滿則溢?同樣是走了極端,你與我,又有何異也?!」

「……我與叔父,又有何異也?」

嬴扶蘇喃喃自語,如遭雷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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