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7章 朕怎麼會有如此痴愚之子?

第027章 朕怎麼會有如此痴愚之子?

「披你們阿母!」

嬴成蟜一把掀起桌案砸過去,打翻了數個桌案酒席。

這些賓客匆忙閃避,有些不免還是衣衫濺上油點酒水,一個個臉色鐵青。

「嬴成蟜!你要與大家為敵否!」

「這裡不是長安君府!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若非陛下護你,今日秦國哪有長安君爵!」

一個身穿青衣俠客衫,腳邊放著一個大鐵鎚的魁梧男人最是氣憤。

他身高九尺,滿臉絡腮鬍,一臉兇相,看上去比外表偏瘦的嬴成蟜足足壯了兩倍。

「欺人太甚!」

魁梧男重重一拍桌案,這一掌下去,實木製的桌案竟有一道裂痕順著他落掌處蔓延出去。

要不是身邊有人攔著,魁梧男早就用他那沙包大的拳頭給嬴成蟜好看了。

「張兄不可!秦國不比燕國!在外私鬥,先動手者是要徒刑六月的!」

魁梧男身邊的貴公子橫臂相攔。

「明明是這廝先動手!怎能說是我先動手!」魁梧男叫嚷著一臉不忿。

「我的張兄啊!長安君只是掀了桌案,需要賠官府桌案費用,並沒有動手私鬥啊!」

貴公子敲著桌面上的裂痕,苦笑道:「這桌案在外不足十錢,在樓台可就是一金,張兄看在我破費的份上,坐下可矣!」

「什麼!一金!秦國搶錢否!」

魁梧男大急,他出身鄉野,一金足夠他那個小鄉村一家三口一月花銷。

打壞一張桌案就要賠一金,他從未聽說過這等高價。

「我壞他一張桌案!賠他一張新的便是!哪裡用的了一金!」

嬴成蟜把嚇懵了的女管事摟進懷裡,斜睨著魁梧男道:「好叫你這燕人知曉,秦國不是燕國那等不法之地。秦國法治,秦法最大!秦法規定:打壞樓台桌案就是一金,少一錢不行,多一錢不要,賠一張新桌案你想都別想!不想賠錢,就去驪山修兩月陵墓去!」

「那我便去驪山修兩月陵墓!」魁梧男聲如雷霆,寧可去受徒刑,也不願讓貴公子出錢。

貴公子深吸口氣,用力拉了一把魁梧男,施以嚴厲的眼神。

說來也怪,剛剛還義憤填膺的魁梧男,面對他這位大腿沒他胳膊粗的貴公子,竟神色訕訕,偃旗息鼓了。

貴公子沖嬴成蟜躬身行禮。

「長安君見諒,我這兄弟天性如此,我在此替張兄給長安君賠罪了。」

「嗯,你不錯,和這群蠢貨不一樣,叫什麼名字?」

「張姓,單名一個子字。」

「張子?」

「正是。」

「子」這個字,是當代文人最高讚譽,是尊稱。

眼前的貴公子名就叫「子」,可謂是極稀罕的事。

「你阿父阿母對你期望不小。」嬴成蟜真心說道。

父母給孩子起這種名,肯定是期望孩子以後能拿到一個「子」字。

世上文人不知凡幾,又有幾人能獲得這個「子」字?

嬴成蟜在這閑聊,那些被砸的賓客哪裡能看得下去?

其中一個賓客怒著一張臉,對著躺在嬴成蟜懷裡的女管事說道:「管事!你今日是鐵了心要偏袒嬴成蟜嘛!」

……

與此同時,咸陽城,距離樓台不遠處的一處街道上,少年儒生張平憤怒地道:「老師!你今日是鐵了心要偏袒嬴成蟜嘛!」

張平身邊的青年儒生神色鐵青,青年儒生的腰間只有劍鞘沒有佩劍。

兩個師長帶他們離開樓台時就像逃難似的,連青年儒生的佩劍都沒來得及撿。

眼看兩位老師恍若未聞,只顧著帶著他們大步行走,青年儒生也忍不住了,怨聲道:「孔子說,士不可以不弘毅。孔子教導我們要勇敢剛毅,老師怎麼能帶著我們臨陣脫逃呢!」

兩位年長儒生還是不理會,黑著臉帶著兩個學生悶頭趕路,行色匆匆。

四人一路疾行,直到來到一處府邸,敲了大門進去庭院。

兩位年長儒生眼看著大門關閉,互相對視一眼,那兩張鐵青的臉忽然笑了起來,且越笑越大聲,完全收不住的那種。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張平,青年儒生不知道兩位老師到底在笑什麼。

被那豎子如此欺辱,有什麼可笑的?

兩位老師是怒極生笑,還是換了癔症!

看著弟子們一臉不忿,怨氣難平的模樣,中年儒生忍著笑意。

「師弟,我去與淳于兄稟報此事,你來給這兩個孩子解惑。」

「哈哈哈哈哈哈!師兄自去便是!」

年長儒生一身狼藉,卻還是開懷大笑,止都止不住。

這間府邸正是儒家門生聚集地,是他們討論學問交流政見的地方,主人便是淳于越。

「老師,你們到底在笑什麼!」

「師伯,請給我二人解惑!」

眼看兩個孩子急了,年長儒生摸了摸沾染油漬的油乎乎鬍鬚,搖頭晃腦地道:「我問你們,我四人去樓台所為何事?」

「讓那豎子現出原形!他不配註釋《論語》!」

「讓嬴成蟜道德有失!再不能詆毀我儒家經典!」

「然也,如此,可想明白了?」年長儒生考教道。

張平和青年儒生還是一頭霧水,怎麼想也想不明白。

想明白什麼?

那該死的隸臣自願趴在那裡,嬴成蟜的德行並沒有受到影響啊。

反而是我們,被潑了一身油汁菜葉,狼狽逃竄,顏面丟盡。

年長儒生期待地等了幾分鐘,看眼前倆孩子還是說不出來,不由得在心裡給二人打上「不夠聰慧」的標籤。

「罷了,你們不用再猜了,我來告訴你們吧。《論語》有言:射不主皮,為力不同科,古之道也。這句話是說,射箭只要射穿箭靶就行,而不在於力氣有多大,這是古往今來的道理。」

「我們說他不拿人當人,是為了說他品行低劣,目的是要嬴成蟜失去註釋《論語》的資格。你們為什麼要本末倒置,一定要去揪著他不拿人當人這一點來說呢?他在眾目睽睽之下打了我們,對我們做了這麼無禮的事,不也是品行低劣的表現嗎?」

聽了年長儒生解釋,張平和青年儒生恍然大悟,這才發現竟然不知不覺中,已經完成了目標。

張平眼睛亮晶晶地道:「我們沒有還擊,就意味著這是那豎子單方面的暴行!匆匆離開,是怕那豎子反應過來引誘我們攻擊,再生變數!」

年長儒生滿意地捋著鬍鬚,對張平的評價變成了「略顯聰慧」。

「孺子可教也!」

……

章台宮。

始皇帝嬴政被嬴扶蘇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孺子不可教也!」

站在門口的蓋聶,強忍著轉身一劍劈了嬴扶蘇的想法,默默地在內心加了一句。

朽木不可雕也!

無論始皇帝嬴政如何分說,都改變不了嬴扶蘇內心想法。

嬴扶蘇就是執著地認為大家好才是真的好,就應該恢復周禮,以禮治國,天下大同。

以嚴酷法令約束平民百姓是不對的,是要被摒棄的,是殘暴的。

在嬴扶蘇的想法中,治國應該怎麼治呢?

有人偷東西,那就讓他知道偷東西是不對的。其他人都不偷東西,都品德高尚,只有他一人偷東西。那他就會愧疚,就會去改正,就會不偷東西了。

「你所設想的國度是不可能實現的!有人的地方就會有私心!就會有爭鬥!這個天下不是人人都能當聖人!」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所有人一出生都是純善的,後面人之所以會互相爭鬥,是因為環境的影響。史書記載:周公作《周禮》,人民習之,愛人如愛己。八百年前的周國都能做到,秦國有什麼做不到的呢?」

嬴政怒不可遏。

「朕與你說了!《周史》乃是謊言!其上所述不為真者多矣!」

「這是父皇偏見矣!」

「你這逆子!朕殺了你!」

嬴政氣急,蹦起來摘下牆上秦王劍,抽劍出鞘斬向嬴扶蘇。

劍在離嬴扶蘇脖子有一寸處停住了,嬴政怒道:「為何不躲!」

「父而賜子死,尚安復避。」

父皇要我死,我有什麼好躲的呢?

伸手輕推開脖子上的秦王劍,嬴扶蘇直身而立。

嬴政見狀冷笑:「逆子!你言行不一!終是畏死!」

嬴扶蘇搖搖頭。

「我起身不是畏懼死亡,是畏懼父皇名聲因為我而變壞。我死在章台宮,死在父皇手上,天下人會說父皇殘暴無仁心。我請求父皇讓我拿一柄寶劍在我自己的寢宮自殺,這樣父皇的名聲就能得以保全。」

嬴政氣極,手上拿的秦王劍不斷顫抖!

他看的出嬴扶蘇句句發自肺腑,但正因如此,他才會如此生氣!

說死就死!

朕怎麼會有如此痴愚之子!

朕和成蟜的苦心都白費了!

朕先前怎麼會屬意這逆子繼承秦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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