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章 漁村亂

四十章 漁村亂

蔚藍的天,碧藍的海,潔白的雲,乳白的浪,通天徹地都是千篇一律的顏色,除了藍就是白,再也找不到第二種顏色了。一艘橘色的小船在無邊無際的海上飄蕩,無槳無舵,只是茫然的飄著,七個衣著襤褸的漢子擠在不大從船上,無力的呻吟著。

漂了過久,林寶藩已經不記得了,他只知道剛開始的時候,船上有十九個水兵,後來因為海上起了風浪,有三名水兵被浪頭捲走了,再也沒有回來。後來,因為飲水的短缺,有四個水兵剋制不住,喝了海水,沒有撐過去就死了。另外失蹤的五個水兵,林寶藩也不清楚去了哪裡,反正在這一望無垠的大海上,失蹤了就意味著死亡,沒有人可以例外。

咸濕的空氣吹在乾裂的嘴唇上,林寶藩忍不住用舌頭舔了一下麻木的嘴唇,陣陣刺痛從舌尖傳來,讓林寶藩下意識的哼了出來。舌尖上帶著點點鹹味的液體讓他極力的吞咽著,雖然他很清楚那是舌尖乾裂流出的血,根本無法解渴,可是早已窮極的身體已經顧不得那麼多了。

不知過了多久,一點涼絲絲的液體滴入了他的口腔,乾裂的嘴唇得到了久違的滋潤,即使傷口處的干疼厲害,林寶藩依然激動的想要哭出來,在海上飄了那麼久,除了剛開始的幾天里有些淡水補充,到了後來,基本上就靠魚肉等物解渴了。海魚的肉質微咸,吃它們比和海水好不了哪去。

「老唄,伊婁雷了!」一聲驚叫,讓林寶藩的神智一清,旋即大喜,這是閩南方言,廣東、福建等地都帶著這種口音。聽到這種聲音,說明距離廣東福建不遠了,這意味著自己得救了。

有了希望。林寶藩極力想要清醒過來,可是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身體根本無法滿足他的奢望,連眼皮都沒有動上一下,林寶藩就再次陷入黑暗之中。神智也陷入沉睡。

「阿囝,你好生照看這他,我還要上山採藥!」一個壯漢背著一個竹簍走了出來,對兒子說道。

小孩不過十一二歲,看起來很是青澀,一雙圓圓的大眼睛眨巴眨巴,不解的問道「老爸,天都快黑了,你現在上山怎麼採藥?」

「呵呵」親昵的撫摸了一把兒子的腦袋,把上面的頭髮撓的亂亂的。壯漢笑著說「白天有大人(日本殖民警察)巡視,老爸更沒辦法採藥了。只有到了晚上,上山才沒有人管。」

「那幾個哥哥的身體已經很差了,如果不能調養一下,怕是熬不過去了。老爸對山上的藥草最熟悉了,只要一個時辰就能回來了,阿囝可要好好照顧幾個哥哥哦!」

昂著腦袋想了一會,小孩情緒有些低沉的問道「哥哥們熬不過去,是不是和老媽一樣,走了就再也回不來了?」

正準備出門的壯漢腳步一頓,眼圈有些泛紅了。極力控制了一下情緒,擠出笑臉,壯漢轉頭笑道「等阿囝長大了,老媽就會回來找你的,老媽那麼愛你,怎麼可能會捨得不回來看你呢?」

「可是小胖說。老媽死了,以後再也回不來了,我沒有媽媽了!」說著說著,兒子眼睛就紅了,豆大的淚珠順著眼角就滾落了下來。

小胖是漁村裡另一家的小孩。他父親是日本警察局的幫閑,是個典型的狗腿子,在漁村裡很是蠻橫,為此漁村的不少孩子都不願意搭理小胖,這也導致小胖性子更加乖張,口裡沒有一點顧忌,最喜歡做的就是打擊其他孩子。

「蕭濤,你是我的兒子,我說老媽會回來看你,她就一定會回來的,小胖是個壞孩子,他在騙你呢!以後不要和小胖那樣的人來往,尤其是以後不能讓他看到房間里的幾個哥哥,不然老媽就可能會生氣不再回來了。」彌補謊言的只能是更大的謊言,可是蕭疆沒有辦法,十二歲的兒子需要的是愛,是希望,而不是傷心和悲觀,哪怕這個希望以後會破裂,蕭疆也只能期望它破裂的會玩一下。

「嗯!」從老爸哪裡得到了鼓舞,蕭濤興奮的點了點頭,堅定的說「我不會讓小胖看到幾個哥哥的,如果他敢亂來,我就打他,他打不過我的。」蕭濤揮舞著嫩呼呼的拳頭,一副凶凶的樣子。

「好!」和兒子擊掌拉鉤之後,蕭疆才放下心,背起竹簍朝遠處的山上快步行去。

山是無名山,不過草木卻很是茂盛,各種草藥也頗為豐富,蕭疆根本不擔心找不到草藥。白天里,日本警察到處巡視,禁止任何人上山,除了被他們徵調伐木的人以外,其他人是沒有權利登山採藥打獵的。蕭疆身體壯碩,經常被伐木場的警察徵調上山,時間久了,他對山裡的一草一木都很是熟悉了,雖然伐木的時候不能採藥打獵,可是不代表他們不能記下藥草的位置,熟悉了路徑,即使到來漆黑的夜晚,山邊的漢子們也能夠輕易的採到自己需要的草藥。

在山上摸索了半個時辰,蕭疆就找齊了自己所需要的藥物,背起竹簍開始返回,家裡只有蕭濤一個人,他很不放心,畢竟兒子才十二歲,心智尚未成熟,萬一有些什麼事,根本沒辦法應對。

一塊烏雲遮擋了月色,夜黑如墨,已經達到了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步,不知怎麼得了,蕭疆的心裡很不安寧,腳下的步子不由得加快了幾分,一路小跑了起來。

村子背山望海,土地都是被海水侵蝕了的,根本無法耕種糧食,漁村一直都是靠著打魚為生。而且每天都要向附近的警察局和警察所上交百斤的海產,今天的海魚已經交過了,漁村裡卻亮如白晝,這讓蕭疆更加的不安了。

摸了一把腰裡冰冷的物件,蕭疆眼神犀利了許多,小跑也變成了大炮,沒一會兒功夫,就已經能聽到村子里的喧鬧了。

「那是?」瞳孔一縮,蕭疆有些害怕了,那是他的家,家裡藏著七個外來人。而且只要他一個尚未成年的兒子,根本不可能有這麼大的聲勢。

一把把竹簍仍在一邊,蕭疆也管不了那些草藥了,壓得了身子。借著房屋的遮擋,他快速的靠近自己的家。

「濤囝,屋子裡到底有什麼,你讓我進去看看怎麼樣?」一個嘶啞的聲音讓蕭疆禁不住怒火焚胸,這是陳狗子的聲音,就是村子里的那個日本警察幫閑。

單手向腰間一探,蕭疆拔出一把銀白色的左輪手槍,熟練的掰開彈巢,確認裡面塞滿了槍彈,他再次合上彈巢。拇指掰開了擊錘,讓槍處於激髮狀態。

「二狗子,你都那麼大人了,還欺負小孩子,丟不丟人哪?」

「是誰?」正琢磨著蕭家到底藏著什麼秘密的陳狗子。聽到有人敢質問他,頓時怒喝了出來。

「是我!」手插在腰間,蕭疆走了出來。

看到蕭疆,陳狗子心裡有些怯的慌,他知道這人手上有功夫,而且還是殺過人的主,自己也已經被他收拾了數次。身上的傷疤,有一半都是他乾的。

回頭望了一眼自己的靠山,陳狗子終於恢復了幾分信心,在陳家村,伊藤大人是最厲害的大人物了,有他在。亮這個蕭疆也不敢亂來。

「蕭疆,我聽人說,今天你從海上救了幾個人,伊藤大人奉命監察陳家村,自然要來查實……」

「沒有。我從沒有救過什麼人,也不清楚你那來的消息,如果你想借日本人的勢力來打擊我,那就先做好了挨揍的準備……」

一見蕭疆有動手的意思,陳狗子立馬慌了,眨眼的功夫,就躲到了伊藤的身後,色厲內苒的喊道「今天可是伊藤大人要查你家,如果你敢反抗,那就是抗拒警察局,是要殺頭的,你可要想好了。」

「蕭…疆」生澀的喊出蕭疆的名字,伊藤艱難的說道「我知道……你是大日本帝國的良民,這次我……只是來查探一下你救得是……不是帝國的將士。」

說完這麼翻話,伊藤已經窮盡了腦子裡的辭彙。伊藤很清楚,大日本帝國在台灣的警察太少了,如果自己想要在陳家村繼續混下去,離不開陳狗子這樣的軟骨頭漢奸,也少不了蕭疆這樣有威望的人支持。

「那幾個人好像都沒有辮子,而且穿的也不是長袍馬褂,似乎……」沉思了一會兒,蕭疆微不可查的皺了一下眉頭,心裡也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救了一群日本人。

「這槍好像不是日本人的,而且他們身上帶著的牌子也不像是日本人的……」蕭疆猶豫了,有些搞不清楚那些人的身份了。

就在蕭疆沉思回憶的這會兒,伊藤眼睛深處閃過一絲興奮,這幾天,有漁民撿到了不少印著帝國海軍標誌的物件,他在上報的時候,才知道,帝國海軍在支那遭到了支那艦隊的重創,損失不小,據說總督大人都下發了命令,如果有人能救出一個帝國海軍的將士,就獎一百元,如果能救出三個人以上的,直接晉陞一級。

蕭家屋裡有七人,按照總督的命令,自己應該可以晉陞兩級,說不定明天,自己就會成了警察局裡的大人物了。

「蕭…疆,我要搜查……你的房子!」磕巴的漢語從伊藤嘴裡說出來,有股子真誠和質樸,如果不了解他們,很容易被這種真誠的樣子給欺騙了。

「我屋裡沒有人!」打定了注意,蕭疆果斷的說道。

臉色一僵,真誠退去,伊藤露出了猙獰的嘴臉,怒聲道掃「八嘎……我要搜查……支那人敢阻攔,死啦死啦的……」伊藤摘下自己的步槍,指向了蕭疆。

村子里圍觀的人看到出槍了,小孩在母親的拖拽下,迅速離去,而那些精壯的漁夫,則都隱隱的把院子圍了起來。不管最後誰勝了,這裡的一個人都不能離開,不然驚動了警察局,倒霉的是漁村的七十多戶人家。

「如果我不同意呢?」陰冷著臉,蕭疆道。

「蕭疆,如果沒必要,就讓伊藤大人進去看看吧!」一個黑壯的中年男子出聲勸道。他是漁村裡土生土長的,已經在這裡生活了幾十年,日本人來之前,他就打了七八年的魚了,性子早就磨得像水一樣柔和了。不願意把事情鬧大。

「水叔,不行!」沉默了片刻,蕭疆搖頭拒絕了。

一看這樣子,水叔心中一涼。知道今天的事八成難過了,蕭家的房子里肯定有人,而且不能讓大人們看到的人。

「伊藤大人,今兒打了一條三尺長的吞拿魚,正好用來做生魚片,您要不過去嘗一嘗!」水叔走到伊藤身邊,媚笑道。

「咕嚕」猛吞了一口口水,伊藤遊戲心動了,吞拿魚可是很難撲捉的,平時自己根本吃不到。更不要說是三尺長的一條了。

想到這次關係到自己的陞官,伊藤咬牙斬斷了心動,厲聲喝道「支那人滾開,我要查這裡。」

槍口戳在水叔的心口上,讓沒有防備的水叔栽了個跟頭。心口也傳出陣陣疼痛。

沒有理會倒在地上呻吟的水叔,伊藤催使著陳狗子徑直上前去打開蕭家的房門,也不管蕭疆會不會同意了。

老實說,陳狗子沒膽子動蕭家的一草一木,可是他更沒膽子反抗伊藤大人的命令,強自鼓起勇氣,陳狗子都沒敢看陰冷著臉的蕭疆。徑直朝那扇木門走去。

「你不能進我家……」蕭濤一直記得老爸的交待,不能讓壞人進入到自己家裡,威脅到幾個哥哥的安全。

沒膽子動蕭疆,但是對他的兒子就沒那麼過顧忌了,而且身後還有伊藤大人跟著,陳狗子也不敢表現的太過軟弱了。

「走開……」一腳踹開蕭濤。陳狗子伸手就要推開房門。

蕭濤眼看房門就要被打開,幾個哥哥可能就要暴露,再加上氣憤陳狗子踹自己一腳,怒撲了上去,抱著陳狗子的腿狠狠的咬了一口。比力氣。蕭濤比不過大人,可是要論起咬東西,那口碎密的細牙,絕對會讓任何人都好受不了。

「啊……」一聲慘呼,陳狗子怒不可徹,拽著蕭濤的耳朵就想把他提起來,可是蕭濤卻忍著疼痛,任由豆大的淚珠滾落,也不鬆口。

「砰砰」

接連兩聲槍響,陳狗子不敢置信的看著自己的胸口,手指粗的一個洞口咕咕的往外冒著鮮血,身體里的力量開始迅速的消退。拼勁全力,陳狗子轉過頭來,發現伊藤已經倒在了地上,而蕭疆手裡正端著一支冒煙的手槍。

「他敢殺大人?」帶著最後一個疑問,陳狗子倒了下去,眼睛卻死死的睜著,沒有閉上。

愣愣的看著這裡發生的一切,水叔也忘卻了心口的疼痛,有些痴獃了。靜了好久,院子里才算有些聲音,水叔艱難的爬起身子,走到伊藤身邊,踢了踢有些冰冷的屍體,長嘆了口氣。

「還愣著幹什麼,趕快動起來,讓家裡婦孺趕快進山,槍聲已經傳出去了,最遲明天,就會有大人到來,我們沒時間了!」怒喝了一聲,水叔捂著腦袋痛苦的蹲了下去。村裡死了日本警察,等警察局的人來了之後,漁村就會在大火里消去,就算是他們把蕭疆交了出去,警察局也會對漁村百般為難,活了半輩子,水叔已經看透了,指望著那些掌權人發慈悲,根本沒有可能。

蕭疆默默的走到兒子身邊,抱起嚇壞了的兒子,死死的把他摟在懷裡,眼睛裡布滿了淚水,這次因為幾個外人,害了整個漁村,他也不知道是對是錯了。

漁村鬧騰了起來,家家戶戶開始把積攢的魚乾、糧食收拾起來,漢子們挖出了藏在地下的魚叉、殺魚刀等利器,默默的背起家裡的老人,開始向山上轉移。靠近漁村的小山太矮,根本擋不住軍警的搜索,漁民們如果想要安全,必須向更南的深山裡轉移。

「蕭疆,我想知道,裡面到底是些什麼人,讓你竟然敢殺了伊藤大人!」雖然知道此事無法挽回,水叔心裡還是有些不甘,想要了解一下具體的情況。

痛苦的搖了搖頭,蕭疆說道「我也不清楚,他們有七個人,是從北邊飄過了的,很可能是陸上人,不過他們沒有辮子,我也不能確認他們的身份。」

「你……」怒指著蕭疆,水叔恨不得拿槍托砸死他。

「我來說吧!」

蕭疆和水叔猛地轉過頭來,看著扶著門框的青年,驚問道「你醒了,什麼時候醒的?」

「醒了,剛醒的!」虛弱的倚在門框上,林寶藩輕聲道「就在你開槍的時候,我醒的,很抱歉,這次給您們帶了麻煩了!」

「不要這麼說,既然你是漢人,那我們就不能把你交給日本人。」水叔臉色和緩了一些,無奈的說道。

「我是廣東艦隊的一個艦長,我們在東海和日本人打了一仗……」

「勝了嘛?」蕭疆聞言,急聲問道。水叔也一臉焦急的看著林寶藩,等著他的回答。

回憶起那場海戰,林寶藩閉上了眼睛,一艘艘戰艦沉沒,無數的將士赴死,就為了完成那個計劃,現在應該是勝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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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末少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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