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換病房 吵醒。
雲雀恭彌陷入沉默。
他沒想到這個女生總能在最不經意的地方給他驚喜——
現在她究竟是三尾雪子,還是鹿島富江?
女生順著少年的目光往自己的手腕上看去,竟也沒有遮掩,反而理直氣壯地將手朝他伸了過去,要求道,「快把這個丑不拉幾的東西扯掉啦,一點也不搭我的衣服。」
躺在病床上的人沒有動作。
他就這樣斂著眼眸打量她,過了會兒徑自問道,「你和這隻草食動物是什麼關係?」
「能有什麼關係?」富江覺得他莫名其妙,「我怎麼可能和這種長相平平的丑東西有關係啊?」
少年又不說話了。
他想起白天被那個女生叫住的時候,對方一時的表現如先前那般怯懦不起眼、陷入人堆就找不著,一時又無禮粗魯、敢囂張地罵他,離開時,眼角下還長出了顆同鹿島富江一樣的黑痣——
看起來就像是富江從她的身體里慢慢活過來、再將她同化一樣。
雲雀盯著伸到面前的腕帶。
腎內科。
……難道她是病重時為了活下去移植了鹿島富江的血肉?
她的血肉不光是生命力頑強,甚至還能吞噬同化其他人?
猜想剛剛浮現,女生見他半晌不說話,傾身湊近,和服鋪開如盛開的曼珠沙華,種滿他半邊床鋪,她單手支著下巴,另一手去撥他的側臉:
「不許盯著那種難看的名字,也不許想那個不自量力的丑東西。」
「快點看我。」
少女開始無病呻.吟,「我可是千辛萬苦來找你,可是半路卻被不長眼的傢伙開車撞到,我好痛哦,感覺現在都沒有緩過來誒。」
還有閑心大半夜給他策劃床頭驚魂案件,雲雀恭彌沒看出她哪裡痛。
男生略微偏頭,躲開了她觸碰到之後就停留在自己面頰上、反覆摩挲的掌心,微涼細膩的溫度像蛇信舔舐,令他感到不適。
他閉了閉眼睛,疑惑得到解決就失去應付的耐心,下了逐客令:「沒事就出去,我要休息了。」
「我有事!」
富江理直氣壯地回答,「你還沒道歉!也沒哄我!你不覺得自己很過分嗎!」
雲雀恭彌:「?」
他似笑非笑地睜開一隻眼睛,「要不要我幫你回憶一下,那些膽敢吵醒我睡覺的草食動物下場?」
「……」
富江倏然失聲。
她用眼刀恨恨地盯著這條冷心冷情的壞狗,片刻後起身道,「我要去洗澡,穿這個好熱。」
「回你自己的病房。」
「不要,那種綠色的布料醜死了,根本不配當病號服,我喜歡你身上這種款式。」
女生自顧自地往衣櫃方向走。
雲雀恭彌側了下頭,「不行。」
已經站在衣櫃前的人驕矜地雙手環胸:「我就要。」
少年沉默片刻。
「……下面那層是新的,其他別亂動。」
富江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柜子,半晌后恍然大悟,「你該不會以為我是喜歡穿你的衣服吧?誰會喜歡一手的啊?」
她猶嫌不夠,補充一句,「還有,憑什麼獎勵你?」
她才不要帶著這條壞狗的標記出門。
「再說一句廢話——」
雲雀恭彌閉著眼睛下最後通牒:「我就親自把你丟出去。」
……
高級病房的隔音效果非常好。
但是浴室淅淅瀝瀝砸在瓷磚地面上的水聲,還是隔著門縫隱約透出。
躺在床上的少年神色平和,即將適應那無盡頭的水聲時,病房門忽然被人輕輕叩響。
咚咚。
過了會兒,又是兩聲,咚咚。
是禮貌的,也是有氣無力的。
這次被吵醒的少年沒有先前的好脾氣,他面無表情地坐了起來,氣壓極地地走到病房門口,倏然將門從里打開——
他對上了坐在門邊的一道脆弱身影。
女生雙手環著膝蓋,面色蒼白,比平日里少一分血色,襯托出那黑髮與黑瞳更似不見底的墨,她神色裡帶了點訝異,好像沒想到敲響的門後面恰是自己想找的人。
「……雲雀學長?」
富江愣了一秒,先前用來釣魚的可憐神態還沒收起,如今乾脆延續,只這脆弱里滿是驚喜,「我不知道是你住在這裡。」
她說,「我是想來找你的,走到半路卻出了點意外,有個變態將我關了起來,那個地方實在太冷了,我好不容易才出來,你的病床暖和嗎?可以借我睡一會兒嗎?」
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少年的怒氣就已是一滯。
而今聽見她的話,雲雀腦海中莫名其妙地想到白天遇到的醫院院長的,對方隨口跟他說有一具遭遇了車禍的放在停屍房的屍體不見了,彼時還有個醫生表情痴迷地、毫無意識地順口誇了句那屍體的美貌。
再看眼前的人,身上的冷意連他都能察覺到。
也不知道在冰櫃里凍了幾天。
雖然肌膚上已經沒有水痕,卻總給人一種還有冰霜白霧自她周圍汨汨流淌的錯覺。
雲雀恭彌站在病房門口,看著在走廊明亮燈光下穿著紅邊白裙的女生,聽著病房深處浴室里未停的水聲,神色不由微妙。
雖說之前在城堡里也不是沒見過這麼多富江,但那時情景與現在並不相同,那個好像蟲人的怪物既無理智、也不會巧言令色,加上外形衝擊力很強,並不會讓人有如此清晰的,在直面兩個富江的感覺。
發覺他半天沒說話,坐著的女生小聲嘀咕:
「別這麼小氣嘛,我可是幫過你大忙誒,睡一會兒你的床怎麼了?」
少年眉梢微揚。
他忽然側了下身,從門邊讓開,饒有興緻地答,「隨你。」
這幅好說話的態度讓富江有點沒反應過來。
-
雲雀恭彌沒興趣看兩個富江對上的畫面,讓開之後乾脆走出病房,打算給自己重新找一間以作休息。
見到他乾脆離開,本來還在扮演嬌弱無力的黑髮少女也跟著站了起來,小步尾隨在他的身後。
少年睨著身側走廊里映出的小尾巴,「跟著我做什麼?」
「剛才那間屋裡都是冷氣,我不喜歡。」富江背著手,腳下踩著他的腳印經過的路,隨口回答,「你重新給我找個房間,我要開暖氣,被窩也要暖和的。」
「少命令我,自己去找。」
聽見他的拒絕,女生不高興地去瞪他的後腦勺,恰好此刻經過本層的護士台,台後正有人聽見動靜抬頭,富江便乾脆扭頭過去:「喂。」
今天值夜班的護士長:「……!」
她在看見雲雀恭彌這位性情古怪的小惡魔時就已經後背發涼,結果視線往後移,看見那個穿著染血白裙,皮膚蒼白,並且長得和醫院丟失屍體一樣的女生之後,頓覺心率加速!
啊啊啊有鬼啊!!!
她無聲地張嘴尖叫,卻一點聲音也沒發出,直直昏倒暈在了椅子上。
富江:「?」
她雙手叉腰,很不滿地罵道,「你這是什麼反應?」
半晌想起來被罵的人暈過去了聽不見,她乾脆遷怒走在前面的男生,「哎,你這家醫院有問題吧?護士長對病人不該用春天般的溫暖嗎?裝死躲避服務是怎麼回事啊?這種人不開除留著做慈善?」
雲雀恭彌哼笑了一聲。
他懶洋洋地反問,「是護士長的問題嗎?」
富江看他停在走廊盡頭另一間同樣豪華的門前,上前一步道,「那就是你的問題?」
「我再給你一次回答的機會。」
「……」
黑髮少女若無其事地替他推開了門,環顧一圈對這寬敞病房很是滿意,先他一步走進房間里,拿起遙控器打開了空調的熱風。
「要麼關掉,要麼出去。」
不疾不徐走進來的清秀少年瞥了她一眼。
富江沒說話,直勾勾地看著他。
過了好久才不情不願地讓步,「我去洗個熱水澡行了吧!」
壞狗!
雲雀恭彌:「……」
他奇怪地沉默了。
因為他一時沒作聲,富江默認他同意,直接走進了浴室里,當著他的面將門給關上了。
……
再次聽見水聲的少年今晚已經沒有睡意了。
他靠在深色木櫃邊,還在思考要不要第三次換病房時,口袋裡的手機忽然響了。
屏幕上顯示來電是院長。
雖然不知道對方哪來的膽量大半夜打擾他,此刻非常清醒的人還是選擇接起:「喂?」
手機那頭有奇怪的滋滋聲音。
伴著一道空靈悅耳的女聲婉轉響起,「雲雀學長,晚上好呀。」
對方似乎在密閉的空間內,說話還帶著迴音。
「……」
如果說今晚第一次見到她時,少年的耐心值還是滿格,那麼現在,雲雀已經不想探究這個鹿島富江又是因為什麼意外誕生,他只想知道並盛中央醫院都養了一群什麼飯桶,居然能給他製造出這麼大的麻煩。
——現在就去全部咬殺了吧。
深夜反覆被攪擾的少年面無表情地想著。
他的冷意似乎隔著手機傳到了另一端,給他打電話的人笑吟吟地低聲說了句,「還好我沒記錯你的號碼。」
她若有似無地輕輕抱怨道,「這地方太黑了,我很害怕,所以才用剛才來人掉的手機在這個點給你打電話,別生氣嘛。」
「……」
「你是不是還欠我一首歌沒唱?算了,這麼晚我不折騰你,你把並盛校歌發我,我當背景音放著玩好了。」
突然提及的校歌,勾起了少年關於在黑曜的記憶。
他忽然又想起那個在傷重睡眠時的夢。
夢裡鹿島富江的聲音總在抱怨著說痛。
本來不打算應答的人很突兀地答了句,「被關在哪裡?」
電話那頭的人有些喜出望外,笑著問他,「你要來救我嗎?」
雲雀還沒回答。
病房浴室里熱意騰騰的水聲停了。
與此同時——
走廊對面,他原本住的那間病房內,換了一身黑色絲綢睡衣,正在慢吞吞扣扣子的女生頂著水潤亮麗的黑髮走到門外,不解地隔著大半個長廊看著他,不知道他幹嘛突然換個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