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火場外 壞狗。
三個富江的臉色都很不好看。
從前也不是沒有這種和其他贗品打照面的時候,在這種情況下,她們通常會指使自己身邊已經沉迷她們美貌不可自拔的僕人去殺掉其他人。
但在這偏僻狹窄的醫院地下樓梯間。
能夠使喚的只有雲雀恭彌——
可這條壞狗,通常不聽別人使喚。
富江們如此想著,卻仍沒有放棄這個打算。離他最近的黑髮女生立即開口道,「當然是我,你都跟我相處了這麼久,我是不是鹿島富江,你不知道嗎?快點把她們殺掉,回去睡覺啦。」
站在階梯上方,雪白浴袍的富江雙手環胸,垂下眼帘注視著少年,「雲雀恭彌,離那兩個贗品遠點,我要生氣了。」
有一搭沒一搭划拉著火柴的女生掃過她們倆,彎了彎唇,笑吟吟地與他道,「你不是來救我的嗎?雲雀學長,既然是救我,不如把這兩個給我造成威脅的傢伙一起解決,不然我都沒辦法好好回學校里讀書了。」
蠱惑、威脅、慫恿。
富江們將這些特質信手拈來,配上她們無與倫比的外貌,就像是陰暗世界里盤桓的斑斕毒蛇,散發出妖異的美。
偏偏少年點滿了毒抗,此刻很淡然地閉了閉眼睛,往牆邊退了半步,背靠著冰涼的牆壁,面不改色地接道:「看來你們沒辦法達成共識。」
他說:「我不想再看到今晚的情況,要麼全部離我遠點,要麼在我視線範圍里就只出現一個,你們自己決定。」
從前雲雀恭彌沒興趣干涉那些草食動物的生活方式。
富江也不過是這個群體里稍微特殊的一個,擁有人類一切的負面**,是黑色世界里一團濃墨,靠著無與倫比的生命力不斷分裂、重生,這就是她的生存之道。
可如今她不斷地侵入他的地盤,想要將他的世界染上她的顏色——
雲雀恭彌自然無法放任她的恣意。
他不想哪天被成百上千個富江包圍,每個都擁有同他相處時一樣的記憶,對他肆無忌憚地索取。
他討厭群聚,不喜歡吵嚷,更厭惡被命令。
所以必須制定規則。
……
擁有同樣記憶的富江自然都看懂了他的神色。
她們向來擅長揣度人心,拿捏他人的情緒,如今已經明白,在這件事上,雲雀恭彌絕不會改變主意。
樓梯間陷入一陣恐怖的沉默。
富江自誕生時,就從未遵守過任何規則,從心所欲,肆無忌憚,這世上沒有她得不到的東西,假使有男人拒絕了她的青睞,下場都會十分難看。
偏偏遇到了一個軟硬不吃、又恰好長在她審美上的雲雀恭彌。
現在他不僅沒有被她們中的任何一個說動,成為她們的屠刀和劊子手,反而要唆使她們為了獨佔他而自相殘殺,憑什麼?
他怎麼敢?
明亮的走廊燈光下,無數的惡念如厚重陰影,從富江的身上湧出,她們面無表情地看向黑髮少年,負面情緒不斷地出現,腳下的影子在燈光里晃了晃。
少年眉梢略動,好似察覺到了這數股殺意,卻並未睜開眼睛。
對他的恨與迫切殺掉替代品的情緒不斷交織——
最終。
站在台階上方的富江一步步往下走,雪色浴袍間,玉色雙腿在燈光下好似會反光。
當她開始行動時,另外兩個富江也有了動作,她們似乎有了無聲的默契,都朝著那扇廢舊的鐵門後面走。
她們不再看他。
當最後一個富江也進入之後,門倏然從內部關閉。
「轟!」
幾分鐘后。
火焰伴著熱流從門縫裡湧出,巨大的高溫幾乎使得這陰冷的樓梯間溫度改變,恐怖的爆.炸聲讓人懷疑醫院整一層都遭遇了恐怖.襲擊。
原本倚著牆的黑髮男生的偏過頭,朝著那扇已經被燒毀變形的門看去,神色莫名地看了許久,感覺按照這種燃燒的程度,有可能一個都活不了。
……她們的選擇是什麼呢?
寧願同歸於盡,也不要為了他的選項屈服?
這也很富江。
雲雀恭彌想。
她從來也沒有掩飾過那份狠辣,對別人如此,對她自己也是這樣。
但少年卻沒有從牆邊離開,而是就靜靜地站在離危險現場很近的地方,大有一副能等到一切燃成灰燼的態勢。
-
雲雀恭彌很有耐心。
不過並盛中央醫院的院長在半夜收到消息可坐不住了。
爆.炸將醫院小半邊樓體點燃,雖然沒有波及存放危險易燃物的地帶,可還是在晚上驚動了消防隊,院長急急忙忙地趕到了現場,拿出自己新買的手機開始聯絡各方人員。
等到救火隊從更安全的一側抵達,想要撲滅火勢、探看有無被困人員時,就看見那道離火災現場最近的人。
少年有柔軟的黑髮,一雙形態鋒利的鳳眸映著火光,此刻神色平和地看向他們,然後立刻就被領頭穿著防火服的人靠近詢問:
「這個地方很危險,快點離開。」
「你看見有別人在嗎?火是怎麼起來的你知道嗎?」
他們其實有點懷疑他是縱火者。
畢竟他看起來太淡定了。
雲雀恭瀰漫不經心地看向被高溫燃到變形的鐵門,隨口道,「知道。」
消防隊:「?」
湊近他的人越來越多,就在這時,院長在安保人員和值班主任的帶領下,從安全通道來到附近,擦著頭上的汗,本意只是想趕緊看了情況撤離到院外的地帶等待救火完成,結果就這一眼,差點嚇得魂飛魄散——
「雲雀先生!」
他大聲道,「您怎麼會在這裡?」
而且還是站在隨時可能發生二次爆.炸的附近!
想到對方要是在醫院裡出點什麼事,院長顧不上珍惜自己的性命,趕緊喊道,「那裡很危險,雲雀先生,請趕緊過來安全的地方。」
同時,他也對消防隊的人道:「不用圍著他,趕緊滅火吧,那裡面沒有人,是廢棄的房間,不必援救!」
雲雀恭彌懶懶地抬手打了個哈欠,「沒有人?」
他的目光越過附近的滅火隊員,似笑非笑地同院長對上,「你確定嗎?」
院長眼睛游移了一秒。
下一刻驀地意識到——
是那個奇怪的女生被發現了嗎?
執刀的醫生將腎內科的兩次詭異手術上報過給他,但是他當時只覺得是危言聳聽,讓他們把從患者體內重新取出的器官丟棄,想別的辦法維持患者生命力就行。
可是有醫生違背了他的指示。
悄悄地對取出的器官進行一些危險實驗,並且還在今天下午請他過去看,目光狂熱地同他說自己進行的項目有多麼偉大,立項之後能在醫學界引來多大的轟動、將並盛中央醫院打造成何等金閃閃的招牌。
他承認自己確實有一點心動,不過院長也沒有馬上批准這個項目。
誰知道就過了這麼短短的半天,存放試驗品的地方就發生了意外。
那個女生果然是不詳的存在。
……可這一切又和雲雀恭彌有什麼關係?
……
現場僵持之時,那扇鐵門所在的內部又傳出一聲轟鳴,這次將門都從里往外炸開,火熱的氣流瞬間湧出,好似把這個樓梯間傳到了火山噴發的岩漿口。
「好熱啊……」
噼里啪啦的火燒動靜和零星爆.破聲音里,一道抱怨聲不滿地響起。
女生身上雪白的浴袍掉了小半邊袖口,沾染了凌亂的灰黑痕迹,向來柔順的長發也因置身高溫地帶變得微卷,可她的面龐卻晶瑩剔透、雪白如新生,此刻不太高興地抱著手臂看向雲雀恭彌所在。
「愣著幹嘛,拉我一把啊。」
她質問,「是想給我收屍嗎,雲雀恭彌?」
少年平靜地覷向她。
過了幾秒之後,他還是選擇朝這危險的火場更近一步,在少女身後熊熊燃燒的烈焰里,對她伸出手去。
富江握住他掌心的時候,有想過要不要乾脆把他拽過來也感受一下被熱焰洗禮的待遇,但最終還是放棄了打算,只是踩在那扇高溫鐵門過去時,一隻塑料拖鞋的鞋底被粘住,一時錯了力,扭到了腳踝。
不過這短暫停頓並沒有阻擋男生的力道,他還是將她拉到了身邊,只不過代價是富江失去了一隻鞋。
她嫌棄地看著腳下滿是灰燼與碎石的地板,而後晃了晃他的手,「背我。」
富江理直氣壯地找了個理由:「你剛剛拽我太用力了,我腳腕扭到走不了了。」
黑髮少年垂眸去看她的腳腕。
沒有瞧出什麼異常。
-
在他們旁若無人地說話時——
負責滅火的消防隊員已經訓練有素地沖了進去。
於是只剩下後勤人員將他們倆往安全地帶引,因為莫名看不慣這對在危險現場談戀愛的情侶,冷聲道,「兩位是離火災現場最近的人,之後會有警局的人進行相關詢問,請配合調查。」
院長趕緊上前幾步擠了過來,「不用不用,雲雀先生是我們醫院尊貴的客人,絕不可能是他放的火。」
當然。
就算是他放的,院長也會鼓掌說放得好,這個破舊的地下區域他早就看不順眼了,正好拆了重建。
後勤人員立刻看向那個從現場走出來的女生。
此刻才倏然發覺,她實在美艷得有些過分。
在他一時無言的空隙里,富江挑了下細眉,眼尾的淚痣栩栩如生,意有所指地問,「怎麼,懷疑我啊?」
「不……不是……」那人莫名卡殼。
富江「切」了一聲,沒興趣再看這個平平無奇的傢伙,改而用手指戳身旁男生的肩膀,示意他看自己剛才這一路一瘸一拐上樓、被臟地板弄髒的腳,開始撒嬌,「快點背我~」
雲雀恭彌沒理她。
他看著院長,平靜地吩咐,「明天我要見到跟腎內科三尾雪子手術相關的所有人員。」
富江不高興地瞪著他,「幹嘛又提那個丑東西?」
院長目光情不自禁地被她吸引,有些獃滯地看向她,下意識地想,下午見到的那兩顆被泡在硫.酸里的器官,還有上面生長出的頭顱時,好像沒發現,這個女生怎麼長得這樣好看?
下一秒。
下頜處傳來劇烈的疼痛!
他的世界陡然天旋地轉!
顫抖停止時,院長恍惚地發現自己被打倒在了地上,許久才聚焦到走到自己身側、居高臨下看過來的黑髮男生臉上。
他現在才姍姍得到答案,他們倆的關係很不簡單。
雲雀恭彌仍是那副安靜平和又無害的樣子,對他彎了彎唇,額前的碎發下,灰藍色的眼眸里露出笑意,卻也摻了恐怖的壓迫殺意。
「我只接受他們在一種情況下缺席——」
「就是死亡,記住了嗎?」
院長:「……」
他整個人都因為這股純粹的殺意而顫抖,連抬手去捂下巴傷處的力氣都沒有,只能不斷地上下亂動眼睛,好久才有力氣點頭。
哪怕他已經知道,即便明天相關人員到場,下場估計也不會比直接死掉好到哪裡去。
畢竟他們做的腎移植手術,腎.源是來自雲雀恭彌的女朋友啊啊啊!
……
「你要給我報仇嗎?」
聽完雲雀恭彌的話之後,富江心情很好地又開始戳他。
只這次她伸出去的指尖被男生眼也不眨地抓住,對方睨向她:「多動症?」
「你才是!」發現這人一晚上能給自己換著花樣地按病症,富江抽回手指,憤憤地罵了回去,覷見走廊附近的電梯是停用狀態,又語氣惡劣地吩咐,「快點背我,不然你就死定了。」
她才不要辛辛苦苦地爬樓梯!
而且都裝了半天腳瘸了,必須達到目的!
雲雀恭彌不為所動,「哦?」
富江氣鼓鼓的。
過了會兒,她抬起那隻裝受傷的、也是踩了一路臟樓梯的腳,踩在少年小腿處的黑色睡褲上。
印上了半個髒兮兮的腳印。
好像找到了別樣的報復方法,富江又給他多印了一個,忽然就覺得他比剛才幹乾淨凈纖塵不染的樣子看起來順眼一些。
……有種也將他從雲端拉進深淵的感覺。
像是找到了好玩的蓋章遊戲,黑髮女生站在不知何時會恢復運行的電梯邊,有一搭沒一搭地繼續去踢他,雲雀恭彌垂眸看她,「腿又不想要了?」
富江笑眯眯地點頭:「嗯嗯,送你了。」
結果下一秒——
少年忽然屈膝半蹲了下去,修長手指倏然握在她作亂那隻腳乾淨的腳腕上。
富江僵硬了一下。
沒料到他好像來真的。
因為失去平衡,她條件反射地伸出一隻手按住他的腦袋,本來想質問他到底什麼時候成為了變態,結果被掌心裡過於柔軟的發質迷惑,忍不住揉了兩下。
忽然想,真送倒也不是不行。
雲雀恭彌不知她心中閃過的離譜念頭,拇指按在她踝骨下的關節連接處,沒發現什麼骨頭扭傷的情況,雖然知道她喜歡裝,如今確認她是真沒受傷,這才幹脆地鬆開手。
與此同時,他略微偏了下腦袋,躲開女生放肆的動作。
富江的掌心從他頭頂滑落到他肩膀上。
重新站穩之後,她一手按著他肩膀,另一手又重新摸上他的頭頂,居高臨下地看著少年片刻,在他從低處抬眸時,忽然惡作劇地將他短髮全部揉亂。
男生原本規劃整齊的m型劉海因為她的動作,變得將眼睛細碎遮擋了起來。
雲雀恭彌直接黑了臉,「咬殺你。」
富江樂不可支地笑出聲來,這會兒有心情哄他了,「別生氣嘛,大不了讓你摸回來。」
「呵。」
「怎麼啦?我這頭髮多漂亮啊,其他人想要都沒有呢,給你摸一下就不錯了——喂!不許拽我頭髮!你是狗吧!」
因為長發被對方拽住,富江頓時氣得不行,罵完還覺得不夠,拉起他另一隻手就咬了上去。
雲雀恭彌好整以暇地看著她,「咬人的才是小狗。」
富江咬得更用力了。
少年不得不鬆開她如綢緞般的絲滑長發,改而去卡她的面頰,「鬆開。」
腮幫子都被捏到發酸的人含糊地說了一句話:「……求我?」
雲雀恭彌冷笑,拿出浮萍拐,戳著她軟乎乎的臉:「再說一遍?」
富江不情不願地鬆開了牙齒。
她甚至還嫌棄他骨頭硬,咬得她牙疼。
女生抬手捂住腮幫子,過了會兒,咕噥似的,擠出一聲往常只在背後罵他的稱呼,「壞狗。」
少年放下手,黑色袖口遮不住腕骨上的半圈牙印,此刻懶懶抬眸:「罵我什麼?」
富江大聲重複:「壞狗!」
脾氣又臭性格還糟糕的壞狗!
冷心冷情對她不為所動的壞狗!
等她搞到手一定要狠狠甩掉的壞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