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道途與四支柱

一個小時后。

改裝后的越野車狂野地飈在荒蕪的原野上，動力爐內沉重的轟鳴聲驅趕著一路上的小獸。

「憑什麼？你就說憑什麼？他希斯憑什麼成為一位偉大者的『道標』？」

趙千鈞坐在駕駛座上唾沫橫飛，猛踩油門，車開得像是要飛起來，那股酸味溢的顧見誠都快捂住口鼻了。

「是，老子知道他運氣好，帝國已經一百年沒有出現過被群星注視的眷者了，僅是這重身份，就能讓他一步登天直接邁入帝國的上層領域。」

「但眷屬和道標能是一回事嗎？！你就說他配嗎！」

「王室那位開國之君，當年跑到這鳥不拉屎的地界開闢國度、操勞一生，為的不就是傳播群星之名，想藉此成為群星的道標嗎？結果這位一直到死都沒能功成，也就撈了個眷屬的身份。他希斯·亞瑟倒好，直接一步登天！」

「你就說，他希斯·亞瑟，到底哪一點配得上成為一位偉大者寄託己身存世之痕的【道標】？」

「呸！說好的【群星】至高至偉至公呢？老子再也不信群星了！老子要改投【萬軍】的麾下！」

【萬軍】是四支柱中的另外一位。

顧見誠：(一`′一)

這死胖子沒完沒了了？

這酸味溢出得他都快捂住口鼻了。

他一邊要忍受這死胖子的喋喋不休、酸言酸語，另一邊還要死死拉住車內的把手，確保自己不會隨著車廂上下超過一米的彈跳。

「你到底會不會開車！能不能穩點了？」顧見誠終於忍不住了，勃然大怒道，「不行讓老子來！」

趙千鈞愣了下，旋即竟有些委屈道：「姓顧的，你們師兄弟都是王八蛋！老子都羨慕的蛋疼了，你就不能讓我飈個車發泄下？！」

顧見誠難以理解。

這死胖子能接受希斯成為群星眷者，卻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希斯成為道標什麼的。

這「道標」到底是個什麼玩意？

「你要講就講清楚！」顧見誠沒好氣道，「我連道標是什麼都不知道，你指望我跟你共情？」

「哧——」

刺耳尖厲的摩擦聲中，越野車橫向漂移地止住，留下兩道深深的車轍。

緊急剎車的胖子長長吸了口氣，冷靜下來不少。

他點了根煙，唏噓道：

「只有在你面前，我才會產生幾分學識淵博的自豪感。」

顧見誠笑容逐漸和善。

胖子連忙開口道：

「每一條完整的道途，盡頭處都站著一位神明。無論是術士道途，還是群星道途，往前追溯到最古，都能尋到最初的源頭，區別只在於有的道途的源頭死了，有的與世長存。」

「對於萬靈來說道途是踏上超凡的道路，而對於神明而言，卻是穩定自身的『錨』所在。」

「越強大的神靈，距離塵世的距離就越遠，為了不迷失在無邊無界的【起源長河】，弱小的神靈建立自己的神國，強大的古神選擇傳播道途，踏上道途的生靈越多、越強，祂們維繫己身的錨也就越穩定。」

「通常踏上道途，就相當於成為那位古神的眷屬，我們昨晚討論的希斯就是這一類……」

說到希斯，胖子臉色又顯出幾分糾結道，

「而道標……打個比喻吧，一般的眷屬是遠方表親鄰居的兒子的同學他老媽的話，道標就是妥妥的親兒子。」

「放在某些弱小的神靈國度中，那就是聖子，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

「希斯·亞瑟被選為道標，在我們這個帝國，就相當於一窩野雞中出了頭不死鳥。」

比喻的很好。

顧見誠瞬間完成共情，憤憤道：「他真該死啊！」

原本以為眷屬就已經是極限，沒想到上面還有個親兒子項目。

「誰？」胖子還沒反應過來。

「希斯啊！」

「哦，他確實該死！」胖子大為欣慰，為顧見誠的迷途知返點贊。

「道標這玩意有沒有壞處？」顧見誠忽然問道，「聽起來就像成為神明的標記一樣，感覺不像是好東西啊，教官不是說神明的饋贈都是明碼標價，遲早有一天要拿靈魂去償還的嗎？」

雖然還不清楚道標到底是幹什麼的，但是道標的意義他大致清楚了。

他現在無比同意胖子的一句話，那就是「希斯他憑什麼」。

群星眷顧可以解釋為好運垂青。

可道標之重大，就不是一個好運能夠解釋的了。

對於神靈而言，沒有一份注視和饋贈是無意義的。

希斯身上必然發生了什麼重要的事，重要到連那位至上群星不惜將他選為自己的道標，也要隨時納入掌控！

這讓顧見誠有點慌。

希斯憑什麼？

憑他有個英俊帥氣善解人意智商超群聰明可愛的好師弟嗎？

「沒錯！」胖子點頭道，「當初訓練營的教官是這麼警告我們的，但這是上半句，下半句是『偉大者』除外。」

「有說過嗎？」顧見誠狐疑道。

「有啊，但是說下半句的時候你睡著了，我看到了。」胖子淡定道。

顧見誠：(一`′一)

這就是「同窗多年」的壞處了！

「道途是有極限的，極限取決於身為源頭的神明。」

「弱小的神靈很少會對外公開自己的道途，因為一旦有生靈達到接近祂們的地步，神戰就會開啟，為了坐穩神座，祂們必須想方設法解決掉那些接近自己的生靈。」

「通過此類途徑篡奪神位的萬靈不在少數，術士道途的源頭就換了好幾位。」

「同樣，以道標來坑害他人的神明也不在少數。」

胖子攤手表示道，

「這玩意是雙向奔赴，不能單獨以好壞來區分。」

「成為那些弱小的神明，或者某些邪神的道標大多數情況都是利在一時，危害一世，但強大的古神就另說了，尤其是『偉大者』中的【四支柱】。」

「因為祂們太強大了。」

「祂們每一位都在腳下的路上走得太遠太遠，遠到讓神明都望塵莫及，祂們本身就是不可複製的奇迹。」

「在最廣為流傳的傳說中，群星之主在『高舉群星』與『高踞群星』兩條路中選擇了前者。」

「一字之差，卻是天壤之別——高舉群星者，承萬靈之命！」

「你應該聽說過【群星拯救萬靈】的傳說，事實上那不是傳說，而是現實。」

「偉大的至上群星將自身的道與理烙印進了【起源長河】中，溝通了無盡宇宙的蒼茫群星，這是其他『偉大者』也無法干涉的壯舉！祂以一己之力鎮壓了持續無數劫期的『寂滅大潮』，結束了循環往複的彼岸收割，徹底拯救了世間眾生。」

「如果不是祂，你我不可能坐在這裡，因為無數世界都將在一萬年前迎來大破滅時代！」

「這就是即使【群星】從不接受任何信仰，但世人依然『執迷不悟』地追尋群星之道的原因！」

胖子一字一頓，神色嚴肅無比，沒有一絲玩笑之意。

「祂以長眠為代價拯救世人，成為穩定虛境的錨，世人便競相追逐，前仆後繼地成為祂穩固自身的錨！」

「【四支柱】之所以被萬靈認可尊崇，不僅是因為祂們擁有足以「支撐世界的力量」，更是因為祂們願意支撐這座世界！」

他說的慷慨激昂，到最後面紅耳赤，神色激動而自豪。

顧見誠也不知道他這份自豪勁是哪來的。

這貨不是剛揚言要脫離群星懷抱，改投【萬軍】了嗎？

為了打擊胖子的囂張氣焰，他問了一個很簡潔的問題。

「那麼【大淵】呢？」

胖子微微張大嘴巴，氣焰頓消，在瞬間變成了啞巴。

如果說群星以就此長眠，失去自由為代價拯救了萬靈眾生，那麼同為四支柱的【大淵】又在哪裡，祂又做了什麼？

為什麼同為【四支柱】，祂的功績卻沒有像群星之主一樣廣為流傳在世人的口耳之間？

看到胖子啞然無言，憋了半天說不出一個字——

顧見誠隱約間明白了什麼。

這就是那位至上群星，選擇希斯作為道標的原因嗎？

祂一定也很想知道，曾經的戰友到底去了哪裡。

又為什麼曾經的英雄正在被這座世界所遺忘。

顧見誠捲起袖口，右手臂裸露在車窗外的陽光下。

那道昨天還在讓他擔驚受怕的古蛇印記，突然間變得順眼了許多。

群星選擇希斯作為道標，那麼自己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

他似乎看到了掌心處的古蛇沖他眨了眨眼。

當他睜大眼再次看去，又什麼都沒發現。

太陽從茫茫荒野遙遠的另一邊升起。

空氣中揚起的灰塵在陽光的洞穿下纖毫畢現。

奇異而熟悉的困意漸漸席捲而來，將他吞沒。

一旁的胖子還在低聲絮絮叨叨著那位大淵之王也許壓根就不是【四支柱】也說不定，不然這座世界怎麼會遺忘像群星之主這樣的偉大存在呢……

他覺得有些聒噪。

想著不如就順勢睡一覺吧。

如果這一次還是那個夢，他想知道被自己附身的金髮少女，叫什麼名字。

「對了！」胖子似乎想到了什麼，語氣激動道，「有一則傳說中，【大淵】號稱邪神之王、魔神之主，背負一切地獄與深淵，你說祂的功績……」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晨曦的太陽漸漸升起，副駕駛位的青年靠著車窗閉目睡著了。

趙千鈞撓了撓頭，嘟囔了幾句，慢慢啟動越野車，迎著遠方升起的旭日駛去。

這一路，車子開的很平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