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感覺
第二十章
長孫紅帶著一隊侍女往雅舍方向走,在距離十丈的地方她的腳步停滯了一下:她實在不大想進去。石觀音對待自己的女弟子一向是十分公平的,勝者為王敗者為寇,沒有別的話可講。因此長孫紅的師妹們對她也並不多敬畏,一人脆聲笑道:「師姐,為什麼不走了?」
另一人道:「啐,你趕這麼急做什麼,莫不是想進去看那原公子?」
一行人嘻嘻哈哈笑起來,長孫紅笑道:「你們這幫小蹄子見到長相俊的男人就心急火燎……」她面上雖笑著,心裡卻在罵:真是不知死活!
能與石觀音有所交易,甚至在石觀音不在谷中的時候暫時當家做主的,能是什麼善茬?長孫紅本是一個非常膽大的女人,心也非常狠,可是她在看到這個人的時候,只告訴自己一句話——不要惹他。
雅舍小樓里的三個主兒她現在是一個都惹不起,就連南宮靈,那背後也有無花做靠山,她絕不肯因怠慢小叔子而惹惱無花的。
雅舍內琴聲淙淙響起,那聲音宛如春風一般柔和、空寂、孤高,聽著讓人心神俱醉。長孫紅走進去,就看見原隨雲正坐在一具琴後面,雙手拂動間便是妙音佳曲,他抬頭對宋甜兒微笑道:「何以報佳惠,空慚綠綺琴。」
宋甜兒道:「既然你喜歡,這把綠綺便送給你,名琴贈知音,總算也不辜負了。」
原隨雲道:「隨雲卻之不恭,無爭山莊中也有數把上好的箜篌,宋小姐有空了定要來作客才是。」
宋甜兒淡淡「嗯」了一聲,原隨雲就露出欣喜溫柔的微笑,隨口問道:「我真是不明白,你到此地來怎麼還隨身帶了這麼多行李?」
宋甜兒眼睛也不眨,應付道:「南宮靈背來的。」
你……睜眼說瞎話啊!長孫紅險些撲地,輕咳一聲笑道:「樓主,原公子,我給你們送東西來啦[hp+銀魂]阿茲卡班房價高。」她命人把衣物、茶葉、清潔的飲水妥善放置更替,自己坐下笑道,「不瞞樓主說,有一位你的故人就要來了呢。」
南宮靈高興道:「可是無花?」
宋甜兒道:「應當是石觀音、無花和楚留香一行人罷。」
南宮靈詫異道:「他們又怎麼會走到一處?」
長孫紅道:「可不是,楚香帥想必仰慕師父美名已久,故而特意把自己用繩子捆了送上師父的沙船,因此他們便一起向谷中來啦!」
南宮靈又驚又笑:「什麼?楚留香怎麼會做這種事?」想想又道,「石觀音她老人家與樓主約定之期將至,為何不早些回來養精蓄銳,她抓楚留香回來做什麼?」
原隨雲冷冷道:「我聽說楚留香皮相也是不錯的,石觀音想必瞧上他了罷。」他彷彿以被石觀音抓住為畢生大恥,提起她的名字都滿懷厭煩。
長孫紅笑道:「原公子只管放心,令尊的贖金已送到了,我們明日便讓丁楓送你出沙漠。」就算石觀音和原隨雲結成同盟,那也是王不見王,原隨雲傷了宋甜兒,已經達成協議內容,還是快些把這祖宗送走吧。
原隨雲失聲道:「當真?」語音出口才覺自己失態,喜色漸漸收斂,他「望」了宋甜兒一眼,原本貴族式的蒼白面龐上浮現出淡淡紅暈,「你與我的那一局棋還沒有下完……」
宋甜兒道:「你不是全記在腦中了嗎?」這位真是神人,自己只是下一子,他看不見都能記住全盤棋路,而且棋藝高超,要不是做柳夢璃、白璘的時候都接受過正統貴族訓練,自己還真hold不住。她忍不住看了一眼原隨雲修長堅定的雙手,這指尖真敏感極了,用手在書上撫摸筆跡墨痕就能閱讀。人雖然是瞎子,可是畫畫寫字都比正常人更精通、更美觀。
這一套套傳說中的絕技在自己面前一一展示,還真有點震撼。
或許有人會恨他,但沒人敢瞧不起他。
原隨雲笑道:「待你出谷后,定要來無爭山莊與我下完這局棋,若你不來,我就去找你了。」
宋甜兒簡潔地說:「好。」怕你來找我么,有本事請我去蝙蝠島看看啊……
楚留香、姬冰雁、一點紅在罌粟陣里被迷香迷倒,醒來后發現自己被送到了一處石屋子,曲無容正坐在一旁看著他們。這時忽然有一個黃衣少女和一個絳衣少女走了進來,黃衣少女瞧著地上尚且「暈迷」的楚留香道:「這就是傳說中那英俊的強盜,最瀟洒的流氓么?」
絳衣少女笑道:「傳說中只怕將他說的太厲害了,他若真有這麼厲害,此刻怎會躺在這裡?」
黃衣少女笑道:「但他看起來卻比傳說中還迷人,難怪有許多女孩子生怕他不去偷自己家裡的東西,為的只不過是想見他一面而已。」
絳衣少女道:「他便是再迷人,莫非還抵得過那位原公子么?便是斬月樓主那麼冷冰冰的女孩子,不也對原公子好得很么?」
楚留香聽見宋甜兒的名字,他再不能維持鎮定,終於睜開了眼睛。他這才看清這兩名少女,她們的聲音雖十分清脆,面容卻醜陋至極。楚留香對她們微微一笑,黃衣少女登時忸怩起來,絳衣少女突然開始咯咯笑個不住,似乎再也沒有辦法停止。
曲無容皺了皺眉,扭頭走了出去。
黃衣少女撇了撇嘴,啐道:「醜丫頭,知道自己不被人喜歡,就故意做出這幅假道學的樣子……哼!你看不慣我們,我們還看不慣你哩!」
絳衣少女也道:「她也不過是覺著自己武功高罷了,嘁,她武功再高,難道能比那位斬月樓主還高?人家雖然也冷冰冰的,看著卻沒有她這麼討厭[綜漫]玩偶穿越公司。」
楚留香終於忍不住道:「兩位姑娘可曾見過那位斬月樓主?她可還好?」
黃衣少女道:「自然見過的。她一入谷便被師姐安置在最好的雅舍里,身邊還伴著兩位美男子,當然好得很啦。」
楚留香明知不該,還是問道:「是哪兩位美男子?」
絳衣少女吃吃笑道:「一位是丐幫幫主南宮靈,另一位是無爭山莊的少主原隨雲……怎麼,莫非你吃醋了么?」
楚留香嘆道:「我不過是有些好奇而已,斬月樓主與石觀音在九月十五將有一戰,這在江湖上早已人盡皆知了,只是在這麼隱秘的地方,又有誰能來觀看呢?這樣的戰鬥若無人得見,豈非最大的憾事?」
黃衣少女道:「與師父比試,難道不是找死么?我還未見過能與她相提並論的人物哩。斬月樓主武功雖然高強,又怎麼比得上師父……況且她還受了傷。」
這件事情絳衣少女竟也不知情,她驚問:「你怎麼知道?」
黃衣少女道:「她入谷那一日換下的衣服是我收的,上面有血跡。」
此話一出,楚留香豈止心急如焚,不止是他,就連姬冰雁與一點紅也露出驚愕憂慮之色。楚留香吸了口氣,笑道:「兩位姑娘真是耳目靈動……」
突聽一人淡淡接著道:「只可惜她們的話卻說得太多了。」
這語聲雖然淡漠,卻是無比的優美,這種清雅的魅力,遠比那種甜蜜嬌媚的語聲都要動聽得多。
一個修長的白衣人影,緩緩走了進來。
這還是楚留香第一次見到石觀音,只是此時此刻,他哪裡還有心思去欣賞她那無與倫比的絕世風姿?
黃衣少女與絳衣少女伏地拜倒,道:「叩見師父。」
石觀音淡淡道:「我對你們素來一視同仁的,你們自己方才也說過,是么?」
少女以首伏地,顫聲道:「這是你老人家的慈悲。」
石觀音道:「很好。」
她忽然向曲無容招了招手,淡淡道:「你若不能殺了她們,就讓她們殺死你吧!」
曲無容緩緩走過來,冷冷道:「你們還不站起來動手?」
楚留香忍不住道:「她們只不過說了兩句話,夫人就要她們的命,不覺太狠心了么?」
石觀音淡淡道:「我對她們一視同仁,這就是場公平的搏鬥,怎麼能算是狠心呢?」
楚留香苦笑道:「無論如何,還是求夫人饒了她們吧!」
石觀音道:「你可知她們自己為何不來求我?這隻因她們知道我說出的話,是永無更改的。」
正在這時,石屋內又走進了一個鮮紅衣裳、油亮辮子的豆蔻少女,她道:「弟子長孫紅,見過師父。」
石觀音道:「你怎的來了?」
長孫紅道:「斬月樓主有幾句話讓我轉告師父,她說,『怎麼還不來見我?我在這裡一等數日,早已煩了。你莫非不打算履約了不成?我親自上門的誠意難道還不夠?』」
石觀音淡漠的語聲突地變了,她的聲音中盈滿了笑意,聽起來就如同春風吹皺湖面那般的動人:「這確實是我的錯,回來之後竟來這邊理這些閑事,卻忘了請她過來瞧瞧我住的屋子紅樓之姑蘇林家。紅兒,你便去好好將斬月樓主請來。」
長孫紅道:「是。」可是又不走,笑盈盈地看著石觀音道,「她們三人卻怎麼處置呢?」
石觀音漠然道:「她們的比試自然繼續。」
長孫紅笑道:「曲無容武功高強,這兩個小蹄子怎麼敵得過她?不如這樣,讓她們二人將功折罪,到雅舍中去服侍斬月樓主。弟子聽聞,皇帝陛下還曾不遠千里給斬月樓主送了兩個丫鬟服侍她哩,我們又怎好失禮呢?」她見石觀音沉吟不語,便道,「至於曲無容么……她日前不是才說,對斬月樓主這樣劍術高明的女子佩服得很?不如讓她去向斬月樓主討教一番劍法,豈不兩全其美。」
楚留香等三人都暗驚,這丫頭好重的心機,竟然是讓曲無容去求死,順便消耗宋甜兒的功力。
石觀音卻道:「就依你說的辦罷。」她匆匆出去了,也不再管楚留香他們三人,彷彿要去赴一個甜蜜而期待的約會。她方才還說令出絕不更改,現在卻又立刻食言。
黃衣女子和絳衣女子撲倒在長孫紅腳下,哭道:「謝師姐救我們的性命。」
長孫紅扶起她們,道:「我是大師姐,自然應該照顧些你們。只是你們可知今日犯了什麼忌諱?」她瞧一眼楚留香,毫不避諱地說,「師父看上的人,你們也敢偷偷摸摸來勾搭,還想不想活了?你們省心些兒罷,師父又不是不讓弟子出嫁,你看我,再看看柳無眉,不都嫁得很好?你們又著什麼急呢?」
那兩人涕泣道:「再不敢了。」她們果然再不瞧楚留香一眼,忙忙地跑了出去。
曲無容寒冰一樣的眼睛,竟也似起了些許漣漪,她低聲道:「多謝你。」
長孫紅哼了一聲,道:「師父早對你有忌憚之心,你謹慎些為妙。若不是南宮靈拜託我,你當我會管你么?他以前也不喜歡你這醜丫頭,這次卻是怎麼了?」
她也走了出去。
之前軟弱無力地站著的楚留香,卻忽然站直了身子,他道:「老姬,紅兄,你們小心,我得出去看看。」
他們二人這才知道楚留香並未中罌粟花陣中的迷藥,不禁又驚又喜。姬冰雁道:「你萬事小心。」他想說什麼,卻欲言又止。其實就算是他們,豈非也對石觀音和宋甜兒的會面好奇萬分?
此地雖然地形陌生,可是不少女孩子都在忙亂地走來走去,石觀音就是此地的帝王,她要洗漱梳妝,自然要勞動很多人的。
他循著蹤跡,很快趕到了石觀音居住的屋子。
一個清雅溫柔的女聲說:「你可知,武學的極義是什麼?」
這是石觀音的聲音。
另一個聲音冷冷的,覆蓋著冰雪之意,然而又如同玉石相撞一樣的動聽:「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楚留香的心一下子狂跳起來。
這是宋甜兒,這是宋甜兒的聲音!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他與她,豈非也有許多個秋天沒有見面了?
在許多個日夜的擔憂、思念、輾轉反側之後,突然又聽到她的聲音,想到她就在自己伸手可及的地方,這種感覺應該怎麼形容?
就好像絕處而又逢生,再一次有了生命時的心情一樣,就好像快要死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