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序列十三
「知道錯了嗎?」公爵夫人有些嚴厲的聲音響起,在空曠的城堡里發出迴響,回蕩的聲音就像是一根根教鞭,不斷抽在前面的小女孩身上。
「知道了。」內希達爾哭喪著臉,站在公爵夫人身前,而公爵夫人身後,則站著勃茲昂,一臉無奈地看著這一幕。
「自己說說,錯在哪裡?」這也是公爵夫人少有的露出如此嚴肅的表情,即便是勃茲昂也不好勸說什麼,小丫頭能跑出去本就是他的疏忽,他同樣沒有發言權。
「我不該背著媽媽偷偷跑出去的。」小丫頭哽咽了半天,終於還是憋出了一句話。
而聞言公爵夫人終究還是嘆了口氣,一個五歲的孩子,她真的能知道什麼是對與錯嗎?
「孩子,你得明白,我其實想責備你的並不是這個,而是你跑出去了以後,在沒有辦法確認自己安全的情況下,甚至還把你勃茲昂哥哥一起帶入險境。」
「你現在還小,可能不懂,但是你不論如何要記住一點,一個人要為自己做的每一件事情負責,不論年齡長幼。」
「這次你出事了,媽媽是什麼感受?你勃茲昂哥哥是什麼感受?你想過了嗎?而換句話說,如果你這一次出去又回來,但是你勃茲昂哥哥出事了,你會是什麼樣的感受?」
「我……我會很難過,我……我會覺得我不出去就好了……」
「這叫愧疚,孩子。媽媽不希望你一輩子活在愧疚里,所以我希望以後你做每一件事情的時候都好好思考一下,我該不該做。」
「嗯,我懂了,媽媽。」小丫頭委屈的點了點頭,而公爵夫人的臉色也柔和了起來,「好了,先回去換一下衣服吧,一會兒該吃飯了。」
內希達爾緩緩走出房間,躡手躡腳地關起門。
而公爵夫人則嘆了口氣,一臉愁容。
「你說……我會不會對她太嚴厲了?」
勃茲昂自然知道這是在問自己。「其實我感覺夫人您做的挺好的。如果孩子犯錯,還一味的去維護她,那只是在將她往錯誤的道路上推的更遠而已。」
「唉,你也知道,她出生時就只有我在身邊,我希望彌補她沒有父親的童年,但是同時又不希望自己過於嚴厲,給我們母女倆帶來隔閡。」
「這確實是件很難抉擇的事情,不過有一點,夫人,三思而後行雖然必要,但一時之勇也不可或缺。」
「三思而後行?這個詞好,但是你也得明白,一時之勇永遠是建立在三思而後行之上,如果沒有深思熟慮,那所謂的一時之勇,也只是莽撞而已。」公爵夫人感慨完,隨即又展顏一笑。「好了,不說多的了,這次真的很謝謝你,要是沒有你,內希這丫頭,怕是就回不來了。」
「不,夫人,讓內希跑出去,其實還是我的責任。」勃茲昂搖了搖頭,否認了自己的功勞。
「關終究是關不住的,孩子長大了總會想往外跑,我以前的想法可能錯了,與其一味的禁止她外出,不如告訴她哪裡是有危險。」
聽到這句話,勃茲昂回想起前世自己聽聞過的一個論點,不禁搖了搖頭。
「那可真不一定,夫人,人類啊,好奇心這種東西在沒有真正觸摸危險之前,是永遠不會停下來的,尤其是對於孩子。」
公爵夫人啞然失笑。
「或許吧。」
「對了,夫人,我想向你打聽一下,有沒有這樣一個生物相關的記載?」
「什麼東西?」
「他的頭上有螺旋狀的雙角,沒有口鼻,整體是類人的形態,但是兩隻手掌要寬大不少。」
公爵夫人聞言失去了往日的從容,她一臉詫異的轉過頭,緊緊盯著勃茲昂的面龐,似乎想看看他到底有沒有問題。
「我……說錯了什麼嗎?」勃茲昂對公爵夫人的反應有些愕然。
「不,如果你描述沒有問題的話,那個形象和地脈之神的神殿里的塑像,基本一模一樣。」
「家裡的長輩信奉地脈之神,他們認為金錢就像地脈一樣,總會循環回來。而抓住了循環的波流,就是抓住了賺錢的本質。」
「但是有一點:神靈是不可直視的。」
「你在見到神靈的真容的情況下,竟然活著回來了。哦,我的天吶,這才是真正的奇迹。」
……
夜晚,勃茲昂早早熄滅油燈躺在了床上,然而輾轉反覆,他卻沒法睡著,腦海里一直回想著白天公爵夫人的話語。
「神靈不可直視?可我確實看見了,而且看的很清楚。」
「究竟為什麼不可直視?這個世界還藏著一些我不知道的什麼東西?」
帶著滿腦子的問題,勃茲昂反覆思考了幾個小時以後,終於沉沉的睡去。
然而,在這次睡眠里,他做了一個非常奇特的夢。
勃茲昂突然驚醒,卻發現自己是站著醒來的,他的周圍,密密麻麻,是無數透明的人影,卻沒有一個擁有實體,而人影們處在一個完全灰色的世界里,這個世界如同沒有厚度,沒有寬度,從任何角度看,都是一片灰色的幕布。
勃茲昂向前試探性地踏了一步,然而一瞬間,周圍的一切全都開始發生扭曲、旋轉,勃茲昂失去了方向感,直接跌坐下來,而後繼續趴倒,他難受得想吐,就像一瞬間在過山車的大迴環上旋轉了幾十圈一樣。
幾秒鐘后,一切終於停下,勃茲昂晃著頭慢慢坐起,眼睛里重新凝聚焦點,而眼前的場景則讓他驚愕且不解。
十二種顏色的影子在他的周圍圍成一圈,包含了黃、青、白、藍、紅、淡紫、綠、棕、深灰、粉、淡藍、金、黑。
不,應該是十三種,勃茲昂看向其中無比突兀的那個缺口。
那個應該是透明。
勃茲昂無法理解這一圈顏色的含義,但是他能感覺到靈魂上和這些東西的聯繫,或者說,和這些顏色色塊源頭。
勃茲昂試圖從影子切入去尋覓源頭,然而影子首先一定是來源於他自己的,而終末的位置卻是在上方不可視的地方,勃茲昂站起身移動,而影子也同他一起移動,似乎他的靈魂,就是這個形態的一般。
「完全搞不明白……」折騰了不知多久,勃茲昂放棄了嘗試,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看著眼前的五顏六色發獃。
「這到底是什麼意思?這應該是個夢,但是太真實了點,我好像被困在裡面出不去了,我要怎麼醒過來?」勃茲昂只覺得自己腦漿子都是疼的。
看著地面的影子,勃茲昂深吸了一口氣,慢慢蹲下,然後伸手開始觸碰每一個顏色。
透明那一塊,勃茲昂感受到了無數的呢喃,如同亡靈的低語。
當觸碰黃色,勃茲昂感受到了泥土的厚重,觸碰青色則感受到了風息的吹拂。
白色感受到了天寒地凍,紅色感受到了灼熱和爆裂,藍色感受到了水流的流淌,淡紫色則是讓他頭髮一炸。
「我去,帶電的!」
觸摸到綠色則感受到了森林的空寂,而棕色則聽到了野獸的嚎嘯。
而接下來的一切變得抽象起來,深灰是一些如同簡筆畫一樣的白色影子,粉色則是雜亂而無序的震蕩,淡藍色直接給勃茲昂腦海里來了一個重鎚,而金色則是一根根整齊的線條。
直到最後的黑色,勃茲昂在觸碰到剎那,周圍的一切都被扭曲,彷彿那些都只是幻像,或者說,那些只是為了最後的黑色所做的鋪墊。
勃茲昂的意識彷彿沉入深海,他再一次無比深沉地睡去。
第二天早晨,勃茲昂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他先是懵了一下,隨後從床上一躍而起。
他從來沒有起這麼晚過,這個點,怕是麗芙母女倆早飯都吃完了。
迅速穿戴好,勃茲昂用羊毛牙刷快速漱口,然後捧了一把水,迅速把臉抹了一遍就匆匆下樓。
石質的樓梯上發出了節奏緊密的踏踏聲,勃茲昂一路狂奔而下,衝到餐廳,只看到母女倆早已用完早餐,正在喝著早茶。
看著連頭髮都沒來得及整理的勃茲昂,麗芙捂嘴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你難得睡過頭,那就多睡一會兒唄。」
勃茲昂一臉迷茫地站了一會兒,然後用手狠狠搓了搓臉。
「抱歉抱歉,習慣了,以前在軍營的時候,早晨遲到是得多跑十圈的。」
「在家裡就不用拘謹了。」麗芙笑著搖了搖頭。「你早餐還沒吃吧,過來吃點,早上不吃東西對胃不好。」
「嗯,好的。」勃茲昂坐了下來,取過分了一部分的蛋糕放到面前的白瓷餐盤裡,順帶取過自己那份快要冷了的奶油蘑菇湯。
「哦對了,夫人你見多識廣一些,知不知道這是什麼。」一邊說著,勃茲昂一邊重複了一遍自己昨晚那個奇異的夢境。
而麗芙在聽完之後,臉上的笑容已經消失,面色有些為難。
「和你解釋以前,我先得先問你一個問題,你怎麼看亡語者的?」
「亡語者?」勃茲昂愣了一下,隨後輕鬆地笑了笑。「真要說的話,我並不排斥他們,這點從我和內希的相處態度其實就可以看出來的。」
「某種程度上我反而有些羨慕他們,因為他們有著異於常人的力量,這意味著他們遇上特殊情況可以保護好自己。」
勃茲昂以為麗芙是在旁敲側擊地詢問他怎麼看待內希達爾的,然而麗芙的下一句話卻是把他湯匙都嚇掉了。
「你聽完先不要激動,你現在,是一名亡語者。」
「途徑我記得沒錯的話,是序列13,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