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真相』反轉五:惴惴不安的男女
周馨在醫院白色的病房裡蘇醒過來,此時已經是案發第三天半夜,病房裡一片寂靜,只有空調運轉發出的細微聲音,當這聲音傳入周馨耳朵里的時候,她已經睜開眼睛好幾分鐘了,一直都獃滯地望著天花板。
那雙眼眸中的瞳孔一動不動,仿若即將瀕臨死亡。細微的『嗡嗡』聲和門外偶爾傳來的腳步聲持續侵擾著她的耳膜,直到胸中囤積的濁氣慢慢吐出來,她才有了進一步動作。手指向上抬起,停滯半秒后,又回握進手心裡,然後稍稍用力撐在床鋪上,試圖頂起身體。
在用力過程中,可以明顯看到周馨的手腕在顫抖,幅度很小,卻顯示著她心中極度的不安和擔憂,周馨胸口的起伏也隨著顫抖變得急促,反覆幾次后,她終於從床上撐起身體,但手背上傳來的刺痛和脖子上的窒息感又讓她瞬間癱軟下去。
周馨只能斜靠在床上,用沒掛吊瓶的那隻手手肘撐住床鋪,慢慢挪到床頭櫃邊上,她想下床去找警察,可脫力虛弱的身體給她造成了很大的阻礙,雙腳試了幾次都沒有著地,反倒因用力導致扎著針管的手背迴流出了鮮血。
纖細彎曲的管子里漸漸升起紅色,令人觸目,周馨吃痛只能停下動作,目光不由自主瞟向門口,在門縫底下,隱約可以看到黑色皮鞋的鞋底,始終沒有離去,證明她的病房門口有警員在看守,這令周馨瞬間感受到巨大的壓力。
在她昏迷之後,吳筱睦又幹了什麼?那個男人居然會為了妹妹想殺她,活該被利用!這是周馨此刻最真實的想法,她已不想再保吳筱睦,畢竟在性命面前,什麼都會變得渺小,包括感情,再說周馨本來對吳筱睦也沒有多少感情,有的只是憐憫和期待。
可惜,現在期待落空了,吳筱睦已不能相信,她必須孤注一擲,幫助警方去找吳筱柚,只要找到吳筱柚,驗證她的某些話,那麼在明面上,她的信任度就會大大提升,之後提出的請求也有很大可能性會被警方接納。
對於未來,周馨沒法預估,但只要活著,她就得再試一試,也許這次,幸運之神會眷顧她的。
伴隨著想法,周馨抬起手捂上脖子,那裡青紫還未褪去,窒息的感覺一直持續著,周馨感覺咽口水都很困難,大腦也因此脹痛,想不出更多的事情。
深深嘆出一口氣,周馨再次挪動身體,這回她的行動比剛才更慢了,折騰了很久才把雙腿垂下去,腳趾一接觸到地面,馬上開始搜尋拖鞋,白色一次性拖鞋扁扁平平的,鞋面與鞋底緊貼在一起,周馨用腳趾甲撥弄著貼縫,想把腳伸進去,反覆失敗后,她終於失去了耐心,因為腰部的酸痛讓她受不了。
為了能更方便行動,周馨一狠心,轉身握住手背上的針管,猛地將它拔了下來,鮮血立刻染紅皮膚,噴濺到白色床單上,周馨緩了一下,等刺痛感稍許減弱,她立刻直起腰背,想要下床。
腳心接觸到地面,冰涼的感覺沿著腳底神經蔓延上頭頂,令周馨忍不住打了個哆嗦,昏沉的頭腦瞬間清醒了不少,她用右手撐住床頭櫃,小心翼翼站起身來,磕碰聲傳到門外,立刻有人推開了門扉……
——
「你在幹什麼?能不能小心一點?!」
門外人探進頭來,對著肖鹿吼道,肖鹿剛好站直身體,被對方挑眉瞪眼的模樣嚇了一跳,匆忙之間也不知道該如何回應,只能說了句「對不起!」,低頭繼續手裡的工作。
他剛才搬了兩箱東西想放到貨架上去,腳無意中被地上的扎帶絆到,踉蹌了一下,撞到身邊的摺疊桌椅,導致還沒裝箱的貨物側翻,驚動了門外的負責人。
這個負責人很兇,聲音大到刺耳,肖鹿來工作不到兩小時,就被他罵了好幾次,好似肖鹿是他高薪聘請過來的員工一樣。
同一個屋子裡的辦事員則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瞟了當事人一眼,繼續敲擊鍵盤,絲毫沒有圓場的打算。
這時門外又跑進來一個中年男人,他矮矮胖胖的,面相比剛才的負責人和善了許多,聽見肖鹿道歉,立刻對負責人說:「老張,算了吧,他是我朋友,來幫忙的,又不拿多少工資,別太苛刻了。」
「並不是我苛刻,你看他幹活笨手笨腳的,老是摔東西,這樣子怎麼能行?」老張不依不饒,甚至白了中年男人一眼,對他的話嗤之以鼻。
看得出來中年男人很憋氣,臉都漲紅了,但他沒發火,只是將老張拉出去,然後遞給肖鹿一張列印紙,說:「小鹿,你把東西放下,別再搬了,去裡面貨架核對一下寄存貨物的數量,按照這張紙上目錄順序核對,如果有差錯,就在貨物名稱後面標記一下。弄仔細點,去吧。」
他的這句話瞬間解決了尷尬場面,肖鹿立刻放下手裡的東西,接過紙筆,朝貨架後面跑去。
緊接著,中年男人就關上了裡間的門,隱約可以聽到他和老張在外面爭辯的聲音,幾分鐘后,辦事員聽到推門聲抬起頭,看見中年男人氣呼呼從外面進來,他不敢多說話,只是打了聲招呼,便想繼續工作。
中年男人走到電腦桌邊,屈起指關節敲了敲桌面,說:「你抓緊把今天的貨物清單都列印出來,待會兒還要來一批貨,你去接一下。」
「可我……」辦事員想說我還有很多工作要做,但話剛出口就被中年男人打斷了。
「這段時間人手不夠,你就辛苦一點吧,等你舅舅招聘到新人,你的工作就可以輕鬆很多了。」
這些話明顯在含沙射影,辦事員也只能假裝沒聽懂,點頭應諾,等到中年男人離開,才敢臭著臉抱怨。
——
走進病房來的確實是警員,在確定周馨沒做過激行為後,警員找來醫生給她檢查身體,在此期間,周馨把自己的想法說了一遍,警員一直默默聽著,最後才回應說:「你的請求我會彙報給領導,至於能不能行,要看之後的調查結果,現在,請你安心留在這裡靜養,你的兒子林彌已經有公辦機構的人前去照顧,你放心吧,不會有事的。」
「林湖村呢?」
「他也是嫌疑人之一,暫時不適合再照顧林彌。」
「為什麼?他沒犯法啊?!」
「因為周麗娜在醫院裡自殺,我們聯繫不上林湖村,而且在夏薇出事當天,林湖村也出現在過她上車的車站上,並用假名與她交談過,所以林湖村的嫌疑很大。」
「你說什麼?!周麗娜自殺了?!!」周馨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要不是護士按住,她已經從椅子上跳起來了。
周馨的反應在警員預料之中,他保持著冷靜說:「周馨,現在死的已經不止夏薇一個人了,案件的性質越來越複雜,你和吳筱睦提供的線索我們會去調查,目前就請你在醫院裡安心靜養,如果想到什麼需要交代,可以隨時找我,我姓魏,這幾天都會留在醫院裡。」
說完,他不再去理周馨,轉頭詢問醫生檢查結果,留下周馨一個人兀自震驚,護士看周馨可憐,想要勸幾句,卻不知如何開口,只能用憐憫的眼神看著她。
周馨頭腦一片空白,周麗娜自殺,林湖村失蹤,這意味著她兒子林彌最後的保障也沒有了,這令她之前的行為變得毫無意義,突然之間,一股無法掩蓋的憤怒衝上周馨心底,令她脫口對著警員喊道:
「我要去福泉路,我有新的情況要彙報!!」
「……周馨,你好好說,現在你的身體狀況還不能外出,有什麼事在這裡說就行了。」警員被嚇了一跳,皺眉回應道。
「不,我不能在這裡說,也說不清楚,必須到福泉路去才行,警察先生,如果沒有我去,你們什麼都調查不出來,那裡的秘密只有我才知道。」
「什麼秘密?」
「我不能在這裡說!!!」周馨再次強調,情緒激動,醫生見這種情況,識趣地湊近警員耳邊叨咕了幾句,然後默默帶著護士離開病房。
等到房門關上,周馨才算冷靜下來一點,她喘口氣,繼續說:「福泉路…福泉路有個大秘密,花鬘餐館的錢老闆一直在守著它,這跟五年前的一起火災有關,當時有個單親媽媽燒死在自家卧室里,她的女兒就是胡菲妍,你們可以去調查一下,火災發生的小區名字我已經不記得了,但那起火災與我也有關係,我…等我傷好了,你們如果把我帶去福泉路,我就把一切都和盤托出……」
「你是在跟警方談條件嗎?周馨。」
「不,不是的,我沒有那個意思,只是想讓警方明白真相!請你們相信我,到了福泉路,你們就會知道夏薇被毒死的真相,我想,只要我說實話,福泉路花鬘餐館的老闆也會全力配合的,我保證!!」
「胡菲妍母女的過去我們已經調查過了,當時的火災範圍很大,整棟樓都燒毀了,現在警局裡還有案卷,據說是一個外來女孩引起的,但我們一直沒有找到當事人,那個人就是你嗎?」
「是的…但我不是縱火的那個人,也從沒有想過要去故意傷害任何人,真的,警察先生,我當時很落魄,離開時根本不知道會發生火災,胡菲妍母女的遭遇我也是很久后才知道的。」
「好了,周馨,現在你先安心靜養吧,事實怎樣等你好了再說。」警員似乎不想再聽下去了,因為他的手機已經在口袋裡響了好幾次,他安撫一句周馨,便轉身離開了病房。
護士緊隨他之後進來,給周馨重新掛上吊瓶,並測量體溫和血壓,周馨安靜坐在躺椅里,任憑擺布,可她心裡卻怎麼也平靜不下來。
——
天色漸暗,肖鹿獨自坐在貨架背後休息,一天的忙碌讓他非常疲憊,心裡也難以平靜。
剛剛,他的朋友來找過他,就是那個替他打圓場的中年矮胖男人,對方重提舊事,並提了一個女人的名字,這個女人肖鹿這輩子都不會忘記,同時也永遠不想再見到她。
如今被重新提起,肖鹿依然充滿了憤恨,可他卻不能表達出來,只能耐著性子安撫朋友,繼續聽下去。
事情似乎與現在的兇殺案掛起勾來了,肖鹿的朋友不知從哪裡得來的消息,說得言辭鑿鑿,讓肖鹿越來越害怕,終於,當朋友說出女人現在的名字時,肖鹿跳了起來,聲音也提高了八度。
朋友趕緊捂住他的嘴,眼神不自覺朝門口張望,過去的事情要是捅出來,他們倆都會有麻煩,朋友好不容易東山再起的公司,也會因此遭殃。
肖鹿也深知這一點,所以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推開朋友的手說:「我知道了,這幾天我會去找他,多少了解謝情況,你安心做生意,別急,等具體情況明白了,我會打電話給你。我想,兇殺案還聯繫不到過去,他做事有分寸,不會給我們找麻煩的。」
「那就好,小鹿,現在這間快遞公司不是我一個人在經營,老張投入的比我多,公司不掙錢,最著急的就是他,所以脾氣大也是正常的,你多包容點。」
「嗯,我不會跟他計較,你去忙吧,我在這裡歇會兒,等替班的人來就走。」
「好。」
說完,中年男人就離開了,肖鹿則一個人坐下,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