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花橋與魔都
六月的魔都，旦大的校園裡，悶熱已經無處不在了。
像熱烈的夏天一樣，校園裡有一顆顆懷揣著夢想的最熾熱的心。在這些熾熱的心裡，有我的一顆小小的心。
那顆小小的心裡，想的是回到鄉村去！
走在背著實驗大樓的陰涼小道上，金暢一把喊住了我。
「冉南周！」略帶著怒氣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你之前怎麼說的，你說可以為了我們留在這好好發展。如果你差錢，如果你覺得壓力太大了，我們一起面對。老金，他也會幫我們的！」
是啊，我答應過她。我愛她！
一股從心裡湧現的疲憊沖入我全身的每一根毫毛，我彷彿很沉沉，沉到身體已經不堪重負，心要跌落在地上。
我沉默著，走近她，把她拉近懷裡。我們緊緊相擁，我幾乎要倒在她的身上。
思緒開始飄，像風中的蒲公英。我和金暢從相識到相知和相愛，她已經深深融入了我的生活里。
第一次見到她，是在畢業晚會上。那時候，我們還不認識，只是坐在相鄰的位置。在節目的間歇，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聊天是一種最神奇的事。如果是在畢業晚會上的聊天，那就是更一種神奇的存在。
命運的齒輪開始轉動。
畢業晚會上，燈光是只有舞台發出的光。微微暗的環境里，我們變得很輕鬆。在那天，從不認識到說了很多很多話，就過了兩個小時。
在畢業典禮結束后，我目送她離開的時候，心裡突然有點空。
那個時候，我就在想，如果能再見面一定要再聊聊，多聊聊，面對面的那種。
車馬傳遞著信的時代已經過去，我們微信傳遞著彼此的觀點和看法，有關於文學的，有關於生活的，還有關於未來打算的。
第二次見面，是距離畢業晚會已經過了好一陣的時候。我看交流已經深入到了生活里，便故作輕鬆地邀請她出來逛逛。
她後來回憶到，也曾有人約過她出來逛逛，不乏比較熟悉的人，但是她不喜歡出來。我是例外的，她思考了一下就答應了。
那天，我們從下午開始溜達，一共走了三萬多步。
我是真的很喜歡各種戶外的活動，去用眼睛看，用手觸摸，用心去感受。
從去城隍廟祈福開始，我們走過了豫園，魔都的石庫門，還有南京東路和外灘。
她輕輕地虛挽著我的臂膀，我止不住地流汗。一側臂膀汗濕了，她就轉一個方向，挽住另一側已經幹了的地方。
在外灘的夜裡，黃浦江畔遊人如織，我們看著天上的月亮。
我們說到了滄浪之水裡，那個女主不懂什麼男主所提的月亮，但是她能經營好生活。
我們說到了春江花月夜，說到了江月年年總相似，說到了何處無月。
這輪天上的明月穿越了千萬年，來到了今天。我們此時看著明月，古人在那時看著明月。此刻，我們和古人是靈魂交融的，通過這輪明月。
說到盡興處，我們一起唱著彎彎的月亮，這是江南的小夜曲。
看見天上明月高懸，看見地上的明月挽著我。縱使我一貫口才不錯，也到了面色潮紅的時候。
「試試，要不我們談戀愛試試看？」我小心翼翼，又裝作若無其事地說著。我依靠著欄杆，看著江水，甚至不敢看她的臉。
「有沒有一種必要？你需要重新組織你的語言。」她有點驚愕地看著我，一臉認真地說道。
「我說我喜歡你，我想和你談戀愛。」我不知道這是好的還是壞的態度，我頓了頓說道。
說完，就是靜候命運的安排了，愛情只有yesorno。當然，有人說我選or，那也不是一般人。
她說她想想，我趴在欄杆上，靜候著她的回答。
我已經預想到，「你是一個好人」。
「我有認真想過，我們處處看吧。」沒過多大一會，她一臉認真地看著我說道。
「好哎」，我此刻無比堅定。我輕輕拉著她，和她一直走到了外灘的盡頭，穿梭在人群中，呢喃著夏日的情話。
作為所謂的過來人，我發現情話有很多套路，但是真誠是進入心的鑰匙。
戀愛之後，我問過她，我們的戀愛怎麼這麼絲滑。
她和我都有一種感覺，似曾相識，我們好像從前就認識。從畢業晚會開始，我們都在彼此的心裡加重著烙印。
相識，相知，相愛！
後來，我曾在半夢半醒中，我進入到自己內心深處。內心深處寫著那個答案，我愛她！
「怎麼不說話？」她抬起頭看著我，我摸了摸她的頭，繼續抱緊。
思緒被拉回到了現在。
「聽我說，小暢，從小我是在蓮花村長大的，後來我一步步去鎮上讀初中，去縣裡讀高中，村裡人都是踮著腳在支持我們家。現在看來無非是一碗酒糟雞蛋，一碗扣肉。但是，就是那個酒糟里卧著的雞蛋，讓我在最難的時候也會感受到甜意。」我娓娓道來。
「我說這個，不是要告訴你我有多苦。而是這次受災了之後，我真的想為家鄉父老做點什麼。」我又補充道。
「我知道你這一路很難，我都知道的。留在魔都這裡，你一樣可以幫到蓮花村。你從來沒有忘記過那些家鄉人！」小暢盯著我說道，怒氣不自不覺中少了幾分。
我像泄了氣的皮球，輕輕地墜落在魔都的泥土裡，成為這裡沒有任何重要性的肥料。
魔都，走到這裡，滾燙在心頭的是小時候在蓮花村奔跑的小腳丫，是稍大時候在花生地里的刨土的手，是蚊蟲叮咬下看夏夜裡苧麻的日子，是一班小小的麵包車。
麵包車從蓮花村開出到花橋鎮，到金漳縣，轉了火車到達魔都。
是一封封錄取書，從鎮里，從縣裡，從魔都飄來。這些通知書，讓我一路見識到更大的天地。
我隨著麵包車，小巴車，火車的痕迹，足足走了二十年，走到了現在。
旦大，我竟有一天也走到了這裡！
我又仔細地看著懷裡的小可人，感受到一股不真實。
我怎麼走到魔都來了？
怎麼還能在這裡擁有愛情？
我去過南京東路的盡頭。我聽到過，路的盡頭沒有愛情。
愛情是一種奢侈品，是比外灘盡頭的路易威登櫥窗里最貴的包，還要貴的。我買不起路易威登櫥窗里最便宜的東西。
我曾經想過，我離愛情還太遠了吧。直到遇見她，我才懂了，即使沒有名貴的東西，在這裡也配擁有愛情。
「南周，我們一起留下來。魔都那麼大，兩個人怎麼著也能容得下。你想幫他們，有太多的方法了，不是嗎？」她還在繼續地勸我，不知疲憊地勸著。
我拉著她到一個僻靜的角落坐下，那是一個花架下。我擁她入懷裡，輕聲細語地說著我的打算。
多少次抬頭與低頭。抬頭是夢寐以求的城市，低頭是難以割捨的家鄉。
我想回到那裡，建設那裡。那裡真的需要我，需要我們，需要更多的人。鄉村是一個國家的血液，那裡需要年輕人激活活力和創造價值。
鄉村，有著這個國家絕大多數的人民，是國家最牽挂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