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雙拼鰻魚飯
「啊？你打錯了吧？」
鬼使神差的，陳源喊了姑姑，把那邊搞得一愣，險些要掛斷電話。
「沒有。阿姨你好，我是夏心語的同學。」
「你是她同學，那你叫我姑姑幹嘛？」
那邊是一個中年女人的聲音，一聽就是那種戴眼鏡面無表情的高級教師，明明普通的問句，陳源卻聽出來了「你答不出來你就死」的威嚴感。
不過很快的，那邊自己轉移了話題：「同學，怎麼是你給我打電話？心語怎麼了？她還好吧？」
女人突然擔憂起來，而且語氣很急。
能夠說明，夏心語最近經歷的事情，足以讓她做出自殺的決定。
「她還好，只是幾天沒有去學校，我跟她住的就很近，所以找……找學校老師問了一下阿姨你的電話，想問一下情況。」
既然她爸媽都在外地，她在夏海讀書，那麼平時有事肯定學校聯繫的是她姑姑，所以自己這樣撒謊應該沒有什麼破綻。
「付秀梅給你的電話？她有事為什麼不直接問我？」
草，忘了她就是那個學校的老師！
「付老師她說……」
「這事的確很敏感，她大概也是怕問多了。」
那邊自己就邏輯自洽了，並沒有懷疑他在撒謊。
「嗯，我今天還見到了夏心語，她狀態很差，看起來魂不守舍。」
「你遇到了她嗎？那你能跟她說一下，讓她去姑姑家嗎？這孩子我很擔心，她性格從小就內向。」
「請問一下……」似乎猜到了什麼，但陳源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她荊南老家那邊，是不是發生了什麼？」
半晌后，那邊給予了回答：「上個星期，她爸媽在下山的時候，遇到了山體滑坡。」
「……」
心口一緊，陳源閉上了眼睛。
他，不敢再聽了。
「心語是獨生女，老家那邊要辦葬禮，她必須要回去。但這孩子聽到消息后，就掛斷了電話。我前幾天去找她，想把她接到我那裡住，然後帶她回荊南，但她硬是不答應，哪都不走。誒，我也沒辦法，就給她在學校請了假。你如果再能夠見到她，一定要跟她說，姑姑很擔心她。」那邊的聲音已經焦急到破音，不像是個老練的高級教師。
「好的姑姑，我會的。」
掛斷了電話，陳源臉色沉了下來。
比想象中，還要絕望的故事。
是山體滑坡，父母雙亡。
能夠想象，聽到這個消息的夏心語，有多麼希望這是一場夢，但每晚沾濕的枕頭，以及早上醒來昏暗無一物的房間，都會讓她意識到這是真實。然後，痛苦如潮水一樣席捲而來，她沒辦法堅強的回到家鄉，操辦父母的葬禮，向親戚長輩輪流敬酒，表達自己能夠一個人走下去的決心。
何以解憂，唯有自殺。
是我，我也死。
………
睜開眼，夏心語看到了自己的睫毛上沾了一滴眼淚。
忽然的，嘴角皺起，一股酸楚涌到鼻腔里，將頭蒙在被子里，她又抽泣起來。
昨天晚上，她做了一個爸媽在醫院的夢，醫生跟自己說，兩個人需要住院很久，聽到的時候，她很開心。
因為原來沒有死，還在搶救。
而也是因為這種在夢裡的思考，讓她又記起來，爸媽是因為泥石流而死，根本就沒有搶救的機會。
所以，夢是假的。
在夢裡，她認出了真假。
所以，也在夢裡發現了那個規律——
夢的盡頭，是醒來。
她很害怕醒來，但漸漸清晰的意識，窗帘縫隙斜射進來的光，還是讓她醒來。
睜眼看這殘酷的真相。
哭完之後，紅著眼睛的夏心語拿起手機。她看到姑姑給自己打了很多電話，QQ上面也有不少未讀消息，來自班上的同學們。
大多都是跟自己玩得好的女生，只有一個男生。
【文博恆：你怎麼不來上課啊？是不是生病了？】
【文博恆：最近的筆記我做了，你住在哪裡，我給你送過去吧？】
這個人是班上一個男生，坐在她的後排。雖然夏心語沒談過戀愛，但也知道他喜歡自己。
其實，這種事情女生都是看得出來的。
明明不熟的關係，卻經常主動在QQ上打招呼，這種微妙的怪異，應該就是男生的喜歡了。
不過陳源喜歡她，她是一點都沒有看出來，直到他表白的前一刻，她都看不出一絲一毫。
畢竟以前每次遇到的時候，對方除了正常的視線交匯，都不會多看自己一眼。
如果真有喜歡，應該不是這樣的吧？
稍微想想，對方說出那句話，應該是『權宜之計』，發現了自己自殺，所以想拖延一下，等她走出這段困境再跟自己解釋原因。
所以昨天自己那樣一本正經的拒絕，還真是自戀啊……
想到這裡，尷尬的夏心語就重重拍了拍自己的臉蛋：「下次，絕對不能再喝酒了。」
不對，沒下次了。
等自己給陳源做完那一頓飯後……再死一次吧。
除了醒來時的作嘔，暈眩以外，這樣的方式的確沒太多痛苦。
下床后，夏心語看到了那個鐵盆。
裡面的炭已經被用水澆熄。
昨天情況應該是這樣的——陳源聞到了異味，然後敲門，自己沒應，他就撞開了門，給自己開窗，進來的時候他想把鐵盆端出去，手也是那個時候被燙到的，後來實在沒辦法，才將自己抱下床。
現在想來，昨天應該把他嚇得夠嗆。
真是對不起他啊。
「人死了如果有靈魂的話，在頭七被黑白無常帶走之前，我替他看七天家吧。」
夏心語想到了自己能夠做到的，唯一報答陳源的方法。
話說這個時候，陳源應該已經去上學。
時間已經七點半，是自己平時到學校的點。
陳源就算是人再好，也不至於為了自己請假，守著她不自殺吧……我在想什麼呢。
心裡雖然這樣在想，但她還是走到門口，推開松垮的門。
然後，她看到一盒飯放在了地上。
這！這不是肥牛鰻魚雙拼飯嗎？！
夏心語一眼就認出了這是附近超市櫃檯擺出的那一款超好吃的熱銷產品。
當然，她不知道好不好吃，因為78的售價讓她在成為拿薪水的社會人之前，永遠都只是奢望。
不過既然有那麼多人買，肯定是好吃的啊。
「這，這怎麼會出現在我家門口？」
蹲下身，眼睛幾乎發亮的看著這份飯，夏心語糾結了好一會兒，才端起它。
然後，就看到了一張下面有一張紙條。
拿起紙條，下面還有一把鑰匙。
是昨天沒賣完的，早上半價促銷，我鑰匙放在了門口，你吃一半，剩下的放冰箱里。還有，你換鎖之前可以白天待在我家裡——陳O。
明明都寫了那麼多字，為什麼寫到源的時候要簡略成O……
端著這份色澤鮮艷，薄而焦脆，肥牛量還很大的雙拼飯，說的丟人一些，夏心語都快要吞咽口水了。
不行，這是人家要吃的，我怎麼能分一半……
可是，他說給他留一半的。
那樣不就成剩飯了嗎？
留到晚上一起吃吧。
可是……
好想吃啊。
它肯定也好想被我吃吧。
一番糾結之後，夏心語將雙拼鰻魚飯抱進了家裡，然後打開房東的小冰箱：「火腿腸，雞蛋，黃瓜，八塊錢的梅條……趁在上午最後一節課之前，把飯送到學校吧。」